迴雪讓岑梨瀾平復了一陣子,才悄悄跟她說道:“這宮裡只有人嚇鬼的,沒有鬼嚇人的。”岑梨瀾卻還是膽戰心驚,端起茶碗來手哆嗦的差點把茶水灑出來,說什麼也不敢回永和宮去睡覺,迴雪便讓她跟自己睡在相印殿裡。說好改天晚上,自己陪她回永和宮偷偷看看,到底是什麼東西在做怪。
兩個人有一搭沒一搭的說着話,煙紫看夜風涼爽,便把紙窗戶支了起來,風涌進來,吹着牀邊的蠟燭,只聽“撲”的一聲,蠟燭滅了,內室裡雖不十分黑,卻也是影影綽綽,岑梨瀾嚇的如一隻蝦米,蜷縮在牀上抱着迴雪的胳膊道:“嚇死我了,陰風陣陣。”
迴雪拍拍她的背道:“我纔不信有鬼,若真有鬼魂,宮裡死了那麼些人,怎麼就良嬪一個人有變成了鬼嗎?若真有其事,我姐姐也不在了,她一向是最疼我的,怎麼不變成鬼回來找我呢?”說起自己的姐姐,迴雪便突然有一點傷感,姐姐進宮這麼些年,沒有一子一女存世,這麼年輕,便枉送了性命,而皇上,怕此時正在承乾宮跟榮妃嘻笑嫣嫣呢吧,每當想到這些,迴雪便對這皇宮深牆有些恨意,它圈禁了自己的現在跟將來,把自己明豔的少女時代狠狠的關在了宮外,卻還不準人懷念,只准人心裡想着皇上,時刻反省自己對皇上是否貼心,照顧是否周到。
岑梨瀾聽迴雪說這話,知道勾起了她的傷處,怕她難過,動了胎氣,便假裝開心的說道:“好了,我不怕了還不行嗎?都是我胡思亂想的,不然。回頭你跟我去永和宮看看,不定是誰放的風箏,或是哪裡的白貓呢。”說着,把毯子搭在迴雪的肚子上,二人便睡去了。
第二天剛起來洗刷完畢,小廚房做了兩樣精緻的粥來,一種是皮蛋瘦肉粥,一種是玉米麪雞蛋粥,另有幾個翠綠翠綠的小菜,讓人很是有胃口。青嬪身邊的太監劉喜跑進來傳話,說是今日起讓各宮的妃嬪到承乾宮裡聽訓,說完。又跑着去別處傳話了,岑梨瀾喝了碗玉米麪雞蛋粥,抹了抹手道:“這宮裡真是風水輪流轉,皇后剛軟禁起來,便輪到榮妃張牙舞爪了。”
“她居妃位已久。又有大阿哥,皇后一倒,正是她得意的時候,到承乾宮聽訓,也是意料之中的。”迴雪喝了口粥,輕輕說道。
“你就不要長別人的志氣。滅自己的威風了。她是妃,你也是妃,什麼意料中意料外。她那兩面三刀,笑裡藏刀的人,若她的兒子做了皇上,她成了太后,你以爲你跟你肚子裡的。還會有好日子過呢?小心她一口氣把你們母了發配到邊疆去。”岑梨瀾撇撇嘴道。
迴雪撇了她一眼道:“就你話多,心裡知道便行了。這話若讓劉喜聽見,回了榮妃,又是一場災禍。”
“劉喜是青嬪宮裡的太監,又不是榮妃的狗腿子。”
“知人知面不知心,誰知道呢,就算是青嬪的人,青嬪都是榮妃的人,何況一個奴才。咱們快些裝扮一下,就去吧,第一天去,別晚了,倒讓榮妃有話說。”迴雪道。
二人由各自婢女扶着,向着承乾宮而去,許久不來承乾宮,倒是生疏了,見門口站的太監分外筆挺,倒是面生的很,院子裡穿粉色宮人服的宮女們,有的站在廊下侍候着,有的時不時打着簾子,還有的端茶倒水進進出出,都是鴉雀無聲,顯的很是有規矩,迴雪進了內室,見蘇答應,青嬪,管嬌等人都已到了,承乾宮內室裡鋪着暗黃色的厚宮毯,隔間處擺着一架天外飛仙的白底屏風,渾圓的油柱子間,懸着竹青色蘇繡鏤空帷帳,帷帳下放着一個藍底白花大甕,甕裡滿滿的盛着白絲絲的冰。內室兩邊,擺着兩排梨花木椅子,榮妃坐在正中間的榻上,手裡端着杯茶吹了吹。
管嬌,蘇答應見迴雪來了,忙起身行禮,迴雪又給榮妃行過禮,榮妃沒擡頭,青嬪見迴雪坐下,便對迴雪後面的岑梨瀾道:“岑貴人,你可好啊?”
岑梨瀾知道青嬪一向不是個省事的,她的位份又比自己高,怎麼如今倒對自己問起了好,想來無事獻殷勤,非奸即盜,於是淺淺行了禮,找了位置坐下道:“我很好。”
“岑貴人找自己的位置倒找的準,既然這麼有眼分見,難道不明白,這宮裡規矩,嬪妃分配了哪個宮殿,便在哪個宮殿裡呆着,聽說,你昨晚上是去了相印殿裡睡了一晚?永和宮是你自己的寢宮,怎麼,你嫌不好呢?還是有什麼事,需要長夜跟鬱妃娘娘商討呢?”青嬪道。
岑梨瀾被青嬪問的臉上一紅,她所說的規矩,宮裡是有這麼一條,剛進宮時,嬤嬤們便有教導過的,岑梨瀾也知道,只是以往也有妃嬪晚上互相爲伴的,也沒見皇后娘娘責罰,如今青嬪跟榮妃不過是想借着這個由頭給自己難堪罷了,只是自己卻無法還嘴,若把永和宮鬧鬼的事情說出來,又沒有真憑實據,再讓榮妃說自己蠱惑後-宮,那就罪更大了。
迴雪看出了岑梨瀾的擔心處,便含笑向榮妃回道:“本是岑貴人昨晚有些不舒服,正好相印殿裡,我懷着身子,藥備的齊整些,於是就讓苗初扶着她來相印殿討了藥而已,我看天色已晚,又怕她受風,所以便留了她一宿,還望榮妃娘娘體諒。”岑梨瀾見迴雪給自己解圍,便感激的看了她一眼,到關鍵時候,還是迴雪護着自己的。
青嬪卻不以爲然,撇撇嘴道:“宮裡不是有太醫嗎?夜裡不舒服不去傳太醫,倒去相印殿,難道鬱妃娘娘比太醫還好使了?”
岑梨瀾知道青嬪是榮妃的人,榮妃指哪,她便打哪,今天看來是榮妃要新官上任三把火呢,這第一把便要燒到自己身上,聽着青嬪的挑釁,岑梨瀾也回嘴道:“大晚上的,叫那幫太醫有諸多不便,所以才......”
“太醫是太醫,妃子是妃子,規矩是規矩。”榮妃臉上雖帶着笑,說話卻含着涼氣,蘇答應一向膽小,聽榮妃說話,便嚇的有點哆嗦,榮妃掃了一圈,又剝了個荔枝含在口裡,慢慢的嚼着,吐出一顆籽來讓小宮女接着,又擦了擦手,才接着道:“這本是可大可小的事,只是皇上的意思,從今日起,我先代理這六宮,皇后娘娘在時,你們都知分寸的很,後-宮也是一派生平之像,若我接下這後-宮管事的活,後-宮便亂了,你做你的,我做我的,大家各走各的路,別說下人們看着笑話,皇上那裡,我也不好回話的,岑貴人,你說是不是?”
岑梨瀾聽的她的話柔裡帶剛,卻又無處反駁,只得老老實實回道:“是。”
榮妃聽了點了點頭,讓青嬪去拿了宮規本子來,滿滿的三大本,黃黃的書皮,上面字跡有條有理,看着榮妃專心的樣兒,岑梨瀾突然覺得自己像是砧板上的死魚,要任人宰割了,榮妃熟練的翻到書面中間,指着一條念道:“按規矩,應罰俸祿三個月。”岑梨瀾聽了,才鬆了口氣,三個月的俸祿,沒了就沒了,反正自己在宮裡也沒有什麼開銷。榮妃卻依然笑着合上書本,把書本放在小几子上,然後看着衆人道:“我剛接手,也不想落個苛待妹妹的壞名,三個月的俸祿,如今又正值夏天,什麼冰涼的東西,好玩的織繡,沒胃口添個飯菜的,都少不得銀子,宮裡的奴才一向是認錢當爺的,岑妹妹只是貴人,本來一年到頭的俸祿也不多,若扣下來了,那日子就不好過了。依我的主意,不如妹妹就抄寫這三本宮規吧,各抄一本出來,記在心裡,以後不犯就是了。我也不罰你的俸了。”
岑梨瀾看着厚厚三本宮規,頭都大了,若抄下去,手非斷了不可,管嬌見榮妃有意刁難,便站起身道:“榮......”榮妃瞪了她一眼道:“沒你的事。”管嬌便只好坐下。
“榮妃娘娘,我還是願意領罰,三個月俸祿,我也認了。”岑梨瀾道。
“本宮說過的話,還可以討價還價嗎?若現在就收回了,以後這後-宮中,還有人當回事嗎?”榮妃一面笑着,一面道:“就這樣定了,三天之後,把抄本給我。連原本一起拿了來。到時候本宮可要驗字跡的,你可別矇混了。”小宮女聽她這樣說,便拿起三本宮規來,放到岑梨瀾身邊,岑梨瀾聽榮妃這樣定下來,只得無助的看着迴雪,迴雪倒是笑了笑,並沒有說話。
從承乾宮裡出來,岑梨瀾悶悶不樂的把三本宮規抱在懷裡,一路上踢着宮道上的小石頭子道:“榮妃就是故意整我的,這回落在她手裡,倒讓她施了威。剛上去就這麼狠毒,這不是在跟咱們翻舊帳嗎?”
迴雪點了點頭,見四下無人,才壓着聲音道:“她又不是專門針對你,你不過一個貴人,對她能有什麼威脅,她這是殺雞給猴看呢,不過她有張良計,咱們也可以有過牆梯呢,晚上我去永和宮交你個法,你不用把這當負擔就是了。”
岑梨瀾一聽,心裡便高興了,甩包袱似的把三本宮規交給苗初拿着,拉起迴雪的胳膊道:“我知道你最疼我的,晚上你來陪我會,不然又看見那白影子,我手都抖了,哪裡還能抄什麼破宮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