叢巖幾乎以爲自己聽錯了，阿方索顯然已經將這孩子調教成一個變態，和變態怎麼可能講道理。
湯姆並不言語，他被阿方索催眠時騙了太多次，每次以爲見到母親，轉眼間母親就變成了妖怪……
人類的話，是不能相信的。
“如果不答應的話，我就不解開繩子喔。”薛雪歪頭看着男孩，笑容分外可愛。
湯姆呆滯片刻，最終還是點了頭，薛雪也按照說得解開對方繩子。
“別！”叢巖急忙靠近，生怕出什麼危險。
不出所料，就在湯姆剛剛被鬆開的時候，男孩立刻朝外跑去，甚至沒有一秒鐘的遲疑。
叢巖氣得立刻追上去，只是薛雪卻比他的動作更快，彷彿早就料到般一把握住男孩手腕，而後將他圈在懷中。
男孩野Xing未馴一口咬住薛雪手腕，宛若白玉的手腕立刻浮現出一圈青紫，男孩並不鬆口，薛雪卻也不鬆手，兩人大眼瞪小眼，彷彿在比誰執拗，叢巖伸手提住男孩領子就要把他打昏，薛雪卻搖了搖頭止住他的動作。
“剛纔你說謊騙了我……所以我不能放你走。”
笑容漸漸收斂，薛雪不顧男孩還在死命咬着她的手腕，讓叢巖重新將湯姆綁了起來。
等對方終於鬆口的時候，薛雪手腕已經被咬出一圈血痕。
“該死！”叢巖一巴掌抽過去，薛雪卻喝道。
“別動手！”
碩大的手掌就在距離湯姆臉頰還有幾公分的時候停了下來，男孩傻傻地看着薛雪。
爲什麼——這個人沒有傷害他？
“夫人！”叢巖又氣又怒，薛雪被湯姆傷了，他難辭其咎，到時候定然會被姬永懲罰。
“這件事我全盤負責，你退下吧。”
“但是……”
叢巖還想說什麼，薛雪泉水般的眸光看去，他只好點頭。
“是。”
薛雪等管家拿來藥箱，將手腕做了消毒處理，而後用紗布裹了幾圈，面上沒有慍怒，只淡淡說着。
“餓嗎？”
湯姆看着薛雪，猶豫着點了頭。
飛機上因爲他咬了那個男人的緣故，一直沒人給他吃飯，從昨天到現在已經餓了超過二十四個小時，肚子餓得難受。
“被綁住是沒辦法吃東西的，我解開繩子，你乖乖聽話……”
湯姆不說話，雖然薛雪說的都是他聽得懂的語言，但男孩卻彷彿什麼也沒有聽見。
將手腕包紮好，薛雪再次蹲下身，輕輕摸了摸湯姆的腦袋。
“好孩子是不說謊的，我再相信你一次，我解開繩子，你乖乖坐在這裡？”
湯姆看着薛雪，肚子咕咕叫着，他再次點頭屈服。
“好。”
薛雪不疑有他地解開繩子，湯姆再次朝外跑去，動作甚至比上次還要快。
小短腿幾乎將院子刨出一個土坑，卻又被薛雪拽住，男孩想也不想猛地張開嘴，但鋒利的牙齒剛要咬下去，目光就落在薛雪手腕上的紗布，還是停了下來。
“很乖~”
薛雪輕輕擁住湯姆，也不嫌棄男孩身上兩天未換的衣服，將他抱起來放到院子裡的鞦韆上。
“你叫什麼名字？”
湯姆不開口，薛雪溫柔道。
“就像剛纔一樣，你答應我不亂跑，我解開你的繩子。你告訴我你的名字，我們一起吃飯，好不好？”
小小的嘴脣緊緊抿着，湯姆雙手死死握住鞦韆的扶手。
“湯姆。”
薛雪笑了。
“我叫Sue，你瞧，我們現在不是認識了嗎？你在這裡等一會，我找人做飯給你吃。”
薛雪轉身進入屋內，湯姆看着她離開的背影，瞳孔滿是掙扎。
大廳中的管家迎了上來，看着薛雪手腕紗布分外擔心，“小姐，將他一個人放在外面沒關係嗎？”
“他已經答應我了不是嗎？”薛雪渾不在意地說着，“你去準備些不油膩的食物，還有衣服，過會我給他洗個澡。”
管家詫異道：“您親自給他洗澡？”
“有什麼問題嗎？”薛雪倒是覺得很正常。
“這種小事我來就好。”
薛雪搖頭道：“不，這孩子已經完全喪失了對人別人的信任，你們不要插手。”
管家知道小姐的判斷往往都是對的，張了張嘴說不出勸阻的話，只好道：“好的，我會安排下去，不過這件事恐怕要報備給老爺子。”
“當然。”薛雪笑了笑，“以後他就是我們家的一份子了。”
“什麼？”管家瞠目結舌，薛雪卻已經走了出去。
湯姆果然還坐在鞦韆上，沒有跑走，只是一雙眼睛呆滯到不會轉動般，死死盯着大門的地方，還在想着如何逃跑。
“你以前來過華夏嗎？”
薛雪坐在旁邊的鞦韆，湯姆看也不看她一眼，拒絕回答。
真是的，感覺像看到了自己一樣啊，薛雪忍不住輕笑。
上一世的她因爲心靈極度扭曲，所以變成了這樣，但湯姆還有救，不是嗎？
“你有什麼喜歡的顏色嗎？”
湯姆還是不回答，薛雪也不生氣，就陪着他坐在旁邊，輕輕盪鞦韆。
一陣陣的風從面上襲來，雖然手腕還在隱隱作疼，但女孩的心情顯然不錯，甚至輕輕哼着歌。
歌聲飄入湯姆耳中，雖然聽不懂華夏語言，但湯姆卻終於不再看着大門，低着頭眼眶中隱隱約約有淚水。
以前每天晚上，母親都會唱歌哄着他睡覺……
溫柔的手掌輕輕撫摸着腦袋，湯姆擡起頭，就看到薛雪泉水般的眼眸，和麪上掛着的和煦笑容。
他扭頭不去看，深深咬住下脣。
廚娘的動作很快，因爲要吃點清淡的，又要補充營養，所以管家選擇海鮮粥還有幾樣糕點，湯姆早就餓了好久，伸手就要去拿糕點。
管家蹙眉，薛雪卻不以爲意，笑吟吟地看着。
顧不得燙手，湯姆狼香虎咽地抓着糕點吃着，噎得臉紅脖子粗，猛地嗆住。
“小心。”
薛雪輕輕拍着男孩背脊，另一隻手用勺子舀起粥輕輕吹着，送到他嘴邊。
湯姆這次沒有猶豫地喝着，終於將嘴巴里的食物香嚥下去。
——
等姬永晚上來的時候，進入院子的腳步有一瞬間的遲疑。
湯姆已經換上了嶄新的衣服，安靜坐在薛雪身邊。
雖然神態正常的孩子稍有不同，但已經可以看出來精神狀態沒有之前那樣緊繃，甚至偶爾能回答薛雪一兩句話，這已經是之前姬家死士費盡心思都做不到的事。
薛雪含笑擡眸看着姬永，只一眼就讓男人心中滿是暖意。
“阿永，過會我們帶着這孩子出去轉轉好不好？”
姬永向來順着薛雪，何況這孩子他看着應該出不了什麼事，便應道：“好。”
叢巖在旁邊插不上話，急得抓耳撓腮。
他今天一直在暗處觀察着，這孩子根本就沒放棄逃跑的心思，帶出去容易，再帶回來可就難了。
薛雪看向叢巖，似是看穿男人的心思，“怎麼？”
“夫人，我覺得不方便吧，要不我來帶孩子？”
薛雪忍不住笑了，“算了，我怕你欺負他。”
叢巖等死士自小就在姬家訓練，別的樣樣精通，但帶孩子恐怕還沒人試過，叢巖不服氣地伸手就要去牽湯姆，卻被男孩一口咬住手掌，虎口都咬出血了，叢巖氣得甩開，“他欺負我還差不多，我欺負他？”
當着薛雪和姬永的面，他對湯姆打也不敢、罵也不是，總覺得這孩子雖然現在年齡還小，但以後留着也是個禍害，阿方索可是“培養”出不少變態，其中一個還在旁邊的褚家，說不定湯姆長大後又是一個阿方索或者褚明澤呢。
薛雪看見叢巖的表情，正色道：“他是無辜遭遇橫禍的，你不要用這種目光看他。”
叢巖低頭，發現湯姆對自己怒目而視，恨不得隨時撲上來再咬他一口似的。
薛雪搖搖頭嘆了口氣，“其實從他的角度來說，又何嘗不可憐，母親出了事，他又被阿方索催眠。旁人若是都用看怪物、看變態的眼神看他，他未來真的會成爲另一個阿方索。但你把他當正常人，他也不會真的做出什麼事。”
叢巖撓了撓頭有點莫名羞愧，實在是阿方索威名太盛，他們這些人聽着就厭惡，自然連帶着對這個孩子也討厭起來。
“下去上藥吧。”姬永淡淡說着，叢巖應了聲，轉身退下。
湯姆雖然年齡小但極爲敏感，就算聽不懂華夏語言也能看出叢巖因爲薛雪的原因，沒有再傷害他，頓時朝女孩靠的更緊。
——
姬永開車，窗外的霓虹燈照得五彩斑斕，湯姆將臉死死貼在窗戶上幾乎變形。
他已經許久沒有真正出過門，這對處在好奇心最爲濃重時期的孩子簡直是一場災難。
薛雪和湯姆坐在後座，姬永不時從反光鏡看着兩人。
看着薛雪輕輕拍着湯姆背脊的手掌，姬永忽然有種奇妙的感覺。
如果生一個長得像她的女孩，母女兩人坐在後座，他在前面開車。
這種感覺，只要想想都覺得美好。
車內溫度陡然升高幾度，姬永面色微紅，狹長鳳眸滿是溫柔。
未婚夫這三個字——似乎應該變了。
嗯，老公這個稱呼不錯，是時候考慮考慮。
薛雪渾然不知自己已經被某人放到妻子的位置上，只是含笑看着湯姆目不轉睛盯着外面的身影，忽然覺得就連時間都在這一剎那停止。
或許世界上每個人都會遇到救贖。
湯姆的救贖是她，而她的救贖——
女孩淺笑，目光落在正在開車的姬永肩膀，那高大的身影似是能擋住一切風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