秦時是個適應力很強的人,沒過多久就熟悉了普通人的生活習慣,似乎很滿意目前的狀態。
黑暗之中,涼夏想着奕輕城的事久久不能入睡。她想到了過去、現在與未來。
開始的時候她好奇奕重生的身份,想探測他、窺視他……而現在,已經確定了這一切,卻又有點不知所措了。
下一步該怎麼做?一面敘舊,一面讓他想起過去嗎?然而想起了太多,未必是好事。奕重生經歷過火災,他的人生太過黑暗,回憶對他來說太殘忍。
秦時在涼夏這裡只能打地鋪,這是她難爲他的一個過程。沒想到他居然能承受,照例每天睡地鋪。
“喂,”她經過客廳時叫他,“醒醒。”
“嗯,”顯然他尚處在睡夢之中,只是本能的在迴應對自己名字的呼喚而已。身邊的男人沒有睜眼,聲音裡滿是睏意的哼了一聲。
“奕輕城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情?”她蹲下來輕輕的呼吸。
“……”
聽到這句話,他沈默了好一會兒,而後慢慢地睜開了眼。眨着兩扇長而捲曲睫毛目光深邃的望着她,就像是剛纔並沒有真正的入睡過那般的清醒。
“你要是知道了,還會接受他嗎?”他不答反問,表情有些認真。
“沒事了,睡覺。”
聽他這麼說,爲了掩飾她心裡其實也沒有確切的答案,故作輕鬆的笑了一笑,轉過身去背對着他進房。
“不想說還是不知道?”他反過來追問。
“……不知道……”
聽完最後一個字,秦時放過了她,自己沉重的身子也成大字型翻倒在地鋪上。
他們誰都沒有再說話,一直過了很久,她聽見他溫柔的聲音:“讓他親自來告訴你吧。”
在回去上班的前一天,秦時爲她買了很多漂亮的新衣服和化妝品。他說,女人不管什麼時候都要打扮得漂漂亮亮的,纔會有更多的機會。
涼夏說我已經很老了,沒有心情打扮。他卻笑着用一種無比堅定的語氣說,“你一點都不老,是我見過最完美的女人。”
站在鏡子之前,她打量着自己身上這套莊重卻不失嫵媚的高檔套裝。不得不說一句,秦時在對女人衣着打扮方面有着與生俱來的鑑賞力。
由於他的建議和雕琢,她看上去就像個初出茅廬的小姑娘,滿臉的稚嫩,卻又保持了工作的專業性。
微燙的波浪捲髮染成了稍淺的銅色,睫毛刷得長長的,肌膚好的像透明的一樣。怔忪了片刻,涼夏只覺得自己又看見了最開始見到奕輕城的樣子,恍然如夢。
這樣的感覺令她即擔心又害怕,她什麼時候才能再見到他。
秦時出了個餿主意,假扮情侶。在第一天上班就在公司裡公佈他們不可告人的地下戀情。他堅持開一輛車,似乎就是要讓全世界都知道他們在一起了。
她這才明白,他的目的從開始到現在都非常的明確。那就是要以最鮮明、最醒目的方式告訴奕重生,他與別的女人走在了一起。
這樣的想法令她反感,但是她卻什麼都沒有說。
從公司門口一直到走進電梯又走出電梯,他就像個牛皮糖一樣黏在她的身邊,天知道他這樣的舉動究竟引來了多少詫異甚至是驚奇的目光。
一向因爲冷漠和生人勿近而在女性職員內人氣高升的秦時,竟然跟一個最不起眼的小職員混在了一起,還明顯是蓄謀已久的樣子。
就這樣一路被人用目光鄙夷或者膜拜着,她故作輕鬆的和他走進屬於他們的樓層,互相道別就各自尋找自己的辦公桌去了。
整個過程涼夏都感覺到辦公室裡無數道目光在虎視眈眈的盯着她不放。男人們驚豔她掩藏已久的美麗,懊惱自己爲什麼不先下手爲強。
而女人們則憤恨不已,後悔居然讓她這個貌不驚人的“陰險小人”把到了他們的悠閒王子。
“奕涼夏,上班了就進來一下。”
她以爲她已經到的很早了,平時這個時候奕重生都是不在辦公室裡的。但是今天,纔到了位子上,內線電話的聽筒裡就傳來他低沉又冰冷的聲音。
“是,餘總。”她平靜的掛上電話,心卻在突突直跳。她覺得並沒有準備好該如何面對奕重生,往事歷歷在目。
但是她不得不面對他,因爲她早就想以一種全新的視角,來重新看待出現在她面前的另一個奕家的人了。
這是一種挑戰,挑戰自己的過去、現在與未來。
“休息的如何?”
依然是那張冰冷桀驁而又死氣沉沉的臉,他整個人埋在一堆文件裡沒有擡頭。
“還好。”她淡淡的回答,爲他的過於平靜皺了皺眉頭。
“那就好。”
男人對着桌面點點頭,而後伸手從抽屜裡拿出一個新的文件夾。
從容不迫的樣子就好像他們一直都是那種和諧且非常有默契的上司和下屬關係,不曾有過任何對抗與糾葛。
她很討厭他這副樣子,故意忽略掉她的存在,一副惟我獨尊的架勢。就像是她受到任何的苦難與委屈,那也都是理所應當的一樣,不需要另外的安慰與致謝。
過了很長的時間,見他仍然沒有要跟她多說話的意思,她以爲他又要像上次那樣晾她在一旁不說話。涼夏有了前車之鑑,轉過身就向大門走去。
“奕小姐,你沒聽我的勸告。”
就在她馬上就要碰到門把手的時候,背後的男人終於開口了。轉過身去,她看到他不知什麼時候已經正襟危坐在他那專屬的皮椅上。
就那樣一動不動的盯着她,目光如炬。
“什麼勸告?”她故意裝傻,心裡卻在惴惴不安。
和秦時的那點事兒是不是已經傳到了他的耳朵裡,他現在要做什麼,是不是想殺之而後快,好解決麻煩。
“聽說你和秦時在一起了,還同居了?”
薄脣一掀一抿,吐出幾個不帶溫度的漢字。與此同時,他的眼眸越眯越細看上去有些兇惡。
“呃……是的。”咬牙應承下來,這個時候否認的話恐怕會死得更慘。“開個價吧,我送你去國外。馬上走。”
就在她以爲他馬上就要衝過來把人撕個稀爛的時候,男人及時的控制住了自己的情緒。然後冷漠的從桌子上拿過一疊支票簿,掏出鋼筆在上面簽下了自己的大名。
“什麼?”
沒想到他會突然這麼說,她一時之間沒有反應過來。
“我說開個價。”
聲音裡顯然多了不耐,奕重生已經把她當成了礙眼的蒼蠅。用指尖敲打着桌面,他擡起頭一字一句的又重複了一遍。
“我……不……沒……”
結結巴巴的拒絕着他的提議,她有些膽怯的後退幾步傻傻的望着他。“一千萬?你的胃口還真不小。”
不知道他哪隻耳朵出了毛病,竟然把她那麼明顯的胡言亂語聽成了獅子大開口。還是說,一千萬其實他早就想好了要給她的錢的底線,只不過在這個時候藉機說了出來罷了。
好大一筆錢。打發礙眼的女人從來不會有傻瓜開出這麼高的價碼,他這是什麼意思?
繼續傻眼的瞪着這個情緒化的男人,他已經自顧自的在支票上寫下了天價。望着涼夏呆滯的表情以及微張的嘴巴,看了她一眼,挫敗的輕嘆了一聲。
自己站起身來將支票用力的塞進了她的手心,任她像揉一團廢紙一樣不知所措的握着它。
“拿好了你的錢,丟了的話可沒有第二張。”沒好氣的看她最後一眼,男人的眼中竟然閃出複雜的光。
那光芒深情而耀眼,似是隱藏了千言萬語,卻又被他硬生生的封閉在了漆黑的瞳仁裡。
“大叔……輕城……”
不知道爲什麼,望着他這樣的表情和眼神,涼夏的嘴巴自己不聽使喚的動了起來。
而當她驚恐的意識到自己說了什麼時,那在她心窩裡隱藏了太久的稱呼已經脫口而出了。
果不其然,她看到男人的眉頭一皺。
“你叫我什麼?”他的濃眉持續的糾結在一起,看上去很不友善。
“沒……沒什麼……”
她惶恐的後退幾步,因爲從他眼睛裡射出的光芒已經由冰冷變成了銳利。
“不,你明明叫了輕城這個名字。”
奕重生殘忍的一笑,勾起的嘴角看上去僵硬而恐怖。只見他上前一步,就將她的身體推倒在了門旁邊的牆壁上,健壯的雙臂緊緊鎖住她。
高大的身體籠罩住她的全身,相似的臉龐就在她的頭頂之上。她知道他在低着頭看,但她卻完全不敢迎上他的目光。
因爲她很怕只是稍稍的和他對望一眼,這脆弱的身體就要被他在下一瞬間撕裂了。
“我只是一時口誤……”
頭部害怕的向後瑟縮着,她的全身都已經緊緊的貼在了牆壁上卻還是甩不開男人給予的強烈壓迫感。不知道是不是害怕的問題,她的身體一陣冰涼。
見涼夏持續嘴硬着,奕重生原本撐在牆壁上的大掌卻忽然沿着她的手臂開始向上移動。他神色迷茫的看着她,薄脣輕而又輕的低喃了一句:
“再叫一聲。”
她不禁愕然。
“再叫我一聲大叔。”
見她愣在那裡,大手強制性的握住了她的肩膀,微使力的搖晃了幾下逼她聽他的話。
“什麼?”
涼夏擡起眼簾困惑的望着他,卻看到奕重生一向陰沉的臉上竟然浮現了幾絲渴望。就像埋藏在底下已久的石膏像一樣,歲月造就的細微裂痕顯得那麼的清晰而突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