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了這話,溫彥博原本風輕雲淡的表情,頓時消失,臉色陰沉了下來。
怎麼可能不怕?
去年關中大旱,就讓中樞元氣大耗。
今年的蝗災,更是讓關隴一帶,雪上加霜。
眼看快過了春耕的最好時節,可依然沒有人敢下種種糧。
要是種下去,被蝗蟲啃光的話,不光糧食沒見到,連種子都浪費了。
春種秋收。
錯過這個季節的話,今年將顆粒無收。
地方門閥,就算是家大業大,怎麼可能禁得住這種連續的天災?
隋朝滅亡還沒有多久。
見識過隋末天下大亂的溫彥博,非常明白,飢餓的百姓,會是一股什麼樣的力量。
就算是朝廷能及時賑災,將民亂壓下來。
可虎視眈眈的突厥人,會放過這個好機會嗎?
太原城再怎麼是堅城,可沒有糧食,誰守得住?
溫家的一家老小,難道就這樣陪葬在太原?
自己的小孫子,纔出生沒多久,還不會叫祖父呢,怎麼忍心他葬送在突厥人手中?
溫彥博把手中的茶湯,放在了旁邊的棋盤,免得手抖,灑了出來。
平息了一口氣,這才沉聲說道。
“裴相想要說什麼?”
裴寂入朝幾十年,早就被官場鍛鍊的,比猴還精,如何看不出溫彥博已經心動?
當下,他沉聲說道。
“神仙,難道不是無所不能的嗎?”
“世人是這樣想的。溫家君子,難道不是這樣想的?”
聽了這話,溫彥博恍然大悟。
裴寂,這是想要逼迫仙人出手,消滅關隴一帶的蝗災。
呵呵!真是好算計。
現在,關中蝗災,遮天蔽日,已經將京畿啃了個精光。
還正在向北方,山東一帶遷徙。
這次的災害,已經快要遍佈半個大唐了。
那個仙人,有這麼大的法力,能將半個大唐上的蝗蟲,全部消滅?
即便是能辦到,乾旱持續下去的話,地裡的蟲卵,依然會不斷的孵化。
想要徹底剿滅蝗災,還必須要有求雨的本事。
那個神仙,又有能力,下一場覆蓋半個大唐的大雨呢?
這種能力,傾覆一個國家,都輕而易舉,誰還願意,爲皇帝服務呢?
自己做皇上不香嗎?
三國時代的張角,不就是這麼幹的嗎?
再退一步講,反掌之間,消滅蝗災的人,難道就沒有能力,反掌之間,再放出蝗災?
這個世界上的話語權,掌握在世家的手中,挑撥愚民,還不是手到擒來?
說他是“蝗神”,難道還有人不信?
當朝皇帝,供奉一個惡神,還怎麼有臉,給自己臉上貼金?
溫彥博,聽着裴寂,將他的計劃,一一道來。
整個人,瞬間變的警惕了起來。
裴寂自從太極殿逼宮以來,就沒有一點退路了。
現在是孤注一擲。
自己可不能被他拉下水來。
當即,搖了搖頭,說道。
“裴相的想法非常好。”
“但在下還是敬謝不敏了。”
大不了,現在就派人去,將家中老小,接到長安來。
突厥人,總不會攻破長安吧。
那可比賭上一家性命,去要挾仙人,來的簡單多了。
仙人要是真有本事的話,難道還看不穿人心?
自己何苦,要爲裴寂,這個老傢伙陪葬?
裴寂見溫彥博拒絕,也不氣餒。
世家講究利益交換,空口白牙,想要讓人白白乾活,換自己,也不願意。
當下,沉聲開口說道。
“溫家君子,不要忙着拒絕。”
“我這宰相,已經做到頭了,下場,也在殺頭和流放之間。”
“但裴家,是河東大族,姻親遍地,就算皇帝再怎麼厭惡,短時間內,依然穩如泰山。”
“若是有裴家相助,溫家君子,想要坐一坐這宰相的位置,也是不無可能。”
裴寂這話,讓溫彥博心頭一動。
大唐的宰相,可是有實權的,誰不想試一試。
可是很快,他就打消了這個念頭。
這裡面,最大的變數,並不是皇帝,而是仙人。
誰也不知道仙人,究竟有什麼手段。
未知,纔是最恐怖的。
一旦牽扯進去,到時候,怕是家族,都難以保全。
這種買賣做不了。
當下,溫彥博搖了搖頭,斬釘截鐵的說道。
“裴相,要是沒有別的事兒的話,在下,就先告辭了。”
裴寂見溫彥博要走,心中一慌。
自己現在人厭鬼憎,就算是有再怎麼精妙的計謀,也實施不了。
溫彥博善於言辭,在朝中頗有人緣,要是他肯幫忙的話,必定事半功倍。
說什麼,也不能放他走。
當下,裴寂伸手攔住了溫彥博,懇切的說道。
“溫家君子且慢!”
“這件事兒不用君子親自出手!”
不要我親自出手?
還有這種好事兒?
溫彥博心中一怔。要是這樣的話,也未必不能做。
成功的話,消滅關隴的蝗災,可以說是利國利民,不但救自家於水火之中,更能讓今年糧食豐收,大賺一筆。
就算是失敗,也牽扯不到自己身上。
況且,無論是成敗,自己都還有一個宰相的位置,可以坐坐。
這種好事兒,上哪裡去找?
溫彥博擡起的屁股,也緩緩的坐了下去。
他認真的看着裴寂,沉聲問道。
“裴相想要借誰的手?”
見到溫彥博動心,裴寂露出了一個得意的笑容。
他一邊笑着,一邊輕聲說道。
“自古尋仙訪道的皇帝,哪一個不是想要追求長生不老?”
“秦始皇如此,漢武帝也是如此。”
“現在,皇帝已經找到仙人,他難道就不想長生不老嗎?”
“對於這種事兒,朝中反感的大臣難道還少嗎?”
裴寂的話一出,溫彥博恍然大悟。立刻輕聲說道。
“你想要利用魏徵?”
“正是如此!”
點了點頭,裴寂笑着說道。
“魏玄成爲人剛直敢諫。”
“就算是明知有殺身之禍,只要於國有利,也會挺身而出。”
“他說出的話,就算是仙人能讀取別人的心思,也只會看到一片赤誠。”
“到時候,誰也挑不出什麼錯誤來。”
溫彥博聞言,點了點頭。
自己和魏徵,並沒有什麼仇怨。
對裴寂,反倒是,挺討厭的。
可是,他給的,實在是太多了。
唉!長嘆一聲,溫彥博站起來,沉聲說道。
“也罷!我去和魏玄成聊聊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