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次罷工的組織者,工廠各個級別的管事者,都到辦公室來跟我談。有什麼想法,當面說出來,合情合理的,我會答應你們。
在結果沒有出來之前,你們可以在這裡繼續等,我會給你們答覆。”
奕輕城目光鎮定,清泉般清雋又嚴厲的聲音在廠區擲地有聲。在他們討論的同時,他讓羅峰去監控室觀察,並且悄悄調了一部分人過來。
“一旦有人蠱惑鬧事,先去把帶頭的控制起來,記住,要安定人心。”
“總裁,真是想不到這樣的事情會發生在我們公司。工廠這些年運作的一直都很好,發生這樣的事情,實在是意想不到啊……”
奕輕城和一衆幹部去了會議室,才坐下那個主管模樣的人就先開口。大概是猜到自己往後混不下去了,臉色灰白,一再地冒冷汗。
“要是真的運作良好,哪裡會有員工聚衆罷工?事情還沒有查清楚,你不用着急擺脫職責,現在要弄清楚的是,到底爲了什麼罷工?”
他冷酷的黑眸在每個人臉上梭巡着,許是對於這個年輕的總裁衆人還有很多的顧慮,一個個欲言又止。
外面的太陽曬得人難受,他給羅峰打電話讓他把員工帶去食堂,“叫人送水過來,這麼曬下去非中暑不可。”
奕輕城的目光停留在罷工組織者的臉上,很年輕的小夥子,一身的書卷氣。
“你叫什麼名字?”
“我姓吳,吳凌越,我是工程部的。”
“好,你來說吧,員工爲什麼要罷工?”
“薪酬太低,”吳凌越直視他的目光,“工廠之前是在老的工業園的,舊址在上海。在搬到菁城之前,我們就因爲薪酬的問題,和高層多次溝通,不過……”
奕輕城手指在桌上敲了敲,打斷他,“你們和哪個高層溝通的?”
“奕長治,奕桐赫,都有。先是和奕長治說過,他找藉口推脫了。後來找的是奕桐赫,他說交給下屬去辦了,但一直到新的工廠建好投入生產,都沒有明確的答覆。”
奕輕城快速的翻了翻這家工廠的概況,在來的路上,主要幹道的候車亭燈箱廣告上,隨處可以看到奕啓東和其他股東的合影。
他以榮譽市民的身份,道出對這座城市的投資信心和奕氏的前景優越,“我們相信,就算是地震,也不會影響奕氏做大的決心。”
但奕啓東恐怕做夢也沒有想到,在不斷擴大事業版圖的時候,首先動搖的是員工們的決心。罪魁禍首不是外界的競爭對手,而是自己的兒子。
“其實對薪酬的不滿積鬱已久,只是現在終於爆發了。在上海的員工逐漸搬到菁城以後,最嚴重的就是同工不同酬。”
吳凌越說到這裡下意識地看了看主管和其他領導,奕輕城側目,示意他繼續往下說。
“我們不願意回到生產線,實在是逼不得已。搬到新廠區的人有一千個左右,分爲A、B、C、D四組,實行翻班制度,保證二十四小時不停工……”
“你們絕大部分都是大專或者中專畢業生,一線的技術工人不同於管理層或者工程人員,工資不高是正常的。”主管插嘴道,“任何工廠都會區分,除非是講產量,多勞多得。”
“就算我們學歷不高,你們的工資也低的離譜。最初我們奔着奕氏這樣的大公司去,就是看好未來的發展前景和收入。
但工作之後才發現,一個大專生月收入只有一千四百元,中專生連一千都拿不滿,這還要扣除相應的公積金等費用。”
吳凌越說到薪酬就開始激動起來,根本坐不住。“同樣的一線工人,上海員工要比菁城的月收入高四倍以上,輪班津貼也比我們高。
完成目標考覈還有一千美元獎金,我們只有一點超市的代金券。”
奕輕城也頗感詫異,怪不得員工這麼氣憤,積怨已久纔會爆發出來。“這樣的現象,是搬到新廠區纔開始的嗎?”他問。
“是,我們溝通過好幾次,最後都是不了了之。”
吳凌越把自己的工資存摺拿了出來,“這是我搬到新區後每個月的明細,總裁不信可以去翻下其他人的存摺,大夥都是一樣的。”
“新廠區從開始籌劃,到全部搬過來,耗費的成本相當高。去年雖然投入生產了,但還是在虧債中。
總裁,不瞞你說,我們從停工搬離那個月開始,都是上海的工廠在資助我們。廠裡還沒有開始賺錢,工廠有工廠的難處。”
說話的是廠區的副總,他和主管對看看,後者從櫃子裡拿出一份合約。“我們確定上海工廠搬遷後,提出了將員工分流到另外兩個廠的計劃。
願意分流的員工保持上海原崗位的工資待遇不變,不願意分流的員工按照N+4補償方案進行補償。N爲工作年限,即以工作年限內的月平均工資爲基準,在年限補貼上多補償四個月。
按業界的估算,分流到菁城工廠的工人大概在四百至六百人之間。員工們反映的工資待遇問題和分流情況,上海的工廠的運營和生產活動一切正常。
奕氏的工廠涉及的行業很廣泛,對於咱們大型的綜合性工廠的日常運營相關問題,都是流言居多。”
“你們所謂的補償,我們根本沒有聽說!”吳凌越氣的直拍桌子,“你們這是欺上瞞下,中飽私囊!”
奕輕城聽到這算理了個大概的思路出來,薄脣抿成一條線,不用看他的臉就知道他此時的表情一定很駭人。
他的目光閃着黑曜石一般的光亮,看不清,卻能感覺得到他看人的時候充滿了某種穿透力。
“你們說的補償計劃,是誰批覆的?爲什麼最終沒有實施到每個員工身上,並且拖延了這麼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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副總慘白着臉,猶豫着說:“奕總,就是奕長治,一開始是給他批覆的,最後的批覆是奕桐赫。他們有說要給予答覆,可最後只同意適當上浮輪班津貼。
總裁,往年在上海,老太爺坐鎮的時候,即使碰到經濟危機,公司的同類技術人員工資沒有按照慣例上漲,但也沒有下降。
在奕桐赫和奕長治逐步開始管理分公司後,情況就層出不窮。我們雖然掛着管理者的頭銜,也是聽人擺佈。”
吳凌越冷笑,“你們的工資沒有少吧,據我所知,你們保持着和上海一樣的薪酬待遇。我們水深火熱,你們冷眼旁觀。
在菁城同行業的工業園區,很多效益好的民營小企業薪酬水平要比我們高出至少百分之二十。”
奕輕城問他有什麼要求,吳凌越提出了六條。凡是生產線一線員工,每個人基本工資每月增加一千五到兩千,並且要立即生效,馬上寫到新的聘用合同中;
改變公司的管理與招聘制度,嚴禁沒有任何工作經驗、沒有任何管理經驗的人來充當主管之職;改變員工升職政策;增加津貼,達到上海的水平。
“公司會結合實際情況來考慮,三天以內會有初步的打算告訴你們,我們會盡快查清楚這件事情,責任到人。在月底之前,把事情完整的解決。”
“不是我們不相信你,總裁,”吳凌越擔憂地望着他,“我們被騙的次數太多了,恕我直言,您姓奕,你的那兩位兄弟,怎麼說也是爲了自家的產業。”
奕輕城冷酷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盯住他,不帶一絲感情。“在商言商,與姓什麼沒關係。即便是姓奕,也不能拿員工開玩笑。
我說到做到,你們只有相信我,才能解決問題並且恢復生產。罷工最終的目的也是希望薪酬能改善,不合理的地方可以整治,而不是天天僵持在那裡,兩敗俱傷。”
有了奕輕城的保證,吳凌越過去和工友們說好,給他三天的時間來解決。事情暫時控制了下來,羅峰那邊不出所料,抓住了三個鬧事的。
“把他們帶去警局,務必要說出幕後主使者。”
“是,不過總裁,我總覺得事情很蹊蹺。奕長治死了,奕桐赫又被驅逐出了公司。怎麼還會因爲他們的關係,鬧得這麼大?”羅峰一邊開車一邊疑惑的問。
“有些問題,並不是一朝一夕就能暴露出來。若是碰上合適的機會,有心人再挑撥鼓動,並不是難事。”
奕輕城側臉俊美而冰冷,他看着窗外不斷後退的景物出神。菁城人對奕氏的熟悉程度,完全不亞於愛追劇的人對當紅明星的瞭解程度。
在建立工廠之時,奕啓東做足了功課。可以解決上千人的就業問題,僅僅是這一點,足以讓外界對他讚譽有加。
他看過這個工廠的項目《投資備忘錄》,奕啓東在落戶菁城之前,去過五個城市考察過。做出的最後選擇,其一期總投資將近四個億美元。
若是沒有發生這樣的罷工事件,第二期也會追加投資額度,金額也好,員工人數也好,都會大幅度的上升。
在他看到的數據面前,這家工廠利潤是非常可觀的,出口尤其的賺錢,在大的決策上,奕啓東的做法是正確的。
奕輕城回去後就在公司開會,凌晨纔到了靈犀園。涼夏趴在書桌上已經睡着了,廚房裡冷掉的飯菜顯示着她一個人在家的孤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