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章剩餘內容在【作者有話說】部分。
馬車走了還沒有半盞茶的功夫,剛剛轉過街角,就被人攔下了。容婉玗習慣了睡午覺,此時正昏昏欲睡,還是皓兒喊醒了她。
掀開車簾,便見馬車前頭當當正正跪了兩人,擋住了她們的去路。
她凝眸去看,這兩人竟還是熟人——是徐老夫人身邊的趙姑姑和另一位老嬤嬤。想起宴上方筠瑤提過老夫人已經病了半月,猜這二人跪在這裡堵人也是爲了說這事的。
還好她們有點眼色,沒有在魏家門口堵人,知道在這角落裡避人耳目,也算是有心了。可不管她們有心還是無心,她都不想再跟徐家的人有半分牽扯!
容婉玗放下車簾,出聲讓江儼繞路走。江儼駕着兩騎馬車掉了個頭,馬車朝着另一條回宮較遠的路前行了。
趙姑姑和那老嬤嬤無奈,只好跟在馬車後頭一路小跑。一邊喊着:“公主,老夫人她臥病在牀,這都小半個月了,一點兒都不見好。大夫說是鬱結在心,老夫人這是傷心所致啊!”
“公主,老夫人這都病了半月,求您帶着小世子過府去看看她吧!”
容婉玗無動於衷地聽着,反而還覺得有點好笑——老夫人前些日子懷疑皓兒身世時,怎麼沒這般真心?
“公主,人人都說您心腸軟,可老奴看着您這分明是鐵石心腸啊!”
隔着一席厚重的車簾聽,容婉玗顰着眉,心裡對臥病在牀的老夫人僅有的一點同情心消磨了個乾淨。
——心腸軟?她心腸軟就活該被人欺負?
見馬車不停,裡頭坐着的公主又不說話,跟車的老嬤嬤當下提了兩分聲音說道:“公主,世子他再怎麼說也是徐家的孫兒,您就不怕他背上不孝的名聲嗎?”
容婉玗眸光一厲,她們明明知道皓兒是自己的心頭肉,居然說這樣的話來戳她的心窩子!趙姑姑雖說精明,可她向來識擡舉,沒膽對她這樣說話,說這話的另一位老僕。
——一個老奴敢這樣對她說話,想來是老夫人指示過的。
“小世子!老夫人天天吃不好睡不好,半個月人就瘦了一大圈,她就是想看看您啊!”
容婉玗忍無可忍,正要吩咐江儼把她們趕走的當口,眼前卻伸來一雙小手,掀開了車簾子。
皓兒從疾行的馬車裡探出大半個身子,容婉玗怕他被甩下去,趕緊扯住他後襟,讓江儼停下馬車。皓兒朝趙姑姑和另一位老嬤嬤認真道:“你們回去吧,孃親不想聽你們說話。”眨眼想了下,他又道:“過兩天我會去看太奶奶的。你們回去吧,不要再來煩我孃親了。”
趙姑姑和另外一個老嬤嬤面面相覷,又叮囑了兩句“世子一定要來”之類的話,總算停住了腳步,不再跟車了。
車輪骨碌骨碌跑動,皓兒縮回孃親的懷裡,眨巴着靈動的大眼睛看她:“孃親,你生氣了嗎?”
容婉玗微怔,看皓兒問得小心,心中酸酸漲漲。徐家沒有男主人,皓兒身邊又沒有機靈調皮的幼童相伴,雖打小被她和徐老夫人嬌慣,可一向十分乖巧懂事。
皓兒長到這麼大,她也從來沒有向他發過脾氣,他這個問題問得這麼小心,不是怕她聽了生氣發怒訓斥他,而是怕她聽了傷心難過罷。
她心頭又酸又甜,擡手把他額前軟軟的碎髮撥整齊,放柔聲音道:“皓兒爲什麼想去看太奶奶?”
皓兒眸光澄澈,聲音軟軟糯糯的:“因爲太奶奶生病了呀,皓兒想去看她……”又扯了她衣袖,仰頭看着她臉上神色,小聲道:“孃親,你別生氣……”
她怎麼會生氣?只能把小孩緊緊抱在懷中,心中暗歎——徐肅想要的是方筠瑤那樣溫柔體貼、全心依賴他的姑娘,老夫人想要的是晨昏定省事必躬親、一切都能順着她心意來的孫媳。這些是她無論如何也學不來的。
她與徐肅不投緣,與老夫人不投緣,與整個徐家的緣分也淺。雖說當了五年的一家人,可情分淺薄如水說沒就沒。
她也沒辦法忘記老夫人僅憑外人兩句挑撥、就懷疑她不貞的模樣。就算聽到老夫人臥病在牀,心裡頭也僅有半分觸動。
如果只是自己,她絕對不會去徐家探病。
但是這五年來,徐老夫人對皓兒是真真兒的好。就算皓兒脫了徐家族譜,徐老夫人也是皓兒名正言順的太奶奶。
如今皓兒心中對徐老夫人尚有留戀,他生在徐家長在徐家,她又怎麼能直白地告訴他“太奶奶對孃親不好,所以她是壞人”?此時皓兒自己想去探病,她又怎麼能阻着?
容婉玗在他額頭上啄了一口,也認真答應道:“好,皓兒想去看太奶奶,那明日就去看她。”
便見小孩深深呼了口氣,似放下心來。鼓了鼓腮幫子,似乎小小的內心做了些掙扎,才小聲開口道:“其實我知道駙馬和壞阿姨都欺負娘,太奶奶對娘也不好,我都知道的……所以我不跟她們住在一起,跟孃親回宮。但是……但是,太奶奶對我好呀,我生病的時候太奶奶都好着急……她生病了,我也想去看她……”
聲音越來越小,語句也愈加凌亂。容婉玗摸了摸他汗津津的額頭,也不知怎的,皓兒說這一番話十分緊張,出了一腦門的汗。
容婉玗摟住他,深深吸了一口氣,心裡又酸又澀又甜又暖,沉甸甸得讓人踏實。她所做的一切都是爲了皓兒不受傷害,能像別的孩子一樣有一個安樂無憂的童年。
她以爲徐家那些糟心的事都是大人的事,皓兒年紀還小不會懂的;才知道皓兒早慧,在別的孩子調皮搗蛋的年紀,就已經學會了體諒孃親的苦心。
他知道徐家欺負孃親,徐家和孃親翻臉了,他選擇了孃親;他也隱約地知道自己脫出徐家族譜,從公主府搬到宮裡住,到底意味着什麼。
這樣懂事的孩子,她怎麼捨得去責怪?
徐府中,方筠瑤臉上頂着個明明白白的巴掌印,拿厚厚的粉遮了還是被眼睛賊尖的趙姑姑看出了端倪。
今日被大夫人颳了兩個耳光,方筠瑤尋思着,若是今日再回了方家,指不定得被那一窩子愛看人笑話的夫人小姐嘲笑成什麼樣。
而徐府裡頭只有一個徐老夫人,還能跟徐肅耍個嬌,自然比回方家好得多。
徐老夫人叫她走近些來,看着那個通紅腫脹的巴掌印皺緊了眉頭。這些日子方筠瑤都住在方家,說是要安心養胎。這偶爾回來一趟臉上就頂着個巴掌印,她自然以爲是方家人打的。
徐老夫人心裡這感覺五味雜陳,雖說她打心眼裡不待見這狐媚子,可怎麼說這狐媚子都一腳踏進自家門了,卻被方家的人扇了個大嘴巴子,這不是打自家的臉嘛!
偏偏方筠瑤要上趕着去讓人作踐,大着個肚子住進了方家不說,如今被人收拾了就慫回來了!
徐老夫人氣得要命,怒罵道:“方家是給你吃了還是給你穿了?你瞧瞧你這個德性,怎配做肅兒的身邊人?”
自打公主休夫回了宮,方筠瑤不時來給徐老夫人請安,遇上的不是白眼就是冷眼。被訓慣了也不怕她發火,只覺煩得要命。
可她知道今日的事絕對不能跟老夫人說,如今老夫人對小世子還不死心,若是讓老夫人知道今日自己言語不當,惹得公主給了她難堪,老夫人非得撕了她不可。
“不長進的東西,給我跪下!”老夫人冷聲喝道。
老夫人嫌她礙眼,叫她去偏屋跪着想清楚。待方筠瑤走了,老夫人又指了兩個跟了自己多年的老奴,囑咐道:“看好她,注意着點分寸,莫要跪得太久,傷了她肚裡的孩兒。”
兩個老僕連連應諾,心裡卻有苦說不出——一個大着肚子的婦人,誰知道怎麼跪才能算有分寸?老夫人罰什麼不好,怎麼偏偏想起個罰跪?卻也不敢在老夫人氣頭上再添火,只好應聲道:“老奴明白。”
老夫人轉着佛珠許久,終是蒼老嘆息道:“這是作了什麼孽喲!”
第二天一大早,公主派瞭如嬤嬤、小魏公公,他們對徐府的人事熟悉;又差了紅素照應,點了兩個儀衛跟着。跟如嬤嬤和紅素交待了半個時辰,總覺放心不下。
昨日想了半宿,自己實在不想再去那徐家。只是皓兒想去徐府看老夫人她又不能阻着。便打算叫如嬤嬤和小魏公公帶着他去——畢竟自己都休夫回了宮,若再上門探病那算個什麼事?
等到把人送出了宮門,回了長樂宮又坐了一炷香的功夫,心裡頭頗覺七上八下。
徐肅那樣寡義廉恥的人,能拋棄妻子另納她人,能帶着外室登堂入室;徐老夫人五年情分說不顧就不顧,能憑着外人三兩句挑撥就懷疑她和皓兒;小梁氏和她的兩個女兒肆意張揚,沒半點良心;徐家的僕從想來也是些看人下菜的牆頭草。
至於全身上下都是心眼的方筠瑤,若是想要欺負皓兒……她更是想都不敢想。
知道公主一向心思重,慣愛把事往最差的結果想。江儼看她心神不寧,光是靠幹想就把自己的臉色嚇白了兩分,溫聲問道:“公主可是擔心?”
容婉玗勉強扯了個笑,示意他不必擔心。
江儼心下暗歎,徐家那般窩囊的一家子人如何值得公主這般顧慮?見公主心中不安,只好道:“公主若是想去,現在去追也是來得及的。”
容婉玗略一思索,起身吩咐道:“那你去備車,我們快點趕上去。”
宮裡頭的車馬得事先跟內務府報備了才能取用,馬廄又離得遠,現在去怕是得晚。
正好此時是上朝的時辰,朝臣們的車馬都在宮門外停着,江儼找到了皇后孃家的嫡親兄長林大人的馬車,把自己的腰牌和公主的私章都先抵給了那車伕,這才把馬車借了來。
駕車緊趕慢趕,總算在皓兒一行人進徐府前趕上了他們。
皓兒從馬車裡探出頭來靠在車窗邊沿上,好奇地問她:“孃親,你怎麼也出宮來了?”
街上石板路不平,馬車行得並不算穩,容婉玗生怕他從車窗口栽出來,趕緊喊他坐好。又不能說是怕你受徐家欺負這纔出宮,只
作者有話要說: 街上石板路不平,馬車行得並不算穩,容婉玗生怕他從車窗口栽出來,趕緊喊他坐好。又不能說是怕你受徐家欺負這纔出宮來的,只好道:“孃親想吃聞酥齋的點心了,與你正好順路。”
皓兒眨了眨眼睛,也不拆穿聞酥齋從東門出宮更近,這樣走只會繞遠路。好在他一向心細,看孃親連晨起後的衣裳都沒換,知道她是擔心自己。
兩人就掛起車簾,趴在車窗上說話。江儼特意把馬車駕得更近了一些,兩輛馬車並行,只隔着一臂遠。
又行了一盞茶的功夫,徐府就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