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爲韓貴山的老來子,韓攸信小朋友的生日自然是隆重的。
從10點多開始,就陸續有賓客提前到場,韓貴山和王靜也沒辦法再溜進廚房偷吃,御膳坊的宴會廳人聲鼎沸,廚房裡也是忙碌一場。
隨着開餐時間的臨近,廚房裡的氣氛就越發緊張。佟德宴的臉上已經很難看到任何一絲好臉色了,看御膳坊的幫工們的嫌棄之色都快要從臉上溢出來,小嘴也跟淬了毒一樣,各種堪比生化武器的人身攻擊的話不停地從嘴裡冒出來。
“叫你雕蘿蔔花,你這雕的是什麼?送給幼兒園小朋友的大紅花?要不要我再澆勺番茄醬上去染個色?今天是小孩的生日宴,你還真把配菜當兒童餐做呀,御膳坊是寶寶餐廳嗎?”
“我知道你剛在貨架邊上罵我,罵我的時候能不能順便睜開眼睛看看你拿的是什麼東西,我要的是這個嗎?”
“還有你,罵我四句話重複了三句,你的語言和你的刀功一樣匱乏。”
“時間、時間、時間!我強調了多少遍,時間一定要卡準,你們但凡把對我翻白眼和罵我的功夫分兩秒看鐘,這個醬汁就不會糟糕成這樣。”
秦淮在邊上聽得目瞪口呆。
他覺得佟德宴和羅君一定很有共同語言,兩個人要是認識的話,有機會沒準可以合作出一本書,書名就叫《罵人的100個小技巧》。
怪不得佟德宴在道上風評這麼差。
他在工作的時候脾氣是真暴躁,語言也真豐富。
最關鍵的是聽力還挺好,有幾個幫工和他隔得老遠,佟德宴都能聽到對方在罵自己。
“佟師傅這些年…一直都這樣嗎?”已經完成全部工作,就等着卡時間蒸煮的秦淮,正在一邊包四喜湯糰,一邊和臧良小聲蛐蛐佟德宴。
一點都不敢大聲,生怕被對方聽見。
臧良捂着嘴小聲道:“我之前其實也沒見過佟師傅,但是一直聽說過他的名聲,據說他在自己家酒樓罵得比現在還難聽。”
“他和芬園的夏老師傅並稱爲北平雙噴,夏老師傅我也沒有見過,據說罵人比佟師傅還狠。佟師傅只要你不和他一起在廚房共事的時候做錯事,他平時也不會罵你。夏老師傅不是,你只要和他遇見了,哪怕你遠遠躲開,他追上去都要罵你兩句。”
秦淮震驚了。
“夏老師傅是芬園的那位名廚錄排名前10的師傅嗎?”
臧良點頭:“對,他是名廚錄排名前十里唯一的現役中餐廚師,年紀大、輩分高,被他罵也只能站着聽受着。”
“不過我一直聽說,只有廚藝還可以的廚師纔有資格被他罵,所以很多廚師第1次被夏老師傅罵的時候還挺開心的。”
秦淮:……
有的時候他真的不是很懂臧良這些紅案廚師。
你們紅案廚師多少也沾點變態。
誒,他怎麼會用也這個字?
不遠處的佟德宴瞥了一眼秦淮和臧良沒說話,接着罵沒卡對時間的幫工。
隨着開餐時間越來越近,佟德宴的脾氣也越來越暴躁。而此時此刻,宴會廳裡,所有的賓客都已經落座了。
賓客裡有一個秦淮的熟人。
許成。
自從許成想試試秦淮到底擅長多少種點心,結果一試就差點困在姑蘇,後面沒試完找了個理由直接跑了後,許成就再也沒有見過秦淮。
許成去國外吃了一段時間,吃得比較滿意,人都圓潤了一些。
作爲韓貴山的好友,一衆賓客中身價最高的人,許成毫不意外地坐在了主桌,和韓貴山的兩個妹妹,還有韓貴山、王靜坐一桌。
許成自己也有小孩,但是早就過了幼兒期,開飯前閒着也是閒着,抱着韓攸信逗弄了一下,隨口問道:“老韓,這生日宴的主廚是佟德宴,負責白案的是誰?秦淮還是我向你推薦的那幾個知味居的師傅?”
“秦師傅!”吃了兩天點心的韓貴山容光煥發的道,“你給我推薦的這個秦師傅真是絕了,那手藝真是沒的說,我這輩子都沒有吃過這麼好吃的點心!”
許成有些驚訝:“他做果兒了?黃師傅也來了?”
“什麼黃師傅?”韓貴山沒聽懂,“今天的點心是酒釀饅頭、三丁包、四喜湯糰和長壽麪,那個四喜湯糰真是絕了,我這輩子都沒吃過這麼好吃的湯圓。”
“昨天晚上我吃了整整12顆,撐得我差點沒睡着靜靜還罵了我一頓。”
王靜直接對韓貴山翻了個白眼:“你就給我剩了一個饅頭,我不罵你罵誰?”
聽韓貴山這麼說,韓貴山的兩個妹妹很好奇的問四喜湯糰是什麼。昨天剛剛成爲四喜湯糰忠實信徒的韓貴山連忙開始激情科普,忘詞的時候給陳功一個眼神,陳功就繼續科普,而且更加專業。
給韓貴山的兩個妹妹聽的一愣一愣的,表示等下吃飯的時候一定注意一點,少吃點菜,把胃口留下來吃傳說中的四喜湯糰。
看韓貴山這麼激動,許成都有點迷茫了,思考自己前段時間是不是出國吃得太開心所以有一段記憶缺失。
他怎麼不記得秦淮會四喜湯糰?
秦淮的手藝是還可以,尤其是配上他的年紀和經歷,稱得上天縱奇才。
但是論整體實力,算不上特別驚豔,偏科嚴重,最拿手的果兒還需要一位紅案大師從旁協助。
許成相信秦淮假以時日一定能登頂白案,刷新白案廚師在名廚錄上的最高排名,但不是現在。
現在如果讓許成挑的話,不吃果兒,許成肯定更願意去知味居吃幾天。
知味居廚師多點心多,只要是大師傅綜合實力都在秦淮之上。
所以現在問題來了,四喜湯糰是從哪兒冒出來的?秦淮什麼時候會的四喜湯糰?韓貴山有這麼愛吃湯圓嗎這麼推崇。
許成已經開始思考今天的生日宴結束之後,要不要給韓貴山推薦一個湯圓做得還不錯的白案師傅,讓他的好友多少也在白案上見見世面。
抱着這個想法,許成開始在心裡默默篩選他熟悉的白案師傅。
另一邊,廚房裡,隨着涼菜的出餐,秦淮和臧良的話題也開始越發跑偏。
閒着也是閒着,他們兩個已經聊到今年《知味》的開年大刊了,臧良已經開始暢想未來,白日做夢了。
“要是我做的菜也能登上《知味》的開年大刊就好了。”臧良滿是憧憬的道,“要是我登上了,我就打電話讓我爸媽在家裡拉橫幅,從我們村一路拉到鄉里。等我過年回去的時候,鑼鼓喧天、鞭炮齊鳴,大宴三天我來做飯,讓十里八鄉的村民們都嚐嚐我的手藝。”
秦淮用過來人的經驗很是真誠地勸道:“會累死的。”
是真的會累死。
秦淮作爲一個白案廚師,白案這麼能走量,今年過年回家都差點累死,更不要說臧良是個紅案廚師,還是淮揚菜的紅案廚師。
只能說臧良對村民們的飯量一無所知。
臧良羨慕嫉妒恨地看了秦淮一眼:“你真是飽漢子不知餓漢子飢,你上了《知味》你當然覺得沒什麼,我別說上《知味》封面了,哪怕名字在上面出現過一次,我也要把那一段截下來一天發10個朋友圈。”
“唉,我師父上次上《知味》的時候怎麼就沒想着帶帶我呢?好歹讓我的名字蹭上去呀。”
秦淮:……
你可真是臧穆的好徒弟。
“你這麼年輕,以後肯定還能再上《知味》。唉,真是人比人得死,貨比貨得扔。旱的旱死,澇的澇死。”
“我其實真不想再上《知味》了。”秦淮道,“1月份的時候黃記生意好得我都害怕,我感覺我每天就差住在黃記了。平時生意就已經很好了,再來一次真受不了。”
臧良:……
臧良沒有說話,只是默默掏出手機給譚維安發消息。
臧良:你沒說錯,秦淮真的很會凡爾賽,我都有點想揍他了。
譚維安秒回: Always.
就在臧良還想在說些什麼的時候,秦淮放下剛包好的四喜湯糰進入工作模式:“時間到了,臧良你去看看鍋有沒有空出來,我這邊要搓麪條做長壽麪了。”
“等會你注意看看時間,25分鐘後開始煮四喜湯糰,4種湯糰分4口鍋煮,每口鍋的時間不一樣,具體要求我的微信發給你了。”
見秦淮秒切換到工作模式,臧良都懵了,下意識開始幹活,問:“你什麼時候看的時間?”
“感覺。”秦淮道,“你忘了?我最開始是賣早餐的,早餐出餐生死時速,包子蒸出來晚了學生上學就得遲到,一刻也耽誤不得。”
臧良瞬間對早餐師傅肅然起敬。
不遠處的佟德宴指了指秦淮:“看看人家,聊天歸聊天,正事一點也不耽誤做,你們呢?”
“呵。”
事實證明,秦淮確實很會卡點。
長壽麪是第1道上桌的白案菜品,不少賓客見服務員按人頭端上來長壽麪,都笑着說韓總還挺會搞儀式。兒子才兩歲麪條都不一定能吃明白,生日宴上還不忘按人頭上長壽麪。
長壽麪是在後廚裡放涼了一段時間,到適口溫度才上菜的。
溫熱,用雞湯煨出來的,菜碼非常簡單的長壽麪並不影響它的香味。
雞湯本身就很香。
手搓出來的只有一根的長長麪條盤旋在碗裡,看着就很勁道,很應景,也很用心。
菜吃的差不多,就想最後吃點主食的客人看到長壽麪很是驚喜。拿筷子夾起麪條,發現不是很多飯店裡糊弄糊弄就端上來的叫長壽麪,但實際上就是普通麪條的長壽麪後感嘆:
“這一碗真就一根麪條誒,好久沒吃到這麼正宗的長壽麪了。”
邊上還有人笑着發出感嘆的:“誰平時閒着沒事吃長壽麪,這韓總專門從北平請來的廚師,做麪條的師傅肯定也是專門請來的,你以爲跟你平時吃的麪條一樣啊?”
感嘆的人笑笑沒說話,迫不及待地把麪條往嘴裡塞,呼嚕呼嚕地吃了起來。
根本停不下來。
當你真的在吃這樣一碗麪條的時候,無論是因爲儀式感還是因爲其它原因,你都很難一口把麪條咬斷,而是不停的往裡吸,一邊吸一邊嚼。
長壽麪的分量不算特別大,因爲是宴席,秦淮每份面做的都是長度足夠,但是相對來說較細較薄,分量減少的長壽麪。
吃得快的人一碗麪已經下肚了。
“這麪條真不錯呀,好吃筋道!韓總這是從哪兒找的廚師,哪家餐廳的,該不會是知味居的吧?”
“還真有可能,主桌上坐的不就是許成,要是許成肯引薦,沒準知味居真會給這個面子。”
“有這麼誇張嗎?我來嚐嚐。”
“滋溜滋溜。”
一時間,整個宴會廳裡全部都是低頭吃麪的聲音和咕嚕咕嚕喝麪湯的聲音。
主桌上,王靜作爲一個好媽媽,且上午已經開過小竈吃過長壽麪了,沒有先自己吃,而是端起秦淮爲韓攸信特別製作的,青春mini版減量不減長度的長壽麪,吹了吹,發現溫度沒問題後先餵給兒子吃。
“來,攸信張嘴,我們吃麪條。”王靜溫聲道。
韓攸信作爲今天的壽星,前面其實沒吃多少菜。
孩子太小,很多東西都不能吃,王靜和韓貴山也只敢給兒子嚐嚐味道。
然後自己大吃特吃。
根本就沒吃飽,且聞到了長壽麪撲鼻香味的韓攸信非常配合地把嘴巴張得大大的,還發出了啊的聲音。
王靜把麪條喂進兒子嘴裡。
韓攸信滿足地用自己還沒長齊的牙努力嚼着麪條,咬斷一小根,吃完吞嚥下肚,又迫不及待的張開嘴示意媽媽趕快喂。
王靜平時喂兒子吃飯的次數很少,這種活一般都是家裡的保姆做,不是很熟練,喂得不夠快。給韓攸信急得,恨不得自己端着碗拿着筷子往嘴裡扒。
韓攸信的兩個姑姑正在暴風吸入。
如果秦淮能在邊上看到韓貴山兩個妹妹吃麪條的樣子,一定會感嘆一句他們老韓家的人吃東西真是一個樣。
只可惜,韓貴山的兩個妹妹並沒有韓總的飯量,一碗麪條下肚,飽了。
妹妹都懵了。
小妹有些茫然地問:“姐,我好像吃飽了,等下我沒肚子吃那個四喜湯糰了怎麼辦?”
“我也飽了。”
姐妹倆都迷茫了。
韓貴山聽到了妹妹們的迷茫,抽出嘴說:“沒事,我拜託了秦師傅多做一點四喜湯糰的生胚,到時候我給你們倆分點生胚,你們帶回去煮着吃是一樣的。”
姐妹倆這才放心。
但很顯然,她們放心的太早了。
因爲下一道點心上了。
準確來說是下兩道點心上了,酒釀饅頭和三丁包幾乎是同時上桌。
廚房裡,臧良盯着四口鍋裡的四喜湯糰,等着掐時間把湯糰撈出來分裝,然後放涼。
“秦淮,我其實一直有一個問題,爲什麼四喜湯糰要最後上菜。”
“這正常人吃完長壽麪,再吃酒釀饅頭和三丁包都該撐了,最後再來一份四喜湯糰,吃得下嗎?”
“原本不是最後上的,原本四喜湯糰是第1個上的。”秦淮也很無奈。
“是韓總昨天吃完四喜湯糰後很喜歡,說一定要放到最後一個上,給他溜縫。”
“韓總的原話是,生日宴最後來一碗四喜湯糰,這頓飯吃得才圓滿。”
“不過不用擔心,四喜湯糰是按人頭上的,陳助理準備了很多打包盒,實在吃不下還可以打包帶走。”
“每人還有一份生胚,就當是生日宴的伴手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