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沒看那何威勝,面上儘量表現出完全不受影響的平和樣子。我擡起頭,又看了一眼半死不活的小應子,繼而對那何威勝微笑道:“何公公罵的對!狗奴才自然是不能隨便忤逆主子的意思!”
那何威勝的臉上明顯變了一變,我不等他開口,又搶着道:“主子說的話,奴才自然照辦就是了。咱們家祖宗創下基業的時候,就定下過規矩。哪裡輪得到奴才擅自做主子的份!”
頓了一頓,我又走近一步,對那何威勝含笑問道:“何公公,您說是不是?主子就是主子,奴才就是奴才!更何況,有的狗奴才,一輩子也就只配做奴才!”
我素日來,一向從來沒有歧視過下人,這回是被這何威勝給氣到了,才說出一些謾罵的話語。
何威勝的臉色果然是愈加的陰暗難看。
但是何公公也不愧是何公公。他臉上變化了幾下,便堆着笑容,曲躬屈膝的對我道:“王妃教訓得是!”
我面上淡淡的笑了一笑,只等着他接下來的話語,同時腦子裡也在組織着詞語,好見招拆招。
這時候,那小應子猛咳嗽了一聲,只咳出了一口血。我的心裡,霎時驚了一下。其實,我跟何威勝言語交戰的時候,他就一直“咳咳”個不停。也不知道,是不是何威勝方纔那重重的一腳,是不是踢到他胸口了。
我心裡琢磨着,不能再這麼跟這個死太監耗下去,得想個法子趕緊把小應子帶走,不然他估計再“咳咳”一會,小命兒就不保。
那何威勝大約是看出了我擔憂,又故意上前,擡起手肘猛打了下那小應子,邊打邊罵:“大膽狗奴才!主子在此,還敢喧鬧!”
若不是旁邊有兩個人駕着,那小應子鐵定就摔出去了。我忍着氣,沒出聲。
他打完,又揮揮袖子,對我笑裡藏刀的道:“王妃還是請早些回吧。咱們這奴才的腌臢氣味,仔細髒了娘娘的金盆鞋底!”
我橫了他一眼,心裡罵道:死太監,還真是難纏!真是有其主必有其僕!
定了定心態,我便又笑道:“多謝何公公提醒!這小公公似乎已經危在旦夕了,何公公如此深明大義,是不是可以——”
“王妃勞神了!皇后娘娘早就跟奴才交代得非常穩妥,奴才明白該如何處理。”不等我說完,他立即就反脣相譏。
我只好心裡一邊罵他,一邊焦急,怎麼蓮子還沒有把夏公公請來。我早知道,這邊都是他的人,我又不是這皇宮裡面的得勢主子,是鎮不住他的,只得使這拖時間的權宜之計。可他們這老久也不來,我只怕那小應子快撐不住了!
何威勝似乎並不想再搭理我,他對我施禮道:“王妃若是沒有其他的吩咐,那奴才就先行告退了。奴才還得替皇后娘娘教訓小應子!”
“你!”我伸手指了他一下,又迅速把手收回來,不斷告訴自己切莫動氣。那何威勝嘴角向上揚了揚,又對我施禮欲走。
“王妃!”
背後清脆脆的聲音及時帶給了我希望。蓮子終於來了,我含笑轉身,
先大聲道了句:“夏公公好!”
這會,其實只有蓮子朝我跑過來,我故意喊給何威勝聽的。果然,那何威勝一羣人聽到聲音,幾個人就朝何威勝望了望,那何威勝便住了腳。他總不能明顯聽到夏公公到了,卻避而不見。畢竟宮裡人人都知道,夏公公是皇上身邊的得寵宦官。
蓮子近了身來,我就忙問她:“夏公公呢?”“在後頭。”蓮子努努嘴。我往後面一瞧,果然,夏公公正氣喘吁吁地的跑過來。
我自己往前走了一步,忽然想起來,回頭對那何威勝一夥命令道:“還不來兩個人扶一下夏公公!”
何威勝看了我一眼,邊上兩個小太監便立刻走出來。
夏公公果然是年紀大了,一個勁喘氣。他一邊還要對我行禮,我忙先止住了。那何威勝見了夏公公就施禮道:“師父好!徒兒給師父請安了!”
我心裡一咯噔,這可真是巧了!夏公公居然還是那何威勝的師父!
夏公公喘息了半天,總算是順過氣來了。他一隻眼睛斜睨着那何威勝,鼻子裡面哼了一聲兒,道:“原來你還記得我是你師父啊!”
何威勝媚笑道:“師父這是說哪裡話。徒兒怎麼能忘記師父的恩德了!”
夏公公又哼了一聲,沒說話。
我立刻走過去,給夏公公使了個眼色。想來,蓮子在路上也說了事情的經過。夏公公立即會意,指着那小應子對何威勝問道:“這是怎麼回事啊?”
何威勝邊上一個太監就接口道:“小應子太懶了,何公公奉皇后娘娘的口諭,正教訓他。”
夏公公“哦”了聲,看了我一眼,厲聲道:“難道你們這些狗眼沒看到,王妃娘娘在麼?文瑭哪條律法准許你們在主子面前,弄得劍拔弩張的!這血淋淋的,不怕衝撞了王妃麼?”
我心裡點頭:果然薑是老的辣,口中便笑道:\"夏公公侍奉皇上這麼多年,自然比別的人懂情理。所以才能叫皇上那樣信任。我心裡也正想着,這奴才已經只剩下半條命了,只怕皇嫂若在此,也不忍心目睹。不如咱們就替皇嫂放了他。”
夏公公接道:“王妃所言極是。奴才領命!”我立刻對蓮子使了個眼色。蓮子就上前從那兩個太監手中接過了小應子。
我看人已經救下了,便就要走。
何威勝忽然道了句“慢着!”
我轉過身,看到何威勝走過來,對我笑道:“王妃說要放人。奴才自然得聽着。只是,奴才是奉了皇后娘娘的旨意。皇后娘娘若問起,奴才不好交差啊!”
我瞪了他一眼,夏公公便道:“小勝子!你是越來越沒規矩了!明陽王妃是皇上特地請進宮來,陪伴有龍裔在身的妍妃娘娘,是皇上的貴客。皇上和妍妃今日還特別囑咐奴才,要好生伺候王妃。小勝子,你是要違抗皇上的旨意,還是要忤逆妍妃娘娘呢?”
何威勝聽到他師父這樣說,整張臉立刻變了顏色,許久,才低眉順眼的努了努嘴,道:“奴才不敢。師父教訓的是!恭送明陽王妃!”
我帶着蓮子,和夏公公一道,頭也沒回的走了。
到了個僻靜角落,我便把小應子交給了夏公公,又千叮萬囑的叫夏公公一定好生照顧下。
眼看着夏公公着人擡走了小應子,我便和蓮子回了華妍宮。
至了晚間,用過膳。蓮子忽然招手叫我出來。
我有些疑惑的走出去,意外的看到了夏公公。
禮拜完畢,夏公公笑道:“奴才深夜驚擾了王妃。不爲別的,只叫王妃放心。那小子的命算是又活過來了!”
我便千恩萬謝的感激他,又叫蓮子進去拿些東西出來賞他。夏公公擺手道:“不了。奴才是悄悄兒來的,還得抓緊回去。奴才不過是被王妃的善心所感動。現如今,難得有王妃這麼在乎下人性命的主子了!”
他笑了一笑有些淒涼。
我心裡頓時對這位老人,產生了些許好感,又道:“夏公公,這世上,哪個人的命不是命了!奴才和主子的區別,也不過是投胎的運氣罷了!”
夏公公似乎有些意外我的話。我便看着他,真誠的點頭笑了笑:“夏公公能夠如此熱心腸的救助於一個卑微的小太監,可見夏公公是個仗義的人。我素來就是佩服仗義的人,請夏公公受我一拜!”
我這一舉動,只把夏公公感動得不行。
他連忙就要跪下來,我又趕緊拉住他。夏公公感慨道:“王妃,奴才是看見那小應子,可就想到剛入宮的奴才了!天底下,人人的命是命,太監就不一定!”
他說着搖搖頭就對我告辭離開了。
蓮子取了我的一些飾品出來,就不見到夏公公的人,便奇道:“夏公公呢?”
“走了。”我還看着夏公公走的方向,心中認定這是個可以信賴的人,想着要怎麼樣才能取得他的幫助。
蓮子“哦”了聲兒,又自言自語道:“唉,說起來,小應子真是可憐。他娘死得早,爹一味的賭博,還有一大推的弟弟妹妹要養,家裡就只有一個祖母是待他好的。這回子是他祖母病了,小應子便想攢點錢,好捎回去給他祖母治病。那何威勝向來要收小太監的‘照顧費’的,這次收到小應子那裡,他不肯給,何威勝就往死裡治他!多虧了給我們遇見了,要不然他指定就死了。宮裡死個太監宮女算什麼了,不過往井裡一扔就了事!”
我聽得蓮子如此說,心中就略微動了一動,先看着她笑道:“你放心,你將來必定是會給你指個好歸宿的!你們娘娘若是一時半會忘記了,我也天天進宮來提醒她。”
蓮子就又羞又惱又是感激我的。
我跟她笑了一笑,便假裝隨口一問道:“你是怎麼知道的這些?”
蓮子答道:“其實,小應子跟奴婢算半個同鄉。他家村子就跟奴婢家相鄰的。他們家原先是賣布的!他娘織的布,十里八鄉有名!可惜了!”
我“嗯”了一聲,心裡已有了打算,就對蓮子笑道:“風這麼大,咱們還站在這裡說話,可凍死我了!”說着,我們便一同走進去。 ..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