迴雪靜靜的坐在榻上等着岑梨瀾醒來:“這些金銀,岑妃是最不在意的,她在意的,怕是小阿哥纔對,至於皇上賞賜了什麼,你也知道,岑妃她是不貪這點東西的。”
兩個人默默的說着話,聲音放的很輕,生怕將岑梨瀾驚醒,卻又盼着岑梨瀾醒來,這種矛盾的心情,讓迴雪自己想笑。
“我要額娘……我額娘呢?額娘——”是五阿哥的聲音。清脆而響亮。
廊下的小太監有些爲難,五阿哥還小,迴雪吩咐了,讓岑妃好好休養,他們本不想放五阿哥進去,但五阿哥在門口扯着嗓子喊的起勁兒,倒讓他們沒了主意。
煙紫掀起簾子,做了個“噓”的手勢。
戚嬤嬤跟着來了,一臉的笑:“奴才們都聽說了,說是我們岑妃娘娘在相印殿產下了一個小阿哥,這不,永和宮上上下下的奴才,都想着來跟岑妃娘娘道喜呢。”
院子裡果然站了不少人,小太監,小宮女,還有幾位老嬤嬤,戚嬤嬤爲首,打扮的自然與別的嬤嬤不同,她發間插着鑲金的簪子,一身衣裳倒也體面。
“讓她們都回吧,如今岑妃娘娘睡着,不好打擾。”煙紫交待道。
戚嬤嬤點點頭,揮揮手,永和宮的奴才都散了,只剩下戚嬤嬤還有五阿哥兩個人。
“嬤嬤把五阿哥也抱回去吧,等岑妃娘娘醒了你們再來看也是一樣的。”
戚嬤嬤面帶難色:“可是五阿哥想看一看他額娘,且還想看一看他的小弟弟呢?”
煙紫卻不相信,五阿哥這麼小的孩子能懂什麼,戚嬤嬤一直杵在那不走,煙紫只能請示迴雪,迴雪笑:“五阿哥難得來一次相印殿,就讓他進來吧。”
五阿哥進了內室。戚嬤嬤站在廊下守着。
五阿哥也沒有給迴雪問安,也不說話,自己蹣跚着饒過屏風,打量着牀上的岑梨瀾,小阿哥就躺在岑梨瀾的身邊。
五阿哥輕輕的撫摸着小阿哥的臉,然後又撫摸着岑梨瀾的臉,嘴裡輕輕喊着:“額娘…….額娘……小弟弟。”
岑梨瀾沒有醒。
五阿哥有些沮喪,趴在牀沿邊自言自語似的:“額娘…….看小弟弟。”
忙活了大半天,煙紫得機會給迴雪端了茶來,因爲心情好的緣故。喝茶也別有一番滋味:“煙紫,你也去歇一會兒吧,一會兒岑妃醒了。我再叫你伺候。”
“可是主子,五阿哥還在裡面……”煙紫指指屏風後面。
迴雪聽着五阿哥奶聲奶氣的說話,隔着屏風看他小小的背影,倒沒放在心上:“五阿哥得了小弟弟,或許心裡高興。這會兒正逗小弟弟還有他額娘呢,讓他在那趴着吧,戚嬤嬤不是在廊下嗎?沒事的。”
雖說迴雪讓煙紫去休息,但煙紫伺候慣了,並沒有回偏房裡去打個盹,而是拿了一塊抹布。小心的擦拭着花瓶上的灰。
那兩個大大的花瓶,她每天都要擦一次,擦的發亮。耀眼,哪裡還有一絲灰塵。
“煙紫,你呀,就是勞碌命,好不容易這會兒你能得空去歇一歇。還做這些擦洗的活計。”迴雪笑她。
煙紫將抹布放在水盆裡,輕輕的擰了擰水。繼續着手上的動作:“如果能一直跟着主子,那奴婢願意一輩子都是勞碌命。”
兩個人笑,卻又不敢大聲。
迴雪喝着茶,靠在窗下看了會兒書,看看天色,怕是再過一會兒,岑梨瀾就能醒過來了。
五阿哥在牀沿靠了半天,一開始還說話,後來漸漸的就不說話了。
煙紫小聲道:“五阿哥瞧小阿哥,都瞧了好一會兒了,還沒有看夠呢?”
迴雪淺笑。
小阿哥突然的哭聲打破了屋子裡的寧靜,煙紫趕緊將抹布扔進水盆裡,顧不得擦手,便奔到了牀前。
“小阿哥醒了嗎?”迴雪望着屏風後面,煙紫似乎很緊張,而岑梨瀾還躺在那一動不動。
“五阿哥…….不要……快鬆手。”煙紫的聲音很急切,裡面還帶着祈求,一面又叫回雪:“主子…….你快來。”
迴雪急急起身,手裡的書掉到了地上,也無暇去撿。
五阿哥人小,比牀高不了多少,但此時,雙手卻握成一個圈,緊緊的卡住了小阿哥的脖子,小阿哥本來在熟睡,被五阿哥卡的難受,哭也哭不出來,直到五阿哥卡累了,稍鬆了鬆手,小阿哥的哭聲才傳出來。
五阿哥聽到小阿哥哭,便又重新卡住他的脖子。
煙紫被這一慕嚇呆了,想拉開五阿哥的手,五阿哥低下頭就咬了煙紫一口,煙紫的虎口被咬的發青。但五阿哥手上卻一直不停。
迴雪扯起五阿哥扔在地上。
阿哥們都是金貴的,平時連摸一下也不能,但此時,迴雪也顧不得了,竟將五阿哥扔到了地上。
地上是冰涼的,五阿哥也沒哭,爬起來又要去卡小阿哥的脖子。
迴雪一隻胳膊便將他夾緊了,抱到屏風外面,把他按在地上:“五阿哥,你要做什麼?不能跟小弟弟這樣玩的,你不知道嗎?”
迴雪的聲音有些苛責的意思,若不是小阿哥哭了一聲,或許五阿哥真的能把這襁褓中的嬰兒掐死。
如果是那樣,岑梨瀾後半輩子只能以淚洗臉,迴雪也會抱憾終身。
誰也沒想到,五阿哥這麼小的孩子,竟然做出這樣的事。
“五阿哥以後千萬不敢再這樣玩了,雖然你喜歡小弟弟,但這樣,會掐死小弟弟的。”煙紫附和着。雖說她的手很疼,但能及時救下小阿哥,她心中還是鬆了一口氣。
五阿哥仰臉,瞪着煙紫:“我不喜歡小弟弟。”
迴雪愕然。
五阿哥此時的表情,就像跟自己的仇人在說話,不帶一絲感情色彩,提到小阿哥的時候,他臉上沒有喜悅,有的只是冷漠。
一個才幾歲的孩子,臉上有這種冷漠而陰森的表情,讓迴雪很是詫異。
“五阿哥,你不喜歡小弟弟,所以才掐死他的麼?”迴雪套他的話。
五阿哥仍然是一臉的冷漠:“是……我就要掐死弟弟……不過弟弟沒有死。”
迴雪的心都涼了半截:“你爲什麼要掐死弟弟?是誰讓你這麼幹的?”迴雪將雙手放在五阿哥的肩頭搖着,五阿哥的頭像撥浪鼓似的,可五阿哥的聲音卻依然那麼清晰,清晰的讓人害怕:“是我自己想幹的。”
“爲什麼?”迴雪不解了:“小阿哥可是你的弟弟,你們是一個額娘,他還在襁褓裡,你爲何要害他?”
“因爲額娘有了小弟弟,就不要我了。”五阿哥有些憤憤然。
這麼深的心思,迴雪重新打量了五阿哥一回,他身上是阿哥們常穿的衣裳,小袍子,小馬褂,可爲什麼,小小的五阿哥就能這麼敏感呢?或者,不是他敏感,而是有人故意教他的?
“五阿哥,是誰告訴你,你額娘生下小弟弟就不要你了?”迴雪試探着問。
五阿哥搖搖頭,往廊下瞅着:“我要戚嬤嬤。”
迴雪攔下了他:“五阿哥還沒有說,是誰告訴你的,你額娘生下小弟弟就不要你了?”
五阿哥還沒回答,戚嬤嬤便站在廊下道:“五阿哥?你看過小阿哥了?”
煙紫請戚嬤嬤進來。
戚嬤嬤跪地行禮,五阿哥過去,靠在戚嬤嬤身邊。
迴雪冷眼瞧着戚嬤嬤,這個嬤嬤,倒是比別的嬤嬤體面,乾淨,髮絲兒也梳的一絲不亂,關鍵是,五阿哥好像跟她很親暱,別的嬤嬤見了五阿哥,都是行禮問安,但在戚嬤嬤那裡,好像五阿哥就是她自己的孩子一樣,五阿哥一點沒有了阿哥應當有的架子。
“戚嬤嬤,五阿哥他……”迴雪本來想問問,爲什麼五阿哥會掐小阿哥的脖子,還有那些話,自然是有人教導五阿哥,但轉念一想,若將這事抖摟了出來,那以後,五阿哥怕就不好做人了,還有一點,岑梨瀾一定會非常傷心。她辛辛苦苦要了五阿哥來養,如今五阿哥卻要殘害她的孩子了。
迴雪還是將這事壓了下來,心思沉重,默默無語,盯着五阿哥的眼睛,想看透這個小孩子心裡是怎麼想的,卻怎麼也看不透。
“鬱妃娘娘想問五阿哥什麼?奴婢可以代爲回答。”戚嬤嬤恭恭敬敬的。
迴雪看了煙紫一眼,煙紫胸口起伏的厲害,迴雪示意她不要聲張,自己淺淺的道:“也沒有什麼事,不過是說,岑妃如今有孩子了,身子恢復還得一兩個月,五阿哥就得辛苦你們好生看着,別出什麼事,讓岑妃安心養着纔好。”
戚嬤嬤伏地磕頭:“奴婢們一定盡力。”戚嬤嬤說着,將五阿哥摟在懷裡。
“是五阿哥來了嗎?”岑梨瀾終於醒了過來,她欣喜的看着枕頭邊的小阿哥,抱着親了又親:“五阿哥,快過來瞧瞧你的小弟弟。”
五阿哥卻站着不動,戚嬤嬤輕輕推了推他:“五阿哥,你額娘叫你呢,快去看看你弟弟吧。”
五阿哥卻冷冷的:“我都看過了。一點也不好看。”
戚嬤嬤有些尷尬,摟過五阿哥給迴雪行禮:“鬱妃娘娘,小孩子說話沒有個忌諱,您別生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