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病房的時候,林卓和遠陽看到朝南依舊一臉麻木地坐在那兒。
林卓走上前說:“走,我們回家。”
“嗯。”
她機械地移動,強忍住淚水。她不能讓他們發覺她的異常。
坐到車上,朝南對林卓說:“我想去染頭髮。”
這是這麼多天來她第一次對林卓說除了嗯之外的話。林卓喜出望外,他以爲朝南好了,開始接受自己了。他微笑着點頭:“好,我帶你去。”
朝南將頭髮染成了酒紅色,這是和北歌一樣的顏色。也是,林卓最初見到她的樣子。
她坐回車裡,對着林卓像個孩子似地笑:“好看嗎?”
“好看。”林卓溫柔地揉了揉她的腦袋。
“我就知道肯定好看。”她轉過頭兀自說道。其實她後面還說了一句“北歌喜歡的顏色能不好看嗎?”只是聲音很小,小到林卓都沒聽得見。
“我想去學校看看。”
“好。”
朝南從車裡翻出一支筆,又從自己的包裡拿出一個隨身攜帶的筆記本。然後塞上耳塞,裡面只有一首歌——《等待是一生最初的蒼老》,她設置的單曲循環模式,接着她便開始在本子上寫寫畫畫。
路途不遠,但是林卓怕開太快會妨礙到朝南寫東西,因此他便開得極慢。他並不知道她在寫什麼,他只是從她清澈的眉眼間感覺到她很快樂。
九城的洋槐花差不多已經完全謝落了。鬱鬱蔥蔥的綠葉間偶爾還有些殘留的花瓣。淡淡的香氣如同開初的綻放,叫人聞得欲罷不能。
陽光很暖。光線照在朝南頭上,讓她剛染的酒紅色頭髮變成妖冶的鮮紅,如同誰的紅脣在誰的身體上烙下一個離別的吻痕。
林卓在校門處停下來,這時朝南也已收住筆。她將那一頁撕下來,摺疊好,握在手中,然後又將筆記本放入包中。一連貫動作,林卓並沒有太在意。
“我陪你進去吧。”
“不用,我想一個人去看看。你在這兒等我就好。”朝南臉上掛着淡淡的笑容,語氣非常平和。
然後林卓沒有想到的是朝南打開車門之後又回過身給了他一個輕柔的擁抱,他聽到朝南伏在他耳際對他說:“謝謝你。”
於是他一直冰冷的心裡,突然柔軟,突然陽光和煦。但是他沒有注意的是朝南在擁抱他時將手心裡的紙條塞進了他的衣兜。
他說:“早點出來。”
她微笑,應道:“嗯。”
彼時正值週末,學校裡的人很少。朝南一個人走在空蕩蕩的校道上,心裡異常安寧。她慢慢向教學樓走去,一步一步爬上天台。
即使六月,天台上的風也很大。但是不冷。
從這裡看,可以看到整個九城。這個生她養她折磨她的城市。當然,也讓她遇見了生命中最重要的人,北歌。
但是爲什麼要帶他離開這個世界呢?他那麼善良,那麼好。他給我愛情,給我自由,給我生命。爲什麼要那麼殘忍地將他帶走呢?
從前,我只知道這個世界骯髒。但現在,我知道了這個世界不僅骯髒還很殘忍。殘忍到,要在給了那麼多折磨之後還不讓我們在一起。
喂,你以爲你是誰呢?你以爲真的就可以把我們拆散嗎?不可能,絕對不可能。
朝南在天台上發瘋似地來回走,她望着這個凌亂不堪的世界,心裡絕望到無所適從。
我和北歌,絕對不會分開的。你把北歌帶走了就能嚇到我?你錯了,大錯特錯!北歌會回來帶我走的。
北歌,你在哪兒?我是朝南,快回來帶我一起,我要做你的新娘。
這樣呼喚了以後,朝南真的看見,北歌出現了。他就在面前,他有酒紅色的頭髮,淡漠疏離的笑容,他還有一對翅膀,他飛在空中呢。
他對她說:“朝南,來,我們一起,到一個純白的世界,那裡再沒有人讓我們疼了。”
“好。”她微笑着說。然後翻出圍欄,張開雙手。
“握緊了,我們開始飛了哦。”北歌抓住她的手說道。
“開始飛囉——”她像個孩子一樣笑着說,然後,身體騰空而起。風從耳旁呼嘯而過,身體再無負擔,原來飛翔是這種感覺。
好自由——
北歌,我們永遠在一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