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0章 357. 今日方知我非我
“交易.難道說.”九州誠已經猜到了眉目。
“是的，他們發現我多出了一個人格。”少年點頭：“按照他們的說法，正常人只會有一個人格，也只有一個靈魂。然而倘若某人擁有了雙重人格，就等同於擁有了兩份靈魂。”
“所以要檢測出我有多重人格，對他們來說是很容易的事情。”
“他們檢查出了我萌生出了第二個人格，也查到了其中的緣由.所以他們對我開出了一個交易。”
少年羞於啓齒道：“他們說只要我不反抗，乖乖接受【楔子】的解析和掌控，他們就能讓我體驗一次成爲【大英雄】的感覺。”
“他們答應把我送回去，讓我暫時以‘九州誠’的身份繼續生活，直到【楔子】完全解析完我的靈魂，再將我帶回來。”
“我擁有那位【大英雄】的記憶，也擁有活屍兵器的力量。若是重回原來的生活中，我一定能活出自己想要的人生。”
“而且我是史上第一個出現人格分裂的活屍兵器，所以KJ組織也對我有其他方面的研究興趣。他們給我起名叫P01號，P是Persona，意思是僞裝人格，我是這個序列號的第一個案例。”
“他們很想觀察和研究活屍兵器在人格分裂之後的影響和變化，所以這項交易也完全符合他們的科研利益。”
“這段時間預計會持續半年到一年，取決於【楔子】對我靈魂的解析速度。在此期間，我不得再進食他人的靈魂，也不得用其他方式來大幅度改變靈魂結構。同時，我也不能逃跑、求助、或者暴露自己的秘密，也不能在普通人面前發揮出超常的力量。”
少年指着自己的腦子，說道：“否則不僅是【楔子】，同時植入我大腦裡的炸彈也會爆炸。”
“然後，全程嚴格監視我的KJ組織密探就會趁機將我徹底抹殺掉。”
“徹底抹殺”九州誠遲疑道：“他們不是捨不得殺你嗎？”
“如果我無論如何都要鬧得魚死網破，那麼他們最好的選擇就只有殺了我他們當初是這麼說的。”少年嘆息道：
“其實現在想來，他們應該只是在放狠話恐嚇我吧，他們其實是捨不得殺我的但我當時相信了.對不起.”
少年還是在不停地道歉，就像是在大人面前不停認錯的小孩，心中乞求着大人能少斥責他兩句。
“最後，我與他們立下了約定。”少年將目光錯開，說道：“然後.接下來的事情，你都已經知道了。”
“你想要過上【大英雄】一樣的人生，但你即便有他的記憶，也沒辦法將自己代入成他。”九州誠瞳孔劇烈震動，順着對方的話題繼續說道：
“所以你就讓我這個人格顯現出來，自己則悄悄躲在暗中。也就是說.從五一黃金週之後一直到聖誕節前，都是我這個【第二人格】在操縱這具身體，扮演【自認爲是陳九州的九州誠】。”
“沒錯，你誕生的意義就是替我扮演【陳九州】，扮演那個被譽爲【大英雄】的男人。所以.你纔會.對不起，我真是個無能的廢物，連體驗【大英雄】的人生的勇氣都沒有，只能假借他人之手來享受。”少年卑微地說：
“可是.即便是遠遠地看着那些受到幫助的人對【九州誠】感恩戴德，我就已經足夠滿足了。這對我來說已經完全足夠了.對我這樣卑賤的人來說，這已經是一輩子都不敢奢望的美夢。”
“你這傢伙.”九州誠咬牙切齒。
“但是，伱畢竟是【陳九州】的模仿者，和真正的他還是有不少區別。”少年搖搖頭，又說道：
“你有沒有發現，真正的【陳九州】是個有勇有謀、同時懂得審時度勢的人。他願意幫助一切需要幫助的人，但前提是他知道自己不會身陷險境。”
“所以本質上來說，陳九州是個善良的大好人，但絕對不是有求必應的【超人】。”
“可是我太貪心了我一開始也只是暗示你扮演【陳九州】就好。可是隨着你不斷遭遇險境，我就不滿足於讓你只是扮演一個好人.”
“水橋同學跳樓的那次，如果是讓【陳九州】來的話，他應該會眼睜睜地看着她掉下去死掉吧.這不怪【大英雄】，因爲他知道自己就算跟着跳下去也挽救不了水橋同學的性命。”
“所以那時候.如果我沒有[干涉]你的話，你應該也會看着水橋同學跳下去吧”
九州誠忽然倒抽一口氣，問道：“難道說那時候我看到的師父.”
“那個師父.就是我。”少年抿抿嘴：“對不起真的很對不起，擅自做了這種事，卑賤的我擅自扮演了【大英雄的師父】這樣輝煌的角色”
“在那一刻，原本只是想讓你扮演【陳九州】的我.突然萌生出了要逼迫你做力所不能及之事的想法，讓你做【超人】。”
“你當時並不知道自己是活屍兵器，同時我也給你下了暗示，禁止你使用超乎人類的力量.可是那一次，我將你拉入了我製造的精神夢境，扮演陳九州的師父，然後誘導你去成爲不顧一切拯救他人的【超人】。同時，我短暫解放了活屍的力量，讓你有足夠的能力跳下樓救到水橋同學。”
“只是稍微解放一下力量，KJ組織應該會饒我一次吧我當時這麼心想。幸好，KJ組織沒有管我。”
“那次我很高興，從未有過如此滿足。但是逐漸我意識到大概也是從那以後，你的行爲邏輯和思想也被改寫了。你逐漸偏離了【陳九州】，向着【超人】的思維靠近。”
九州誠倒吸一口涼氣，質問道：“那麼說，在橫濱的那次.我去救清宮警官的時候，也是你在誘導我？”
“是的，那時候也是我。”少年承認：“而且在那之後，你好像又朝着【超人】的思維邁進了一步，變得越來越偉大.越來越不像【陳九州】了，甚至幾乎要超脫於人類。”
“還有最後一次.就是在KJ組織來抓我們之後。我想用美夢的幻境把你困住，這樣你就再也不會醒來，也不會發現痛苦的真相了我想要在最後爲你做點什麼.但是果然我這個沒用的廢物失敗了。一旦你產生激烈的牴觸情緒，我就沒辦法再用幻境困住你了。”
“.”
少年沉默了，沒有再說話，像是已經將一切要說的都說完了。
而九州誠則痛苦地跪在地上，大口喘着粗氣。
倘若剛纔在聽少年解釋一切的來龍去脈時，自己還能勉強保持些許理智去傾聽。
那他現在只感覺自己距離徹底瘋掉不遠了。
原來一直以來，自己都是假的。
什麼陳九州，什麼炎黃大英雄他什麼都不是。
想必就連“穿越者”這個身份，也是爲了自我欺騙而添加的虛假記憶。
他甚至都不是九州誠，而是九州誠萌生出的第二人格。
一隻下水道里的老鼠憧憬着走在街道上的人，自我欺騙而扭曲萌生出的第二人格。
一個自我認知爲“陳九州”的“九州誠”的第二人格。
一個自我認知爲【大英雄】的【窩囊廢】的第二人格。
一個爲了滿足【窩囊廢】的英雄美夢而存在的第二人格。
一個人不人鬼不鬼的噁心怪物的第二人格。
一個僞裝者，一個扮演者，一個假冒者。
一個從一開始就不存在的虛構之人。
他不敢相信這一切是真的，但是他的記憶卻又完美佐證了這些事情這些驚人的悲劇。
大腦震顫了不知道多久後，九州誠吃力地擡起頭，用僅存的理智開口，顫抖而急切地問道：
“餵你告訴我啊.我到底是誰？”
然而回應他的，只有少年滿懷歉意的眼神，以及咬緊嘴脣的沉默。
“餵你他媽的別這種時候又一句話不說我.我到底是誰？！回答我啊！”
“.”少年沉默少許，低聲道：“對不起，真的很對不起.”
“我操你媽了個狗孬種！你除了道歉還會做什麼？！”九州誠怒目猙獰，情緒接近崩潰：
“你他媽的告訴我啊！你爲什麼要和KJ組織做這種可笑的交易！你爲什麼不反抗你爲什麼不反抗啊！現在好了，一切都他媽的完了啊！！你明知道KJ組織不是好東西，你爲什麼不反抗！！”
“因爲我因爲我和你不一樣，我不是【大英雄】也不是【超人】啊”少年不知是被嚇哭還是被罵哭了，委屈巴巴地回答：
“我就算反抗了又能怎麼樣？要不就是死，要不就是逃出去，然後到處流亡，落在誰手裡都不會有好下場！與其選擇這麼灰暗的道路，不如在臨死前體驗一次成爲【大英雄】的感覺對不起，我就是個卑微、自私、垃圾、只知道逃避的廢物.嗚嗚嗚.對不起.”
“你他媽的.你他媽的只會一個勁地道歉有什麼用”九州誠雙眼眥裂，眼睛大大鼓起，隨時要爆出來，用全身力氣咆哮着質問道：
“你告訴我.我到底是誰？我是陳九州？還是九州誠？我到底是誰？我是什麼東西？！”
“.”迴應他的依舊只有少年的沉默，以及：
“對不起。”
轟隆————！！！
九州誠聽到耳畔有一聲驚雷乍響。
今天的東京灣，打雷了。
九州誠目光呆滯，終於頓悟了一切。
眼前的少年纔是真正的“九州誠”。
而他“九州誠”，只是□□□。
換而言之，他什麼都不是。
並非英雄、並非人類、並非自我。
“我到底是誰？”
對他來說，這個問題根本就沒有答案。
東京灣上驚雷過，今日方知我非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