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陌看着我,低語道:“方纔,我遇到蓮子了。”我心裡一下子突突的,立刻急道:“妍妃出事了麼?”
紫陌搖搖頭,嘆口氣道:“妍妃娘娘似乎有些不太好……”她又嘆了一口氣,在我耳邊壓低聲音道:“妍妃娘娘的胎像有些不穩。蓮子說,妍妃娘娘急需小姐過去商討。”
我有些震驚,面色一變,轉頭看慕清軒,他還在喝酒。我便對紫陌使了個眼色,趁人不備,我們二人相扶出了宴席。
我們兩個人剛到華妍宮門口,就見到蓮子帶着一個小丫頭正在門口翹首以盼。
蓮子一見到我,禮也未施,先急道:“王妃,你可算來了。”她道了這一句,想起來要行禮,我搶先一步拉住她道:“你快點帶我進去看望妍妃娘娘。”
蓮子點點頭,眼中似乎還噙着淚。我心裡一下子沉了下去。
我和紫陌跟着蓮子到了寢宮裡面來,沏兒守在裡面,見了我們又要施禮,我直接叫她出去了。
妍妃此番的光景和上次大相逕庭。
她一張臉都是慘白的,額上還有細密的汗珠,眼睛半睜不睜的望着我,手向前伸着。我立刻緊緊握住她的手,明明是在暖和的棉被裡,指尖卻透出一股子寒意。
我一下子就火了,大聲呵斥道:“這是怎麼回事!娘娘病得這樣嚴重,還不快去請御醫!”
誰知妍妃突然瞪大眼睛拉住我的手,拼命的搖頭。
蓮子在旁哭道:“娘娘不許。早起頭就暈暈的,奴婢去弄了碗安神湯,娘娘好了一會子,過了午後,又開始頭疼,纔剛下又吐了。我們都急得不得了,可是娘娘不許通報,還叫不許出去說。王妃,奴婢是急得沒辦法了,打聽着今日王妃要入宮,只好擅作主張請你過來瞧瞧。”
妍妃這會兒又咳嗽起來,手卻緊緊的抓着我不放,斷斷續續的道:“不,不要……告訴……告訴皇……皇上……不要……皇……皇上……”
我忙安慰她,道:“好了好了,我們不告訴皇上。傳令下去,就說娘娘的口諭:誰也不許往外泄露半個字,否則小心小命不保!”
蓮子和紫陌連連應允。
我伸手探了探妍妃的額頭,倒是沒有發燒。
紫陌會意,出去端了一盆水過來。我親自把熱毛巾給妍妃略微擦了擦,又給按了按頭部,好不容易纔把她哄得睡過去。
我把蓮子拉到一邊來小聲詢問,蓮子道:“早下過封口的命令。娘娘發現不舒服的時候,首先就要我們保密!”
這話我聽得有些稀奇,妍妃如今是懷有身孕的母親,發現身體不爽快,首當其衝應當是傳御醫查看胎兒,進行根治,怎麼還會叫下人不準說出去。
我暗自思忖了片刻,看着蓮子道:“娘娘是早起就不舒服的對吧?”
蓮子一點頭,答道:“娘娘自從懷了龍裔之後,身子就開始有些病怏怏的,上次王妃前來陪伴,許是心情不錯的緣故,倒好了許多。近日來害喜又非常厲害,常常早起就頭暈噁心想吐,每每都
要先喝一劑安神湯。所以,早上奴婢聽娘娘說頭暈,就自己熬了一碗湯給她。喝下去,倒也如往常一樣,沒什麼大礙。可是到了午後,就有些不對勁了,嚷嚷着說頭疼得厲害。
奴婢立刻要去請御醫,娘娘卻發脾氣,命令我們誰都不許出去通報。”
我一面聽她說一面自己在思索,便道:“蓮子,你去把娘娘昨日晚上到今天中午吃過的,用過的東西都拿來給我瞧一瞧。還有那‘安神湯’的藥渣!”
蓮子點頭,立刻就去準備。
紫陌站在我邊上,自言自語道:“奇怪。妍妃娘娘怎麼不許請御醫了?”
我淡淡答道:“大約是怕擾了皇上和諸位大臣的雅興吧。”
紫陌看了看我,眼神有點兒怯怯的道:“小姐,二小姐被封‘夢仙郡主’,你是不是不高興啊?”
我搖頭笑道:“傻丫頭,她是我的妹妹。她受封,我做姐姐的,自然是爲她高興!”
紫陌一撇嘴,憤憤然道:“可是我不高興。我想到他們那樣對小姐,我就生氣。很不高興,非常不高興!”
我點了她額頭一下,笑罵道:“多事的奴才!你呀!”我嘆口氣,緩緩道:“以後咱們不提他們。咱們兩姐妹在一處就很好了。不提他們!”
紫陌點一點頭。
蓮子把東西都搬過來,我一樣樣的檢驗。自上次幫助葉聽風查藥渣,我順道也向那位大夫諮詢過一些藥理常識,素日裡也看一點兒醫術。雖說不精通,卻也明白一些大概。
飯菜都拿銀針試過,沒有見到有什麼異常。想來也不會有人那麼大膽的在皇上最寵愛的妃子膳食中下毒,這種明擺着找死的做法,恐怕宮裡也沒有這麼愚蠢的人!
那些藥渣,我也拿銀針小心的撥弄着,自己也伸手拿起來聞。看似也沒什麼其他的。蓮子又把藥方子給我看,我瞧了一瞧,只是普通的安神定心的補藥,裡面再加了一點兒安胎藥的成分。因爲是給孕婦食用,分量也減輕了許多。
這些東西,應該都不會造成她頭疼欲裂,嘔吐的症狀纔是。
我本來想叫蓮子把妍妃的嘔吐之物也拿來,想着又有點噁心,估計那些丫頭也給收拾掉了,便作罷。
我坐在妍妃的書桌前,翻着她平日作的畫兒。大都是魚蟲鳥蝶,花花草草什麼的。所抄的字句,也大都是佛家經典,實在是沒什麼可看的。
我有些氣餒的把一卷書畫一放,坐下來。
眼角忽然瞥見字紙簍裡有些東西。
我彎下腰俯身撿起來,細細翻了一番,也是一些棄掉的字畫罷了。我正打算放下,忽然覺得有些不對勁。那些丟掉的字畫中,大部分畫的似乎都是一種花。
我把那些紙撿起來,一張張鋪開,仔細的比對着。驀然注意到那些花都是屬於同一種類。
一張紙上畫着一朵或者兩三朵,沒有上色,很細緻的工筆描摹。花瓣根部稍微有些細,有點兒纖瘦的花瓣兒,中間是長長的花蕊。這花?
我正在記憶之
中搜索着,聽到紫陌喊了一聲“小姐”。
我立刻把那些紙揉成一團,再丟棄在字紙簍裡面。
起身站起來,見到紫陌走過來道:“妍妃娘娘醒了。”
我“嗯”了一聲兒,就走了過去。
妍妃看樣子剛醒過來,蓮子正在給她洗臉。我從蓮子手上接過帕子,溫和笑道:“我來吧。”蓮子便立在一邊。
我吩咐紫陌跟着蓮子去備一些食材,自己打算給妍妃熬點大棗桂圓粥。
妍妃攜着我的手,道:“詩若,多謝你還想着我。”
我笑道:“你是要給皇家綿延子孫的貴重之軀,多少人都想着你了!”
妍妃冷笑道:“我自然知道好些人都惦記着我,多少人巴不得我和孩兒早點死!”
我嚇了一跳,忙捂住她的嘴,急道:“你是怎麼了?說出這種話來!有什麼事,你跟我說,切勿動氣,要知道胎兒最是小氣的了!”
妍妃把我的手拿開,虛弱的笑道:“我的心裡是一面明鏡。”
我一時間不懂她話裡究竟是有幾層含義,只是呆呆的看着她。
妍妃嘆了一口氣,又道:“詩若,你來看我。我就很高興。你放心,我不會那麼輕易就被人打敗,我一定會好好保護自己和孩兒的。”
我看着她蒼白的臉,慢慢道:“看來你心裡是很清楚,自己此次遭罪的緣故。既然你不願意多說,我也不再追問。往日,你要多留點心,依我看來,你身邊的蓮子還是個可信賴之人。娘娘,你心裡有什麼苦悶,都可以託她來告訴我。我說過,只要是你的事,我一定會放在心
上。”
妍妃眼角帶着淚珠,點頭道:“我明白。”她說了這三個字,就拉着我的手,一直定定的看着我。我也不便說話。
兩個人這樣看了一會子,妍妃忽然道:“詩若,從今以後沒人的時候,你就叫我的名字。
聽雪。我的名字——葉聽雪。瓦溝初瑟瑟,隱几坐虛白。良久卻無聲,門前深幾尺。”
妍妃輕言細語的把那首小詩唸完,看着我微微一笑。
我點一點頭,心裡明瞭。這是南宋詩人所做的一首名爲“聽雪”的絕句。
其實,她的名字,我早就知道了。這樣想着,便又想起葉聽風。不知道他知不知道他妹妹如今的處境。
兄妹兩個人都在深宮謀生,卻不能相認。
因是私自離席,我亦不敢呆太久,辭別了妍妃,就匆匆出了華妍宮。走到大殿外頭,意外見到天邊下起了綿綿的小雪。殿內歌舞昇平,箏弦等器樂聲隱隱傳來,襯着這雪越發的詩情畫意起來。
一片雪花落在我的面頰上。
我伸手接住幾片雪花,擡頭看着灰濛濛的天,念起幾句詩詞。
“春有百花秋有月,夏有涼風冬有雪,若無閒事掛心頭,便是人間好時節。”
若無閒事掛心頭……
怎可無?
我嘆一口氣,對紫陌道:“進去吧。” ..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