宣國,延禧宮。“娘娘這阿哥懷的倒是......正中下懷?可別像良妃一樣生個公主,那跟生個枕頭沒什麼區別。”暗金菊色簾子被挑開,青嬪佟佳氏撫了撫衣服上的鈷綠牡丹進了延禧宮內室,在這深宮裡,天氣越發的熱了,眼瞧着延禧宮素妃的肚子越來越大,青嬪這些日子可真愁的如油鍋邊的老鼠,一邊暗歎自己的肚子不爭氣,一邊思量着如何才能動一動這素妃的胎氣,早上醒來,一眼看到自己牀頭擺的花瓶,心裡一個機靈,便在自己宮裡採了些茉莉花插進去,讓招兒小心的拿着,主僕二人便一前一後的進來了。
只聽啪的一聲響,一隻小瓷瓶從素妃的手上跌落,掉在地上摔的粉碎,顯然是青嬪這一聲,嚇着了正坐在窗戶邊的素妃,只見她旗頭中央一朵珊瑚紅紗花,羊脂白玉簪鬆鬆的插在發間,只是臉上嚇的煞白,像極從京戲裡走出來的人物。
青嬪見狀走上前去給素妃福了一福,彎下腰去瞅了瞅這一地的粉末,心下有些疑惑的問道:“娘娘這小瓷瓶裡裝的什麼?可惜打碎了。”說着,便欲從袖裡掏出手帕子來刮掃那粉末。
素妃臉上更是白的嚇人,她自己心裡清楚,因自己進宮前得了喘症一直不好,當年進宮時,就是買通了內務府的人,進宮後,也會讓婢女經常去外面買些宮內禁用的藥粉,如今正好被青嬪撞見,萬一被看出什麼,或是讓人知道了自己喘症的事,自己以後如何跟皇上交待,還有買通內務府,讓宮女出宮違禁採藥,到時恐怕就難以收場了。正忐忑間,只見婢女苗初扶了青嬪起來坐在榻上,自己去廊下拿了掃帚來利索的把藥粉掃了。才又轉身去沏茶。
青嬪討了個沒趣,也未看出藥粉裡的異樣,以爲不過是平日裡太醫開的一些方子罷了,於是隔着塌子坐定道:“招兒!”招兒抱着花瓶站的遠了些,聽的不大真切,青嬪便笑罵道:“戳在那裝死人嗎?還不快拿上來!”招兒聽了忙快步走到榻前,把插滿紫茉莉的花瓶放在上面,青嬪用手拿起花瓶,一邊說是整塊雪玉雕鑿而成,一邊還說着,一般人不配使,所以才送給素妃,也算沒辱沒東西。
素妃看着瓶中簇簇怒放的花朵,不由得咳嗽了一聲,下意識拿起手帕捂住嘴巴,自從得了喘症,一向見不得這些花啊草的,這些個花粉,聞了就會覺得氣喘不已,因此這延禧宮大院裡,也是乾乾淨淨,除了幾塊石頭,連一朵花的影子都是不見的。見青嬪一臉熱情的樣子,只好笑笑算是收下。
青嬪也笑了笑,站起身來,拿着這花瓶又是東看西看,然後裝做不經意的,手一斜,花掉在素妃身上,素妃躲閃不及,聞着花香,不由得咳喘起來。
苗初端茶過來,見此狀慌忙把花收拾起來,並雪玉花瓶,放到離素妃遠遠的海棠形紫檀木匣子上,又回過頭來把茶放到青嬪,素妃二人面前,自己一邊拿着茶盤立在素妃一側侍候,一手小心的給素妃捶着背。
青嬪無趣道:“娘娘婢女的機靈勁,估計我們招兒是坐上馬車也趕不上了。”
苗初並未理會青嬪的冷諷,給素妃捶了會,見她依舊喘的上氣不接下氣,心下也着急,只得說着娘娘要養胎需要休息之類的話,便把青嬪連推帶拉的送出了延禧宮,要在別的宮裡,青嬪早就發怒了,只是這素妃宮裡,怎麼着素妃位分在上,又有着身孕,一時難以放肆,只好冷哼了兩聲,便頭也不回的出了大門。
素妃爲人一向謙和,見青嬪這樣走了,覺得不妥,一邊喘息未定,一邊欲出門相送,可八月身孕,大腹便便,動一下都好象要使很大的力氣,苗初忙上前拉住道:“這都什麼時候了,娘娘還跟她客氣什麼,我看她今日來就沒安好心,又招娘娘咳嗽。”
苗初小心扶着素妃,見婢女苗雙遠遠地呆立在延禧宮偏房前摳木欄杆上的紅漆,便訓道:“沒聽見主子咳嗽嗎?躲在那能摳出銀子來嗎?還不快把止咳喘的藥粉拿點出來?”
苗雙小心翼翼的想了想,又搖了搖頭,顯然剛纔那小瓷瓶裡的藥粉被打碎後,這宮裡,一時也供不上了。
“這藥粉的事一向都是你去宮外採買,今日是個例外,改個時間,你再去宮外辦一點,主子少不得這個。”苗初一見苗雙這鬼鬼祟祟的樣子,心下就有些氣,扶着素妃站了好一會,又給她輕輕的順了順氣,素妃纔好了一些,因剛纔喘的急,覺得肚裡的孩子像是活動的比先前厲害了,忙用手去託着半邊肚子臉上也滲出了細汗。苗初小心把素妃扶到內室牀上去躺着,又轉身去把木匣子上的紫茉莉花從花瓶裡抽了出來,扔在了小廚房的潲水桶中。
青嬪手裡揉着手帕從延禧宮出來,跟婢女招兒踏上一條短短的青石板巷子。拐過巷角,有個圓圓的拱門,上面黃漆紅瓦,再過一個小花園,拐過一條長巷子,便到榮妃娘娘住的承乾宮了。
“娘娘可是發現什麼了?”招兒一邊扶了青嬪胳膊一邊問道。
“發現了孩子在素妃肚裡活的好好的,不過,估計也活不長了。”青嬪說着也笑了笑。
招兒感覺後背一陣發涼,心下想着這可是要犯死罪的,萬一讓皇上知道,那可就吃不了兜着走了。可一時又想不明白,爲什麼素妃聞了主子送去的花,便喘的像是心要跳出來一樣。
“你怕什麼,凡事自有榮妃娘娘扛着,我無子無女,以後總少不得巴棵大樹乘涼,這也是身不由已的事。”青嬪看招兒一臉驚恐的樣,似乎看穿了她心思似的嘆息道:“皇上宮裡女人多的跟花一樣,素妃的肚子,怕有的娘娘比皇上還上心呢。”
兩人這樣邊走邊說着話,待走到一處小花園,招兒終於忍不住問道:“難道主子剛纔送的花有毒?送花這事延禧宮闔宮上下全知道,如果素妃因此出事,主子……”
青嬪冷哼了一聲,在小花園邊停下了腳步,笑了笑又搖了搖頭,擡頭看了看宮牆內的天,灰暗的天空夾着塵土粒,幾片葉子隨風在空中打着旋,隨着又落在了小花園的花蕊上。自從皇上從王府住進了這皇宮大院,自己坐這嬪位已有十幾年了,小花園的花還是那麼妖豔,可自己的臉,卻是老的多了,青嬪掐了朵大的芍藥拿在眼前,又把花一片片的扯下來,踩在腳下,心下想着,開的豔有什麼用,過段日子不就枯了,到時候黃了黑了,誰還會摘來戴在頭上。
圍着小花園看了一圈,看的青嬪有些抑鬱起來,雖是今天去延禧宮看出了些端倪,一會可以去榮妃娘娘那裡邀功了,可爲什麼,自己卻沒當初那麼高興呢,目光在小花園裡一轉,見一簇簇牽牛纏繞在花枝上,零星的開着。“醜是醜了點,可等到花謝還是能結下種子。”青嬪看着牽牛,自言自語着。
“主子,榮妃娘娘還等着咱們回話呢。”招兒提醒着。
“是了。”青嬪想了想,扔了手裡的芍藥,扶了招兒,急急的向承乾宮方向走去。邊走邊犯着嘀咕:素妃肚子裡的胎兒如果安好,榮妃娘娘恐怕是不得安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