崇禎五年,六月二十八,偃師城下。
偃師城作爲洛陽的東大門,一向是洛陽極爲重要的門戶之一。
不過如今的偃師城,在被洛陽徵調了大半的守軍之後,於半月前就被流寇奪了城。
此時數萬官軍西征,偃師城作爲洛陽的屏障,自是首當其衝。
不撥掉這根釘子,官軍西行就難免會有後顧之憂。
偃師城雖小,但城防卻十分堅固,背靠黃河,西臨大山,城外還有一條兩丈餘寬的護城河,引黃河之水灌之,形成一條堅固無比的防禦體系。
城中細作報告,城內至少有三四萬流寇,種種跡象表明,這極可能是一場艱難的戰鬥。
雖然盧象升在升帳之時,笑容滿面,信心十足的安排諸將工作,一幅有條不紊的模樣。
但諸將散去後,他緊鎖的眉頭還是表現出,他事實上對於偃師城並不象他人前表現出來的那般輕鬆。
這是李徵第一次見識正規軍攻城,而且完全是以一個過客的身份旁觀,這讓他的心態極爲放鬆。
“朱大人,這偃師城雖然不大,但看起來不好打啊。官軍的火炮不多,還大多是小炮,轟擊城池怕是作用不大。若是用人命去堆,卻又不知道會死多少人!”
盧象升悠悠一嘆,雖說慈不掌兵,但也並非說統兵之人都是鐵石心腸。
“督師說的是,三裡之城,七裡之郭,若是守軍得力,怕也不是輕易能下的。下官在山東,與叛軍幾次攻守城大戰,都是死傷狼籍,難有收穫……”
朱大典輕摟鬍鬚,十分贊同的說道。
“在攻城方面,朱大人乃是經驗豐富,不知這偃師可有什麼心得可以教我?”
盧象升目光離開地圖,望向朱大典,笑呵呵的拱手道。
“督師見笑了,這排兵佈陣非下官所長,只是馭下之道,下官還多少有些心得。這些丘八就必須看嚴實了,否則絕不肯用命!”
朱大典灑然一笑,目光有意無意的撇了一眼一旁不遠的李徵,意有所指的說道。
“呵呵。”
盧象升只是笑了笑,並沒有作什麼迴應。
不同於這科班出身,一身不肯瞭解武將的朱大典,盧象升是實幹派,並不贊同這種視武將爲奴僕的做法。
只不過重文輕武這是主流意識,是政治正確,因此盧象升也不好多說什麼。
更重要的是,隨着時局的越發混亂,武將的重要性正在不斷上升,雖然大部分文人選擇性的失明,但這裡面並不包括盧象升!
“欲下偃師,必先斷其護城河。再打製高塔,衝車,以弓弩手居高臨下痛擊賊寇,再附以精銳官兵附蟻破城,如此必可得志焉!”
朱大典雖然看不起武將,但其本身確實有兩把刷子,這也是在山東地段,慣用的攻城方法。
這個提議與盧象升的打算也大多相同,盧象升也只是點點頭。這個辦法是最適合文人的心理,雖然耗時耗力,但是勝在穩妥。
擡頭看到不遠處的李徵,覺得聽聽武將方面的意見,也許有所啓發也說不定。
“李徵,你過來!”
就在李徵悠閒的享受午後陽光時,盧象升招了招手,將他叫了過去。
“督師有何吩咐?”
李徵沒有多想,快步行來,拱手問道。
“李徵,依你看,如何破這偃師城?”
盧象升看了一眼悠閒的李徵,心中也是有些好奇,難道這傢伙會其他更好的辦法不成?
“這個……”
李徵一愣,萬萬沒想到,盧象升讓自己過來,竟然是問這個問題。
“哼!粗鄙武夫,難登大雅之堂!”
朱大典本來就對盧象升如此看重武夫頗有些不滿,此時見李徵陷入思索之路,頓時鄙夷的說道。
“巧了,督師。末將還真有辦法!”
這話聽在其他武將耳中,估計也只是唯唯諾諾便了。但聽在李徵耳中,卻是忍不住擡目冷冷掃視了對方一眼。
事實上,他並不是沒有辦法,而且他的辦法要比這種耗時不討好的辦法要好的多,他只是在猶豫,到底要不要保留這一張王牌。
“哦,說來聽聽。本官倒想看看,一個不曉得聖人微言曉義的莽夫,究竟有何高見!?”
李徵那冷漠桀驁的目光頓時激怒了朱大典,他目光不善的盯着李徵,冷嘲熱諷的說道。
聽到些許,盧象升眉頭皺了皺,但卻並沒有說什麼。兩人說到底還是同一陣營的,不值得爲了一句話,便壞了同僚關係。
“末將曾見過開山鑿石,有工匠將火藥塞入巨石縫隙處,再以泥土密封。點燃火藥後,巨石爲之粉碎!末將覺得很受啓發,曾用木桶密封火藥,埋與牆下,火藥炸響後,磚牆頓時被夷爲平地!”
李徵不理會朱大典的怒火,轉頭向着盧象昇平靜的說道。
事實上,火藥爆破在後世是中學生都明白的道理,李徵自然不可能不清楚。
這個方法在歷史上也被檢驗過,在清末太平天國時期,南京城就是被太平軍用數口裝滿火藥的棺材直接炸崩了城牆,這纔打入南京城。
李徵猶豫的並不是這辦法行不行的通,而是這個辦法會不會被建奴學了去。
對於他來說,城池的堅固與否並不重要,他要建立的軍隊將是一個進攻型的軍隊,他要的只是如何讓軍隊攻擊力更加犀利,並不想自己的部下只懂得躲在城中戰鬥。
但他卻不能不對整個漢民族負責,一旦滿清學會了這種方法,那北方大地上,哪裡還有安全的城池?指望孱弱的明軍與滿清野地浪戰,那還不如早點回去蓄辮子算了。
此時之所以說出來,一來是因爲朱大典的臭嘴,二來是李徵也大略想到了好幾種破解之法。
“李徵,你的意思是,只要火藥足夠,偃師的城牆也並非不可摧毀?!”
盧象升顯然是明白了李徵的意思,聞言沉聲的問道。
“是的!”
李徵十分自信的回答道。
“簡直荒謬!天方夜譚!”
“本官並非不知兵之人,一堆火藥點燃後只會騰起大股煙霧,何來霹靂之威?!”
朱大典則是一臉的不屑,望向李徵的目光中充滿了質疑。
“大人未曾試過,又爲何覺得事不可行?孔聖人曾言,三人行必有我師,難道大人已經覺得自己天文地理無所不知,所知所學已遠超聖人?”
對於這個可勁找自己不痛快的傢伙,李徵顯然也不打算慣着,話語間也沒了絲毫敬意。
“本官豈有這種想法!你個粗鄙武夫,有何資格提及聖人?!”
朱大典哪裡敢自稱遠勝聖人,但對李徵的觀感已經完全降到冰點,若非這裡還論不到自己掌權,這李徵的人頭這會兒已經掛在營門上了!
“朱大人且息怒,不如先聽聽李徵的具體辦法再說?”
盧象升不得不站出來,試圖調節二人之間的矛盾。
“既然督師大人眼中只有武夫,那朱某告退便是!”
朱大典卻是毫不給情面,看着盧象升沒有立即處罰李徵,頓時備感羞辱,直接拂袖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