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血色追兇(下)
一個輕飄飄的東西緩緩落在他的頭頂;
詭異的觸感讓他起滿雞皮疙瘩;
孟清逸愣了一下,迅速朝頭頂摸去,才發現那是一個木棒一樣、輕飄飄的東西。
他趕緊拿在眼前一看,視線中,彩色的魚漂在月光下閃爍着光澤。
而魚漂之上是魚線,準確地說,從頭頂上落下來的,竟然是一根沒有裝鉤子的魚線。
這是……
經過了一瞬的遲疑,他的視線轉向魚線末端,只見那裡已經被貼心地打好了一個繩結。
那個繩結再眼熟不過,是他從某本求生雜誌上學的,男孩子對這種沒用的花活毫無抵抗力,他學會了便準備傳授給幾個死黨,可若萍杜康都嗤之以鼻,覺得沒用,只有一個人和他一樣,覺得帥就足夠;
而眼前的這個繩結,又是諸多系法中最爲牢靠的一種;
只要把繫好的繩結套在某樣東西上,輕輕一提線頭,就能牢牢地拴住。
——甚至考慮到了他們幾個擠在蘆葦叢裡難以活動,就像媽媽給你削的水果早已切成了塊,這根聰明的魚線似乎一眼就看破了他們的窘迫;
此刻宛如神蹟從天而降,雪中送炭也不足以形容!
少年眼前一亮,心中頓時瞭然。
他按捺住心中的激動,深呼吸一下,輕輕扯了下魚線,接着魚線像是突然有了生命一樣,往下放得更長;
清逸將繫着繩結的一端套向身前的蘆葦,在心裡比量一下長度,再次扯了下魚線;
魚線也跟着頗爲默契地往下放。
終於,等到兩邊的長度足夠、能夠到另一側的蘆葦,他接着扯了一下,魚線頓時停住。
這條聰明的魚線似乎還要做些什麼,畢竟剛剛繫好繩結的只有一端,接着他似乎聽到金屬咬斷某個東西的脆響;
孟清逸知道,接下來自己能做的唯有耐心的等待。
他的喉結滾動一下,目光死死地盯住前方——
男人腳邊的蘆葦被全部填進了坑內,對方直起腰,再次向蘆葦叢走來;
而就在這時,半空中的魚線突然一股腦地落下,他等這一刻不知道等了多久;
孟清逸一把扯過魚線,在魚線的另一段,果然能看見一枚新鮮出爐的繩結,像是把一切都安排好了一樣,只待他套在身側的蘆葦上。
但現在不是感慨這些的時候。
男人越來越近,只見若萍已經下意識朝自己望來,一切發生在電光火石之間,孟清逸迅速將繩結掛在少女身前的蘆葦上,高度和正處於人的喉結往下一點,接着他一隻手扯住若萍的衣服,猛地往後一拽,少女猝不及防地往後一退,驚呼聲尚未出口;
孟清逸也隨着慣性向後倒去,最後一刻,他用手肘搗向杜康的腹部——
“呀——”
“靠!”
少年少女的尖叫同時出口,男人頓時停住腳步,大喝道:
“誰?”
迴應他的只有原本安靜的蘆葦叢裡突然人影晃動,男人先是一愣,像是想起了什麼,接着目露兇光,舉起匕首,一個箭步朝蘆葦叢衝去,只待手起刀落!
衆人呼吸凝固,月色下的刀身亮起一點寒芒,種種目光聚集在此處,然而——
“嚇嚇……”
宛如人被掐住喉嚨發出的窒息聲,正在猛衝的男人突然停在當場,像是被施了一個定身咒,只見對方痛苦地捂住脖子,在原地掙扎着;
就在他身前不遠處,馮若萍剛掙扎着從地上站起來,被眼前的異變驚住,正不知是趕緊跑還是怎麼辦,這時卻聽見頭頂傳來一道熟悉的清喝,讓她眼眶一熱:
“杜康,清逸,上!”
接着身邊兩道黑影猛地竄出去,一個直接壓着身子抱住男人的腰部,將對方撲倒在地上;另一個則利落地踩住男人拿匕首的手;
混沌的局勢一瞬間被控制住。
少女立馬轉過頭,只見一個少年半跪在頭頂的土路上,雙手撐住地面;
夜色下他的雙眼熠熠生輝,少有地露出一個大大的笑容:
“怎麼樣,我當時就說帥就足夠吧?”
……
逗了若萍一句,張述桐移開目光,確認兇手已經被控制住;
清逸這傢伙不僅會野外求生知識,還很拉風地會手刀,這個絕招連他都沒有學會,屬於真傳,傳子不傳兄的那種;
只見對方結結實實地給了男人後頸一下,男人果然安靜地栽倒在地,張述桐這才徹底放下心來,卻沒有急着下去;
但他不急着下去,名叫馮若萍的少女卻是蹭蹭地跑上來了。
“你們沒事吧?”
本以爲收穫一波崇拜的星星眼,誰知少女捂住嘴,聲音都變得有些哽咽。
“你還說……”
雖然平時風風火火的,但女孩子果然是女孩子嘛。
他見狀無奈地笑笑,但也不準備安慰。
如果需要自己安慰的話,那少女就不叫馮若萍了——
“你還跪在這裡幹嘛,知道你帥了行不行?”女孩頓時叉起腰,用唬人的語氣掩飾着剛纔流露出的脆弱。
張述桐指指自己的腳:
“你看啊。”
他不是故意擺個pose,而是剛纔避免鬧出動靜打草驚蛇,早早地將自行車停在遠處,又脫了鞋,拿上魚竿甩棍剪刀,只穿着襪子走了過來。
老實說,地上真夠冷的,現在腳都快凍僵了。
“你真是……冷不冷?”
若萍頓時啞火了,着急地問了一句,往周圍一看,急匆匆地跑去給他拿鞋,張述桐穿好鞋,兩人一起下了土坡,打量起眼前的男人。
杜康和清逸也圍過來,只有路青憐去了男人挖的坑邊,也不知道在研究什麼。
這姑娘心真夠大,連張述桐都需要做一番心理建設再過去;話說回來,你真不去看看八年後殺死你的兇手長什麼樣子嗎?
但對方怎麼想他也管不着,誰讓這是八年後的事,張述桐就和幾個死黨你一言我一語地聊起來。
若萍估計被憋壞了,立馬追問他怎麼回事,不是去追那個男人了嗎,怎麼知道回來。
“你們都知道了?”張述桐有些驚訝,倒不如說這是他唯一沒有料到的事。
“清逸推理出來的,你那個兩個理由自相矛盾。”
“好吧,其實我媽只讓我送東西,根本沒催我。”
後者他可以認,但前者解釋起來太麻煩,乾脆把鍋給老媽了。
“所以你怎麼回來的?”
“看到了若萍的電話了。”
張述桐聳聳肩。
如果將時間倒回十幾分鍾前,當時他騎着自行車,在追與不追之間最終選擇了後者,理由也很簡單:
第一,這些年的經歷讓他選擇相信自己,而不是把希望寄託到警察會停車上;
第二,雖然要找到兇手沒錯,但越往前走不可預料的意外越多,當時有些心急,但後來想想,犯不着一個人以身犯陷。
所以他直接去找了有信號的地方,看到若萍的未接來電又急匆匆趕回來,現在來看,真有些慶幸自己選擇了後者。
好在及時趕上了。
杜康卻很是納悶:
“那你怎麼知道我們這邊出事的?”
“很簡單啊。”
張述桐解釋道:
“若萍這人你們又不是不瞭解,如果沒事她反倒喜歡在QQ上一直轟你,可我只看一條電話,也沒有後續,那就肯定是出事了。
“當然了,我也不知道這個人從我後面繞回來了,就報了警趕緊往回趕,路過這裡的時候多留了個心眼,沒看到有人騎車的痕跡,結果正好你們看到躲在蘆葦叢裡,岸邊還有個男的挖坑,再然後……”
說了這麼長一段話,張述桐有點累:
“嗯,你們就問清逸吧。”
接着清逸便把那根魚線的事解釋了一遍,死黨之間從不吝嗇馬屁,但說實話,幾人都太熟也沒什麼好高興的;
張述桐收穫了三頓肯德基,他們三個一人一頓,說着說着就約好週末去城裡吃嫩牛五方;
你們怎麼能吃下肯德基的?
張述桐聞着濃郁的臭氣都快要吐了,趕緊制止幾人回家再討論,打起手電照了照,示意道:
“先看看這個人什麼情況。”
在場的人裡,應該沒有一個比自己心情更急迫的。
事實也是如此,只有他一個想去揭露兇手的真容,其他幾個都跟着跑去了土坑邊,又好奇又害怕地想要一探究竟。
張述桐不管他們,用手電直照着男人的臉,看了幾眼,卻納悶地皺皺眉頭。
男人有張很胖的臉,光頭,所以能看到太陽穴的位置有道刀疤,一直延伸到下巴,除此之外沒什麼特徵,他努力回憶過往接觸的人羣,實在沒有印象——
但自己不認識也算合理,畢竟就他一個是被滅口的,應該拍下來等明天問顧秋綿認不認識。
這樣想着正要掏出手機拍照,卻聽若萍“哇”地一聲偏過臉,急忙後退幾步,差點要吐出來。
“都跟你說了少看。”想想就知道該有多血腥。
“不是……”若萍捏着鼻子,緩了好一會才說道,“你自己看看吧……不行,這裡太臭了,我得上去喘口氣……”
她估計是被嚇得不輕,不敢一個人走夜路,說着還心有餘悸地扯了扯路青憐,“青憐也一起上去吧,別看了,我這一個星期都吃不下飯了……”
兩人前腳剛走,杜康也跟着嘔了一聲,也一起跟着上去,張述桐朝着他們的背影囑咐道:
“那你們上去正好給警察局打個電話。”
他之前是報警了,但只說在小島西邊的某片野地有情況,至於是哪片野地,他就真的不知道了,倒是杜康能說清。
眼看三人都上了土坡,只有清逸留了下來,張述桐提前捏好鼻子,到死黨跟前蹲下身。
“你猜這裡面是什麼?”
清逸也捏着鼻子,甕聲甕氣的。
張述桐打着手電一照,愣了一下,土坑已經被清逸撥開,在此之前已經猜想過種種血腥的畫面,可怎麼也沒想到,裡面的東西他再熟悉不過,居然是……
滿坑的魚?
魚?
張述桐頓時看向那個躺在地上的男人,只聽清逸憋着氣說:
“咱們都想錯了,這就不是什麼殺人犯,杜康他果然說的沒錯……”
杜康說了什麼先別管,但張述桐是明白這坑裡是什麼了,他也跟着驚訝道:
“怎麼是電魚的?”
只見大坑裡全是魚腐爛的屍體,散發着濃濃的血氣與腐臭味。
“就是電魚的。”清逸罕見地爆了句粗口,鬱悶道,“我還以爲是殺人犯你知道吧,剛纔嚇得夠嗆,要知道是電魚的哪還用躲這麼久,早知道……唉。” 說着他搖搖頭:
“說這些沒意義,是我事後諸葛亮了,就算是電魚的,當時要不是述桐你,若萍她估計要有危險。”
張述桐倒沒有領功的心思,他不在意這個,幾個人沒事就行;
他現在只是有點鬱悶,沒比清逸好到哪去——
雖然最後算是有驚無險,但解決男人的過程也算曲折,當杜康他們把男人按倒的時候,哪怕是他,心裡也久違地升起一陣激動:
原來就是你啊,殺了我殺了顧秋綿還殺了路青憐,沒想到回來第一天就被逮到了吧?
雖然也有些“事情居然這麼輕易被解決”的錯覺,但他當初被對方殺死的時候也很容易,但沒想到,最後居然是抓了個電魚的。
這時候真的需要一根菸了。
然後周圍沒有煙,只有撲鼻的臭氣。
“我想靜靜……”
“我也想。”
兩人對視一眼,同時轉過身,猛吸身後那一丁點新鮮空氣,又轉過頭盯着魚坑看。
清逸扒拉着男人身上的東西,剛纔他已經搜過了身:
“你看,這就是杜康剛纔說的蛇皮袋,其實是裝死魚的袋子,另一個提着的東西就是鐵杴……哦,對了,還有這個,述桐你猜這個是啥?”
只見清逸從男人背後解下來一個燒火棍模樣的物件。
“電魚的叉子?”
“沒錯,我還以爲是槍……”
張述桐看着死黨滿臉的無語,差點想笑,自己很鬱悶,但看到別人更鬱悶,似乎自己的鬱悶也減輕了一點;
但這裡實在太臭,又趕緊閉上嘴,從牙縫裡擠道:
“算了,沒事就行,我當時還擔心你看不出我的意思。”
“你別說,我當時整個人都激靈了,你能想出那辦法也是神了,不過也虧了你當時扔我頭上,要給他倆真不一定能看出來。”
只聽清逸又嘟囔道:
“你說,怎麼什麼事都能叫杜康給碰上啊……”
“什麼意思?”
“你忘了?上週他說看到有電魚的,還很正義地去報了警,結果警察不信,咱們幾個也沒信,沒想到他說得是真的,估計他之前看到的就是這個人了吧。”
聽他這麼一說,張述桐頓時有印象了。
記得今天下午去報警的時候,警察之所以不信自己的說辭,就是上週剛被他們耍了,說有個娃娃臉少年騙他說有人電魚,結果警察前腳剛去巡邏,他們幾個就去另外一邊釣魚了。
連張述桐自己都以爲,這其實是當年幾個熊孩子爲了釣魚編出的謊,沒想到是真的。
想到這裡他有點哭笑不得,轉念想想,這事也屬於葉公好龍,要是那個暈倒的男人真是兇手,未必能被他們幾個輕鬆解決。
總之,這個不尋常的夜晚總算是過去了,他這一晚上光在寒風中來回逛,如今確認了男人的身份,才意識到精神早就疲憊不堪,只想回家栽倒在牀上。
“不過,你有沒有覺得不對?”清逸突然又問。
事情一解決,這傢伙的毛病又煩了。
“說。”張述桐翻個白眼。
“我剛纔想了想,當時我掛好魚線,不是專門讓杜康喊了一嗓子,就爲了引他過來嗎。
“可他要是個電魚的,又不是多大的罪,被抓到最多拘留幾天,至於亮刀子嗎?”
“還真是。”
張述桐也摸着下巴,若有所思道。
反正事情解決了,幾人還要等警察來收場,暫時走不了,他也有興趣和死黨玩玩推理遊戲,以前他倆就喜歡玩這個。
“說不定以前是個逃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