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阿哥聽到皇上說要殺了他,沒有再哭,卻是笑了:“我這條命是皇阿瑪給的,皇阿瑪要收回去,收回去便可。”
公主坐在龍牀邊,最後一次細細的打量着皇上,許久,她閉眼痛哭:“皇阿瑪,還記得,當我很小的時候,你曾經帶着我跟大阿哥去暢音閣看紅魚,去御花園捉蜻蜓,那個時候,你曾問我們,等你老了,我們會疼你嗎?我跟大阿哥都曾信誓旦旦的回答你,說會疼你,你也信誓旦旦的告訴我們,會疼我們一輩子。可是如今,暢音閣的紅魚還在游來游去,御花園的花兒,等春天的時候還會再開,可是皇阿瑪,你跟以前不一樣了……..”
公主默默的拉起被角,將厚厚的錦被蓋在皇上臉上。
皇上躺在那裡,身子抽動了幾下,像被扔到岸邊的魚。
公主緊緊的握着他的手,直到他的手鬆開。
公主伏在牀上哭起來。
錦被再拉開的時候,皇上的眼睛已經閉上了。
公主探了探皇上的鼻息,撲在皇上身上抽噎:“皇阿瑪,你跟以前不一樣了,我跟以前也不一樣了,對不起,當初那些信誓旦旦的誓言,那時候我曾說過心疼你的話,都隨着風飄走了,你怪我吧,可是,我不能眼睜睜的看着你被奸人的話迷昏了腦子……我不能看着,有一天,你會親手殺了大阿哥,或是鬱妃娘娘,還有無辜的四阿哥…….皇阿瑪,你怪我吧。”
公主泣不成聲。
大阿哥默默的跪倒在地上。他拉起皇上的手放在他的手心裡:“皇阿瑪,我曾很多次默默的想,如果有一天。能像小時候一樣牽着你的手,那有多好,可是沒想到,當我再將你的手握在手心裡的時候,你已經不在了。”
養心殿的打鬥聲一直沒有停歇。
王福全跑了進來,小聲問迴雪應該怎麼辦。
迴雪交待了一番。王福全神色凝重的點了點頭。
劉武跟官成打鬥了許久,王福全眼見劉武佔不了上風,便叫了幾個小太監進來,指着他們二人道:“打。”
小太監迷惑了:“公公,打誰?”
他們一直得王福全的照應,一向都是王福全指哪打哪。可如今,他們卻分不出哪是敵哪是友了。
王福全指指官成:“他試圖謀反。打他。”
小太監有些害怕。
官成可是這些天,最得皇上寵的。
王福全重複道:“官成試圖謀反,打他。”
官成惡狠狠的盯着王福全:“當…..初咱們可是跟三阿哥說好的,若三阿哥做了皇帝,以後我就是護國將軍,你以後也可以獲得良田百畝。回家養老,那不是你一直希望的嗎?”
“那雖是奴才希望的,可奴才也不敢不要這顆良心。”王福全道:“當初不過是怕得罪了您。才勉強答應。”
小太監們明白過來,抱腿的抱腿,摟腰的摟腰,官成想叫喊,王福全趕緊將拂塵塞進他嘴裡。
畢竟是寡不敵衆,官成很快被制服。
迴雪冷冷的道:“官成,你也有今天?”
官成呸了一口:“鬱妃,你們不過是假擬的聖旨,你們纔是謀反。”
迴雪悠悠的道:“如今哪道聖旨是真,哪道聖旨是假,都不重要了,重要的是,宣國的百姓有好日子過,以後,四阿哥會是一位好皇帝的,你可以瞑目了。”
話音剛落,劉武又拿出幾根銀針,扎進官成的脖子裡,官成蹬了幾下,沒了動靜。
“今兒的事,只是官成謀反,所以養心殿的奴才才合力將他制服,誰敢多說半個字…….”王福全打量着幾個小太監。
小太監們忙道:“奴才絕不多嘴。”
養心殿的小太監,一向都是有分寸的。
這日已是大年三十了。
宮裡又下了一場大雪。
雪花紛飛,無邊無際。
文武大臣站在養心殿外,黑壓壓的一大片。
官成的屍體就放在養心殿外。
他身上的血已流乾了。
王福全聲音哀泣的道:“皇上——駕崩了。”
宣國皇宮傳出悠悠的嗚咽聲。
文武大臣,各宮主子,奴婢紛紛換上白衣,一個個神情肅穆的站着。
監察御史趙書打量着官成的屍體,略有疑惑的道:“官成一向武功高強,怎麼會被幾個小太監打死,況且,從來沒有聽說過,他有謀反的心思。”
王福全從官成身上摸出那份詔書,幾個人看了以後紛紛道:“這可是真跡。”
大阿哥也拿出了他所寫的那份詔書。
幾個人看了半天,也只能道:“這也是真跡。”
迴雪鬆了一口氣。
王福全將拂塵一掃:“老奴一直在養心殿當值,官成手裡這份,讓三阿哥當太子當皇上的詔書,雖是真的,卻是官成逼着皇上寫的,奴才在門外聽到動靜,怕宣國落入他人之手,才帶小太監進入養心殿……..”
“聽說公主與大阿哥當時也在?”有人質疑。
大阿哥道:“皇阿瑪病重,我們做兒女的去探視,有什麼不應該嗎?”
那人便不吭聲了。
王福全當着衆人的面,讀出了大阿哥所書的詔書:四阿哥人品貴重,深得朕心,實在是天下萬民的……..
一時間,人羣裡沒有一點聲音。
迴雪的阿瑪,烏雅.德林已是老態龍鍾,卻先跪倒在雪地裡道:“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其它人見此,也只得跪下,給新皇行禮。
可此時,新皇卻不在。
自四阿哥從養心殿走了以後,便沒了影子。
有大臣問道:“如今皇上駕崩,四阿哥做爲新皇,本應該出來行禮。怎麼不見四阿哥?”
王福全忙道:“前些天四阿哥爲了皇上的病體憂心忡忡,一直在養心殿外跪着祈福,知道皇上駕崩,四阿哥十分難過,如今病倒了,需要養着。”
王福全幫着迴雪解了圍。
相印殿上下都在找四阿哥。
可一時之間。又找不到。
岑梨瀾見五阿哥這幾日有些異常,便問他:“你可見四阿哥了?”
五阿哥直搖頭。
只說是沒見。
這天上書房的小太監去上書房掃灰,卻發現上書房裡面燒起了大火。
便嚇的趕緊叫人:“來人啊,上書房着火了。”
小太監們拎着水桶,破門而入,卻發現三阿哥正拿着匕首。架着四阿哥的脖子。
小太監更驚慌了:“三阿哥,四阿可如今可是皇上。您快把刀子放下。”
三阿哥笑着道:“他是皇上?皇上已經死了嗎?”
小太監忙道:“皇上駕崩了。”
三阿哥心裡一動:“不是說,我當皇上嗎?”
小太監忙道:“三阿哥,這話可不敢亂說,如今皇上是四阿哥,那些謀反的人,像官成之類。已經死了。”
官成是三阿哥的靠山。
三阿哥本來許他將軍之位,沒想到,官成死了。
三阿哥手裡的匕首掉在地上:“官成死了。官成死了……..呵呵。”三阿哥又撿起地上的匕首,想去刺殺四阿哥,卻被太監奪下。
他沒有法子,一陣猛跑,跑到城樓上,已是無路可走。
蒼茫的雪,掩蓋了這個皇宮。
城樓溼滑。
三阿哥站在上頭顫顫巍巍。
迴雪冷冷的盯着他。
蘇答應就跪在下面:“三阿哥,你下來吧,鬱妃娘娘,是不會殺你的,她曾經答應過額娘,留你一條命,你快下來…….”
三阿哥卻不信:“她們會殺了我的,我下去她們就會殺了我。”
迴雪眯眼,雪花打在她的臉上,很涼,這宮裡,死了太多的人,那些鮮紅的血,都被這雪給掩蓋了:“三阿哥,你下來吧,我是答應過你額娘,我不殺你。”
三阿哥這才冷笑了一番:“我就知道,我好歹是阿哥,你們是不能殺我的,你們不能。”三阿哥一個轉身,腳下一滑,從高高的城樓上摔了下來。
他死了,腦漿破裂。
蘇答應驚叫一聲,沒了知覺。
五阿哥卻嚇的臉色蒼白。
原來,四阿哥之所以不見了,是因爲當時三阿哥探視過皇上之後,拉着五阿哥,對跪在廊下的四阿哥說,皇阿瑪要四阿哥跟着三阿哥去一個地方。
四阿哥本來不想去,可聽說是皇上的意思,也不敢違抗。
他倆把四阿哥關在上書房,然後用繩子綁了他的手,想着,等三阿哥做了皇上,便處死四阿哥,免得他跑了。
就算三阿哥做不成皇上,也會把四阿哥殺了,這樣,三阿哥還能得個平安。
可是沒想到,四阿哥趁他們不備,弄斷了繩子,故意將上書房的蠟燭推倒,引了一場火,三阿哥的事才露餡。
如今三阿哥死了。
五阿哥嚇的直哆嗦:“都是三哥讓我乾的,都是他……..”
岑梨瀾默默看着五阿哥流眼淚。
她半生時光,都傾注在五阿哥身上。
可如今,他卻成了這樣一個人。
“五阿哥,你就在城牆下面跪着吧。”岑梨瀾默默的道。
五阿哥不解:“爲何要我跪着。”
“一則,你對不起四阿哥。二,剛纔的話,你也對不起三阿哥。”
五阿哥只能跪在冰天雪地裡。
岑梨瀾哭了。
她裝作狠心的樣子回了永和宮。
回去以後,她便暈了過去,等她再醒來,已是夜裡了,她第一時間便想到了五阿哥,沒命的往城牆根跑,跑掉了鞋子,她光腳踩在雪裡,也不覺得冷。可是到城牆下時,她還是呆住了,五阿哥已經被凍成了冰人,他就那麼跪在三阿哥的屍體旁邊。
岑梨瀾心裡如刀絞一般。
一個奴婢小聲道:“主子,您暈了以後,雪下的很大…….”
岑梨瀾如瘋了一般,去扒那冰塊,可凍的結實,她的手指流血了。
她靜靜的抱着那團冰,那冰裡,有五阿哥的身體,甚至冰浸透了她的衣裳,她全身溼透,她只能默默的流淚:“五阿哥,額娘只是恨鐵不成鋼,並不是有意要害死你,五阿哥……..”
迴雪靜靜的站在遠處,身後跟着四阿哥。
岑梨瀾的哭聲,在這個夜裡,分外讓人心傷。迴雪問四阿哥:“你會怎麼處置三阿哥還有五阿哥?”
“他們都是朕的兄弟,朕會顧念兄弟之情,厚葬了他們,免得岑太妃傷心。”
迴雪默默的點點頭:“你能如此仁義,額娘很放心,記住,那些過去的仇恨,都已經過去了,人若懷抱着仇恨,便永遠活在仇恨裡,而你要記住的,不是仇恨,而是做一位仁君。”
四阿哥行禮道:“謝額娘教誨。”
煙紫扶着迴雪的胳膊道:“太后娘娘,咱們要去看看岑太妃嗎?”
迴雪搖搖頭:“咱們回宮吧,岑太妃跟這宮裡大多數的人一樣,有着太多的眼淚與委屈,眼淚憋在心裡,會難受,就讓她痛痛快快的哭一場吧。”
三十晚上,宮裡要守歲。
迴雪堅持住在相印殿裡,這是她年輕時住的地方,這裡讓她覺得溫暖。
剛回去,解下披風,抖落髮間的雪,便有養心殿的小太監跑了來傳話:“太后娘娘,伺候先皇的王福全王公公……..他在先帝棺槨前自盡了。”
迴雪一愣。
“王公公最後…….可留了什麼話?”煙紫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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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太監道:“王公公說,他是伺候先皇的,先皇走了,他留下也無用了。”
迴雪默默的道:“王公公是一個好奴才,哀家的旨,將王福全葬在先皇身邊吧。”
小太監接了旨去了。
這份榮耀,是任何一朝的太監,都沒有的榮耀。
迴雪眯起眼睛,還能看到王福全的樣子,她靠在榻上淺淺的道:“王福全,當的起這份榮耀。”
相印殿上上下下的奴才齊齊跪倒,在這個新年舊年交替的晚上給迴雪請安:“太后娘娘吉祥。”
迴雪笑了笑道:“都起來吧,王方王公公那裡有福袋,每人去領一個,新的一年就要到了。”
奴才們紛紛謝恩。
窗花依然紅豔。
煙花升空,五顏六色。
迴雪笑望着相印殿裡的一切,眼裡卻突然流下淚來。
ps:
這本書,一直寫了一年。也是一朵肆千嬌在起點的第一本書。
13年1月1號開始寫,今天,已是13年的最後一天了。
漸漸的,習慣了每天跟大家一起分享。
直到今天,這本書畫上了一個句號。
不知爲什麼,這本應該是一件高興的事。畢竟有頭有尾。
我的心裡卻莫名難過起來。
就像一個很熟悉的老朋友,朝夕相處,有一天,她突然說,我要走了。
那種無法挽留卻又依依不捨的心情。
感謝大家的陪伴。
感謝大家的包容。
祝大家元旦快樂。新年好。
另,可能以後,會有《番外》更新。不定時的。
另外,可能以後會修改前面幾章的內容,但不影響大局。
再次謝謝親們陪我走了這麼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