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過午飯,周朦朧孃兒倆又歇了午覺,回去的時候,半路上馬車就分了兩道兒,趙媽媽和陸英一行帶着小歡顏先回玉扁衚衕去,周朦朧則往劉夫人住的小宅子那邊去。
小宅子這邊的大門竟然是關着的。周朦朧看了心裡不由得好笑,她們母女倆這單獨過日子,也真是小心過了頭了,大白天的,關得嚴絲合縫兒的,她以前來的時候還沒這樣謹慎的樣子,難道是現在賺着錢了人反倒不安穩了。
山梔跳下車去拍門,拍了好幾下,纔有個門子上守着的婆子打開一點點縫兒來看一眼,這婆子看見周朦朧下馬車,那是跟廣玉山房那婆子的反應如出一轍。瞪大了眼睛還有些結巴,“大奶奶您來了……”說着就朝裡面一個婆子嚷道,“哎喲喂,大奶奶來了,還不趕緊報一聲兒去……”
都是之前從山然居里調過來的嬤嬤,雖則在小宅子裡服侍的時間也不短,但是看見周朦朧還是親熱的很,歡喜的很。周朦朧笑着讓山梔一人賞她們五個大錢。山梔給周朦朧整理一下衣裙,又跟門子上招呼一聲讓她們幫忙安頓一下馬車,又去馬車上搬了幾匹時新的衣裳料子來,這才走進垂花門,誰料這幾個婆子見她們進了垂花門,又趕緊把門給關得嚴嚴實實的。周朦朧看着搖頭,心想一會兒得跟劉夫人說一聲去,也不用小心到了這個地步,這豈不是連安穩覺都誰不成的樣子麼。
裡邊兒劉夫人已經緊趕慢趕的走來了,“大奶奶來了,看我這都沒來迎着您,真是太失禮了。”她後頭劉玉娘緊跟着,也屈膝給周朦朧行禮問好。
“夫人您這說的什麼話啊。”周朦朧假意嗔怪,“您去我那兒也都跟走自家親戚一樣,回回都是誰守着門子誰請您進去,我來您這兒也該一樣纔是,客氣了那就外道了。”
劉夫人又是感動又是不好意思,親自扶了周朦朧往裡走,“大奶奶您這出來,蘭姐兒一個人丟在家裡放心不放心啊?那奶媽媽還可靠不可靠?這小娃娃又不會言語不知道好歹,可得盯仔細點兒,別虧待了孩子……不過您屋裡大小丫頭那都是伶俐仔細的,我也不過是白囑咐這一句。<>”
“奶媽媽是包媽媽親自找的,人還挺好的,也盡心的很,陸英也跟着一道,自從蘭姐兒出生了,家裡包媽媽都親自看着呢。”周朦朧一笑,說起來她這做孃的還真是心寬的很,還真一點兒沒擔心過。不過是她相信包媽媽,相信陸英,她們都會真心的爲蘭姐兒好,爲她好。
劉夫人自己幾個孩子都是自己一手拉扯大的,並不能完全體會這樣全交由下人着手有什麼不對的。說了也就過去了。倒是周朦朧看着默默跟着的劉玉娘有些奇怪,“玉娘怎麼現在不常去鋪子裡了麼?不是聽前胡說,馬上又要在城西再開一家分店的麼?”
劉玉娘笑笑,還沒答話,劉夫人就說道,“姑娘家麼,總歸是要嫁人的,也該分點兒時間做些嫁妝了。這玉扁齋託大奶奶您的福,生意好的很,可是我看着這勢頭雖然好,但是還是穩着點兒的好,畢竟是想長長久久做的,慢慢來,更穩當些。”
周朦朧見劉玉娘只是低頭微笑不多話,也就不再多問,只隨着劉夫人進了正屋坐下。
丫頭進來上茶,山梔就將手上拿的料子送上,劉夫人是個極會做人的,當着周朦朧的面就解開包袱一角來看看,“大奶奶您真是,好不容易來一趟,還帶東西來幹什麼,喲……這麼好的料子,這怕是今年南邊兒纔來的吧……要讓我們自己去買,還真是捨不得呢……”
哪裡真是那麼捨不得,特別是劉玉娘在備嫁,劉夫人這是奉承的巧妙罷了。周朦朧一笑,“這不是想着玉娘若是成親,料子什麼的還是多一些比較好麼,正巧您也想讓她多做點嫁妝,咱們還都想到一塊兒去了……”
劉夫人招呼周朦朧喝茶,笑眯眯的將包袱交給劉玉娘,“你拿回屋裡好好看看,難得大奶奶體貼你,做出一兩身兒來以後出門作客穿就行了,其他的還是好好收着……”
劉玉娘忙捧着料子跟周朦朧福禮道謝,然後轉身帶着小丫頭回她屋裡去了。<>她知道這是她娘要跟大奶奶說話呢,如今的劉玉娘,再不是瀝州時那粗枝大葉的姑娘家了,這一年多以來,興許也是到了姑娘家該懂事成熟的時候,又碰上到了尚京不得不自己去求上進,劉玉娘,倒真的是改頭換面煥然一新了。
這麼急着支了劉玉娘出去就,周朦朧就猜到劉夫人定是有話跟她單獨說,果然,劉夫人叫丫頭去重新沏壺新茶來,又讓她身邊的嬤嬤請山梔她們幾個去倒座坐着歇息吃點心,還把人全都支出去了,“沒想到大奶奶您今兒來了,我這都有半個月了,白日裡都不敢隨便開門……”
“這是爲何?”周朦朧詫異道,按理說,她們母女倆足不出戶的,也不會惹着什麼禍事啊,再說,真惹到什麼不好對付的人,也該早點來跟她報一聲求個照應的啊。
劉夫人直搖頭,食指指指院子外頭,“還不就是怕我那親家母上門來……”
“您親家……”周朦朧瞪大眼睛,這上次洗三的事情不都過去了麼,難道張太太還上門來撒氣不成。
“可不就是。”劉夫人連連點頭,手撫着額頭頗爲煩憂的樣子,“都不好意思跟您說,您說說,那洗三禮過去了,是個明白人那不都知道這事兒我是不會幫她辦的麼,這倒好,洗三禮她氣呼呼的走了,不消幾天又上門來,還是原驢子磨原面,竟然還磨着我說這事兒,這回是瞅着人家滿月禮了……”
周朦朧瞠目結舌,“您這親家母,還真不是個講究人兒……”人家都拒絕了,還拒絕得並不是那麼委婉,竟然還好意思上門來纏磨的。再說,也沒見着這樣的人啊,洗三禮磨過了沒磨上,就開始瞄上滿月禮,那這滿月禮要是沒磨下來,豈不是要盯着福生的週歲禮了……那劉夫人這一年到頭還要不要過個清靜日子了?難怪說她進來的時候大門關得緊緊的呢,原道是防着張太太啊。
劉夫人臉上一陣難堪,“開始幾日上門來我還好好招待她,只是這明白人偏偏不聽明白話,我這也實在是沒辦法了。<>這事兒玉娘也瞞不了,我也沒打算瞞她,她有這樣兒的婆婆,心裡早點兒有數倒是好事,所以這段時間鋪子裡甚少去,三五天去一回的,索性玉扁齋之前剛開張的時候有紫蘇姑娘在,裡裡外外抓的緊,現在都養成習慣了,沒人看着也都能正常運轉,不耽誤做生意的……”
劉夫人這是難聽話不好意思在周朦朧面前說出來,那張太太上門話可不好聽了,張口就是,你也不看看,人家戚家大爺都開始賣母產了,戚家大爺的大腿你們再抱的緊也沒什麼意思了,不如趕緊的,趁着人家氣數沒散盡,趕緊從戚家大爺那兒尋個路子,昱親王府可是王府,比戚家大爺這樣分出來的門戶可強多了……
“我讓婆子給張家送了個信兒,就說我們孃兒倆趁着春天去郊外莊子裡走走踏青去,過半個多月回來,那差不多昱親王府那位小主子滿月也就過去了。”劉夫人訕訕的交待,她結個這樣兒的親家,還真不是一般人都不好意思說道的。
周朦朧也是不好說什麼緩和的話了,畢竟這樣極品的親家也真是少見,而且在她看來,劉夫人還真不能讓步,因爲張太太這樣囂張,你讓着點兒她指不定得更加的蹬鼻子上臉了。她也就喝口茶問道,“避避也好,這總歸是親家,以後就算你們回瀝州去了難得見面,玉娘還是要跟她在一個屋檐下過日子的。太過了,以後見面還尷尬。”
周朦朧本是寬慰,劉夫人一聽,剛壓下去的火氣又噌的上來了,“我這哪裡是避避啊。大奶奶您是不知道,我這是沒法子了,做點冷臉子給她看呢,我看這樁婚事,要是就此毀了拉倒,左右我帶玉娘回瀝州去,天高地遠沒人知道,尋個小戶過日子算了。再說,今年玉娘她爹要是績考能得個優,挪個地兒做官,那更是沒人認得我們,之前想着她爹能不能也來尚京做個京官兒,現在我們也不作這頭想了……”
周朦朧大驚,沒看出來,這下張家倒是把劉夫人氣得不輕。這男女婚約,若是退了,總是聲名有損,特別是對女方這邊更加不利。沒想到劉夫人寧願劉大人以後繞開尚京做官也寧願不要這樁親事,繞開尚京,基於劉大人的年紀和幾乎沒什麼力量存在的人脈,那基本上劉大人後半輩子就只能有個半級的上升餘地了。劉家可不是隻劉玉娘一個孩子,還有幾個兒子呢。
劉夫人一看,周朦朧被嚇一跳,只得氣得肩膀抖動,也把事兒給說明白了,“那張家欺人太甚,張太太上門來,只說是錯過這個機會,她家就要把我們孃兒倆晾在尚京,這大定是早是晚且看着她們張家的心情……氣得我真想把小定時張家下的聘禮給摔她臉上去……”
這話還是劉夫人轉述一遍委婉了許多。聽着周朦朧心裡也是氣得不行。什麼叫看她們張家的心情,劉家千里迢迢來就是爲了女兒出嫁,家裡老小几個漢子撇在一邊兒的,這大定若是拖個幾年,劉家母女在尚京跟着拖幾年,家裡幾個那也是拖啊!
這還是劉大人自身正派,若是那花心的,等劉夫人回去怕是小妾幾個庶出一窩了。再說,兒子讀書要人照料,大點兒的,也要到了該說親的時候了,相看女方可都是女眷的事情,家裡還真不能長年累月的少個主母。
這樣一看,劉夫人避出去也是不得不避,她難道還能腆着臉去催日子嫁閨女麼?不如索性不碰面,冷上張家一冷,看張家到底是什麼意思,這親事,做就做,不做趁早來退了拉倒。
“咦……我倒是有個莊子,夫人您聽郭家嬸子說過沒?郭大叔如今就在那莊子上做事,莊子不大,回頭我讓人去莊子上送個信兒,收拾出住的地方來,我們一起去莊子上住住倒是正好,蘭姐兒現在也會坐了,趁天好帶她出去走走……我這些年也就到尚京來鬆泛一點,可也沒這樣閒適的去哪個莊子住着玩玩,我們倒是可以一起做個伴兒的……”
這還真是突發奇想,蘭姐兒一個冬天都拘在屋子裡,就怕凍着了,現在開春,出去踏踏青倒真是極好的。再者,周朦朧也是想帶劉夫人母女出去散散心,這家裡兩個女人,偏偏又遇着煩心事,想必是沒處避去,不然的話,劉夫人肯定早避出去了,省得天天關着大門心煩。
“這……這樣好麼?”劉夫人沒想到周朦朧神來之筆來的這樣快,有心心動,又怕太麻煩周朦朧了。
“有什麼好不好的。”周朦朧眼風一撇,“我自己個兒的地盤,住着也是放心。待會回去我就讓人張羅去,有信兒就來告訴你們什麼時候來接你們,你們只管收拾好隨身衣物就行了。”
“張家我看你們不理她們也行。理她作甚?玉娘好模好樣的,還嫁不出去不成?況且沒緣沒故的她想怎麼着就怎麼着了?她不怕耽誤玉娘,到時候看她怕不怕耽誤她家兒子!她兒子也只比玉娘大不比玉娘小的,要我看,張太太就是看你們孃兒倆專門來備嫁,所以才這樣要挾,您要真空置了這宅子,看她不急着滿世界找去!起碼這婚約在你手上,小定下了尚京也是有不少人家知道的,且看她有旁的心思又能去許哪家的女兒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