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天晚些時候,楊星到案了。
杜勇親自帶人去抓的,審也是他親自審的。
審訊室內,杜勇上下打量了一眼楊星,用一種物是人非的感慨口氣道:“我記得當年你頭髮又濃又密,這怎麼成這樣了。”
他指了指腦袋。
當年查抄夜明珠論壇,恰好就是杜勇去的。
等於說,這是杜勇第二次抓楊星。
楊星今年49,他個頭高,快一米八,然後肩膀寬,人也瘦,衣服鬆鬆垮垮的穿在身上。
頭髮就如杜勇所說,稀疏的厲害。
他整個人有些憔悴,臉上油乎乎的,身上這件灰色的鱷魚夾克外套也髒兮兮的,袖子上不知道沾了什麼東西。
還穿着拖鞋。
在他家裡抓的他,據耿柯說,進門的時候,屋子裡全是外賣盒子和酒瓶子,沒怎麼反抗,就被帶回來了。
楊星抽完一支菸,應該是清醒了一些,道:“還能爲什麼,愁的唄。”
說着反問範磊是不是落網了。
“媽的。”
他突然咒罵了一句,感慨道:“人這個東西啊,真他媽的噁心。”
“杜隊,你知道嗎,這孫子還敲詐我,操,什麼玩意兒!”
杜勇擺擺手制止他,道:“先說說你的事兒吧,爲什麼殺許瑞林。”
楊星仰頭看着天花板,好半晌才幽幽道:“他毀了我。”
其實故事也不復雜,就如範磊說的那樣,是商業上的事兒。
05年,楊星因爲幫人牽線搭頭,共犯包庇等罪判入獄十年,他在獄中表現極好,努力改造,連續減刑,最後坐了六年半就出來了。
出來之後,他還是幹起了互聯網的老本行。
吃了一些時代紅利,再次發了家。
他和許瑞林一樣,也是搞軟件開發的,是直接的競爭對手。
這幾年競爭厲害,生意越來越難做。
然後前年的時候,他們接了一單大活兒,爲人社局開發一套網上政務系統。
幾千萬的大生意,楊星可謂是孤注一擲,把全部身家都壓了上去,試圖打一個翻身仗。
結果這單生意,被許瑞林撬了。
許瑞林不僅利用自己的關係,反覆調整軟件的驗收標準,導致楊星沒有按期交付。
更下作的是,許瑞林還挖走了跟着楊星幹了五年,掏心挖肺般對待的技術總監。
楊星感慨人真他媽噁心,就是因爲這個人。
最後的結果,就是這個單子成了壓垮他的最後一根稻草。
公司倒閉,前期投入全部化爲烏有,損失慘重。
生意失敗,後院還起了火,出獄以後娶的年輕老婆鬧着要跟他離婚。
折騰了半年,最終還是離了。
兩歲的孩子也判給了母親,僅剩的那點兒財產也分走了一半兒。
就剩下一大一小兩套房子。
他的中年危機如狂風暴雨般猛烈。
楊星並沒有振作,走出來,他把所有的失敗歸咎在了許瑞林身上。
不知道多少個夜晚的嫉恨,讓他決定弄死許瑞林。
靠着當年的經歷,楊星找了一些人,但沒人願意幹。
就範磊願意。
楊星把那套大一些的房子賣掉,變成了十公斤的金磚,換來了許瑞林的死。
“杜隊。”
楊星摁滅菸頭,靠着椅背道:“你還記得周廣福嗎?”
杜勇回想了一下,點頭。
03年,周廣福因大巴線路糾紛,被某團伙老大姜勇毆打凌辱,然後他伺機報復,持刀捅死了姜勇。
時隔半月,在外市被抓,判處死刑。
楊星道:“當時周廣福找我做假身份,讓我安排他逃出去,我記得那時候我問過他,我說你怎麼想的,你傻嗎?”
“他不就是打了你一頓,然後踩着你腦袋,罵你是條狗嘛,又能怎麼樣,出來混的,誰還不捱打啊。”
“你就不能忍一忍,非要弄死他?”
“他跟我說,星哥,你不懂,你根本不知道親手把他殺了,心裡那種解脫的感覺是什麼樣的。”
“知道許瑞林死了之後,我想起來他這話了,我就想啊,那到底是什麼樣的感覺。”
杜勇插了一句,問他什麼感覺。
楊星搖搖頭,撇撇嘴道:“真的,什麼感覺都沒有,就怕,怕你們找上我。”
“還後悔,覺得我他媽腦子有病,我弄死他有什麼用。”
“所以杜隊,我覺得周廣福這孫子騙我,那孫子跟我裝逼呢。”
說完一聲長嘆,衝杜勇笑笑:“杜隊,咱們下輩子見了。”
他心裡清楚,買兇殺人,視作共犯,兩條人命,自己活不下來的。
杜勇微微搖頭,起身拿着筆錄,讓楊星簽字。
簽完字,最後看了眼楊星,走出了審訊室。
案子結了。
專案組也要撤,後續的證據完善,指認現場等工作,還是交給新區分局負責。
臨解散之前,張漢成盤算着慶個功,感謝一下專案組所有人。
人太多,索性就借了新區分局的食堂。
當然,菜方面不會差,好吃的沒少造。
這麼大一案子,限期破了,孔令志也得表示表示。
張漢成率先舉杯,然後道:“都是老朋友了,多餘的話我也不說了,這案子辦的漂亮,我先乾爲敬。”
說着一飲而盡。
三天限期破案,其中壓力只有張漢成自己清楚。掌聲之中,張漢成又給自己倒了一杯,笑着道:“當然,慣例是要敬一下領導的。”
衆人會心一笑。
趙鴻傑沒來,那就孔令志代替了。
自然還有最後一杯。
張漢成端着酒杯,然後道:“我真覺得這最後一杯,應該給咱們這些英勇的警犬。”
說着,他衝食堂一角,悶頭吃喝的奧丁,天魁他們喊了一嗓子,問他們吃好了沒有。
沒有迴應。
沈新起身,喊道:“天魁,別光顧着吃啊,想想牛排誰給你買的,應一聲啊。”
還是沈新的話好使,所有警犬紛紛擡頭,汪了一聲。
引得衆人鬨堂大笑。
張漢成也笑,衝沈新招招手,道:“那就小沈代勞,這羣警犬是小沈訓練出來的,都是好樣的。”
這一頓飯,沈新差點兒躺下。
主要是錢皓,任海光這樣的領導都跑來跟自己喝酒。
那沈新還能往外推?
而且醉翁之意不在酒,他們的心思明顯在警犬身上。
像任海光,愣是把弗麗嘉抱了過來,說要求不高,跟奧丁一樣就行。
劉寶青湊了過來,讓任海光不要打弗麗嘉的主意。
說人家是夫妻,你這種行爲是棒打鴛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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任海光還只是要狗,新北分局刑偵大隊隊長楊湛生則直接的多,無視孫釗和陳超警惕的眼神,當着倆人面,讓沈新好好考慮考慮。
說只要沈新有想法,他立馬安排,把沈新調到新北分局來。
還指着任海光說,不出幾年,就讓任海光調到別的地方去,這位子給沈新坐。
氣得孫釗拿眼直瞪陳超,彷彿在說你要不要表示表示,挪挪位子?
熱鬧之後,終歸還是要散場。
但對於沈新來說,這一夜總算是能睡個好覺了。
案子是新區分局的,後續的事情也不用沈新操心。
這回是限期的專案,辦的這麼利索漂亮,集體三等功不知道有沒有,但集體嘉獎應該是有的。
不過沈新現在不缺功勞,缺資歷。
最重要的,上面得有位子。
第二天,沈新還是去警犬基地報到。
耽誤了幾天,警犬的訓練工作不能停。
具體的工作,當然還是交給李嘉慧來做,經過這次的事情,她也漸漸清楚和天魁他們的相處之道。
就直接下命令,他們能理解的。
這麼一來,基礎的坐臥,服從性訓練簡直就是一遍過。
所以可以直接進行專業技能訓練。
進度一樣的快。
沈新還是帶薪偷懶,抓緊時間,提升幾條釘子戶的好感度。
幾天之後,範磊被拉過來,做了現場指認。
人羣中,姚倩也來了。
哭的上氣不接下氣。
唯獨範順喜,毫無反應,在圍觀路人都望向姚倩的時候,他還主動躲開一些,彷彿在說我不認識她,跟我沒關係。
他覺得丟人。
想想在山林中,範磊拼了命的想要保護那些金磚,沈新就覺得唏噓。
又想起了胡月琴。
沈新聽趙通說的,通知她之後,她跑過來操心的第一件事,是什麼時候可以給黃偉立辦死亡證明。
第二件事,是諮詢起訴楊星,索要賠償的事情。
看着被帶進警車,還不斷的衝姚倩大喊,說自己對不起她的範磊,沈新微微搖頭,帶着最後一條釘子戶離去。
又過了兩天。
這一天沈新正在操場上,盯着李嘉慧訓練天魁他們搜索血跡的能力。
具體的訓練方法,就是把一滴血,滴到一個大水桶裡,稀釋數萬倍,然後再灌進礦泉水瓶,擰緊,塞進行李箱內。
要求他們在最短的時間內,找到這瓶水。
難度很高。
不過天魁他們完成的很輕鬆。
對於警犬來說,這其實都是常規操作。
正練着,唐昌宏和李銀江轉悠了過來。
沈新連忙上前。
“挺好。”
看着天魁他們迅速的完成搜查訓練,唐昌宏不住點頭,然後道:“小沈,有個事情,就是這個月底,25號,咱們省裡要舉辦警犬的春季大比武。”
“我不知道你這邊訓練進度怎麼樣,不過我看挺快的,所以你要是有興趣,要不要從天魁他們裡面選幾條,也跟着一起去參加。”
“若是最後拿了名次,這都有獎盃和榮譽證書的,對於他們這些警犬來說,算是立了功,是功勳警犬。”
對於警犬來說,獎勵財物沒有意義,吃喝方面他們的標準已經很高。
主要就是榮譽。
尤其是那些全國範圍內表彰的功勳犬,都是有名有姓,永遠被記錄的那種。
沈新掃了眼天魁他們。
證書榮譽什麼的,沈新當然很感興趣。
就是讓天魁他們去參加這種警犬比武,是不是對人家正兒八經訓練的警犬不公平啊。
畢竟以天魁的能力,簡直就是降維打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