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春的夜乍暖還涼,特別是地處在這西北邊陲,夜晚的風更加的冷意襲人。
這陣子,也許因爲有孕的緣故,未央總感覺身上一陣一陣的發熱。
雲冉陽坐在桌子旁邊,目不轉睛的看着面前這個大快朵頤的女子。這麼多年過去了,她卻依舊與小時候沒什麼兩樣。
不見她怎麼吃駝蹄羹,一大碗冰乳酪倒是很快下了肚兒,雲冉陽皺了皺眉提醒着。
“那麼涼的東西,還是少吃點吧!”
雖然這乳酪不算太涼,他特意讓人從冰庫裡取出來,擱了好一會兒才端上來。
只是她這個吃法……好像有人跟她搶似的,這麼急着下肚兒,會不會着涼?。
未央原本就貪涼,又很久沒吃過這麼爽口的甜食了,酸酸甜甜的,又是那麼一股的清涼,真是令她胃口大開。
到了嘴邊兒的美食,她怎能把持得住?
“你的一番心意我豈能辜負了?不然,多對不起你精心準備啊,你說是不是?”
朝着雲冉陽眨了眨眼睛,未央把他的話當成耳旁風,繼續埋頭苦吃起來。
雲冉陽輕笑着搖了搖頭,居然將自己挑食的毛病說得大義凜然,於是擡手盛了一碗駝蹄羹,推到未央面前。
“這也是我的心意,你可不能辜負了,趕快把它也吃了,讓我看看你的誠意到底如何!”雲冉陽壞壞的勾了勾脣說道。
“好大一碗啊!”
滿滿的一大碗,黏糊糊的,看得未央一點兒胃口也沒有,一張小臉兒頓時變成小苦瓜。
“不如……咱們一起吃?”轉了轉眼睛,未央嬌滴滴的端起碗來,舀了滿滿一勺,就往雲冉陽嘴邊兒送。
爲了不吃那碗東西,未央也是拼了,使出了渾身解數。
看着她笑盈盈的喂自己吃東西,雲冉陽的心情大好,只是她這些小伎倆,很多年前他就領教過了。
“一起吃沒問題,不過……得你先吃。”雲冉陽含笑着攥住了未央的手,一個用力把勺子推到她的口邊。
未央皺眉看着那勺黏糊糊的羹就要沾到自己的紅脣了,連忙一彆頭。。
“你非要強迫我嗎?”未央一雙眼睛眨巴眨巴,可憐兮兮的看着雲冉陽。
“你和孩子都需要滋補,光吃乳酪怎麼夠?快點張嘴吃一口,嗯?”
雲冉陽耐心的哄她吃東西,不知不覺中,兩個人就好似回到了從前。
她向來挑食,不愛吃的東西絕口不沾,愛吃的東西百吃不厭,這可愁壞了雲冉陽!
如今,她肚子裡有了孩子,如果再這樣偏食,對孩子的成長可十分不利。
見雲冉陽如此堅持,未央強壓着心頭的厭惡,勉強的伸出小舌頭,小小的舔了一下。
“把駝蹄羹當藥吃,你可是第一人!”看着她痛苦的撇嘴,雲冉陽淺笑着搖了搖頭。
要知道駝蹄可是名貴的食材,中原的皇帝也只有通過西域諸國的朝貢,才能吃得到。
若不是西華國地處大漠,近水樓臺,這駝蹄怎麼能到她的碗裡?
而她居然不識貨!
見雲冉陽又舀了一勺朝着自己過來,未央急忙攥住他的手說道。
“我已經吃了一口,現在該你吃了!”
雲冉陽微微一勾脣問道:“舔一下也算一口,想這樣矇混過關?”
未央連忙接過雲冉陽手裡的碗,一副乖巧順從的模樣兒,朝着雲冉陽笑了笑。
“這點事兒就不用雲王您操心了,您不是還有軍務要處理嗎?我保證在您回來之前,把這一大碗全吃掉。只是現在……我真吃不下!”
爲了讓雲冉陽相信,未央揉着肚子苦苦哀求,她吃了一大碗乳酪了,肚子撐得圓圓的。
也許真吃不下了,雲冉陽放下手上的碗說道:“好吧!先不逼你,雲白,都撤下去吧!”
雲冉陽一聲令下,雲白帶着下人過來收拾桌子。
“少爺,這剩下的羹……怎麼處理?”雲白小心請示。
“繼續小火兒煨着,睡覺前端過來讓她吃。”
雲冉陽下定決心,一定要讓她吃一碗不可。
未央黑着一張臉,一句話也不說,眼睜睜的看着自己剩下那碗冰乳酪被人端走了。
那碗剛吃了一口而已,就不讓吃了,可真是浪費。
“記住你說的話,我回來之後的第一件事兒,就要檢查你吃了沒有,聽見了嗎?”
雲冉陽一邊披上大氅,一邊嚴厲的說,絲毫沒有商量的餘地。
未央噘着嘴巴點了點頭,心裡合計着如何應付檢查。
“我會讓雲白盯着你的,別想糊弄我!”
看出她的小心思,雲冉陽一把把她拉入懷中,在她耳畔狠狠威脅。
“被你盯上的滋味兒可真不好!”未央徹底繳械投降,嘟着嘴巴,朝着他翻了一個大大的白眼。
其實……未央也明白雲冉陽這是爲她好,只是他總是這樣強迫人,讓她總想跳出來反抗他的專政。
雲冉陽一轉身出了門,前往中軍帳處理軍務了,他一走就是幾個月,遺留下來的事情非常多。
一見他走遠了,未央這才長出一口氣,與他在一起的壓力還是蠻大的。
“什麼都要管,哼,管家婆!”朝着雲冉陽離去的背影兒,未央張牙舞爪、憤憤不平。
離睡覺還有一段時間,未央來到書櫃前,無聊的翻閱着雲冉陽的藏書。
營帳裡陳設簡單,書卻不少,幾個檀木的大書櫃,都擺得滿滿當當的。
“孫子兵法,呂氏春秋,周易,鬼谷子傳……”看到雲冉陽的藏書之後,未央這才明白他爲何詭計多端了。
“原來整天都在研究這些……”未央嗤之以鼻的竊笑。
他自己學習兵法謀略,可傳授給她的都是四書五經,天天教育她要三從四德,相夫教子,這待遇可真是天壤之別。
再往下看,居然是他寫的詩集。未央好奇的翻開閱讀,一連十首曲,仔細讀來,詞句大氣磅礴,字裡行間隱約能夠感覺到他的茫然與孤獨,與一縷縷悱惻的情絲纏繞其中。
似乎總有一個影子,在時刻牽着他的心,在他迷惘孤寂的世界裡,是他唯一的一縷陽光。
未央的心有些疼,手指不知不覺中,輕輕的撫摸着紙張上的字跡。
這些字她再熟悉不過了,她臨摹過許多年,早已深深刻在她的腦海之中。
“你心中的這份牽掛……會是我嗎?”未央有些羞澀的自言自語,心頭也劃過一絲的期待與甜蜜。
“嘩啦!”帳簾兒挑起,秋裳端着一隻精美的白瓷燉盅走了進來,雲白緊隨其後。
秋裳蓮步款款的向未央走來,精心打扮的一張臉上,掛着一抹若有似無的笑,將燉盅放在桌子上,擡眸瞧着未央問道:“怎麼?在欣賞將軍爲我做的曲子?”
未央的手不受控制的抖了一下,連忙合上詩集攥在手中。
這下可把秋裳氣壞了,一把就將詩集搶了過去。
“這是我的,放開你的髒手!”一見詩集褶皺了,秋裳氣急敗壞、咬牙切齒。
聽到這十首曲是雲冉陽專門爲她做的,未央的心驟然一抽,方纔的溫情霎時被這句話凍結住了。
望了一眼秋裳眼中的怒火,未央咬了咬牙,將心底的疼生生嚥下,朝着她那張不可一世臉說道:“哼,你的?這裡的字,你認全了嗎?”
秋裳被她問到短處,狠狠的咬了咬牙,一雙美目都要瞪出血絲。
雲冉陽做的這些詩詞歌賦,她的確看不懂,也不解其意。
但是,這些曲子的確是爲她所做!
“當年,將軍爲我作曲十首伴我舞姿,這令我一時名聲大噪於京城,整個西華國的人都知道,難道上官姑娘沒聽說過嗎?”
秋裳收起心頭的嫉恨,得意的說出當年她引以爲傲的往事,看着未央的臉色越發蒼白,這令她心頭無比暢快。
原來他詞中的牽掛不是自己,原來另有其人,是自己想多了!
是啊!那段時間,他失去了記憶,他把自己完全忘記了!
在長陵國時,他娶了自己,還把秋裳帶在身邊,這足以證明秋裳對他的重要性。
而自己……怕是被他當成了責任與補償的對象了,而那並不是……真愛。
而他的真愛,也許是她,是秋裳吧!
讀懂他詞句中的愁思與悵然,還有那份至死不渝的牽掛,也許,在他失去記憶的那幾年裡,他內心的孤獨,只有秋裳瞭解。
未央淡淡一笑,只覺得身體有些飄忽,顫顫巍巍的扶着椅子坐了下來。
“我要休息了,請你離開!”未央冷着一張臉開口攆人,如此認知令她難以接受,此刻,她只想安靜的待上一會兒。
看到她此時失魂落魄的樣子,秋裳眼中閃着陰狠,嘴角兒露出一抹得意的笑。
“離開?該走的人恐怕是你吧?還記得自己的身份嗎?你可是個有夫之婦!”
秋裳越說越氣,指着她的玉指不停抖動着,而自己居然屢次輸給了這個粗鄙的女人,看看她全身上下,哪裡有一點兒女人的樣子?
雲冉陽歸來,不僅將這個女人時刻帶在身邊小心呵護,還將她留在自己的寢帳同榻而眠,卻將她丟在一旁,多日不曾過問,這讓她情何以堪?
這滿大營的人都在偷偷議論着她,猜測着她嫁入雲家的希望渺茫了。
看到未央並不接話,別過頭去,一副拒人千里的樣子,秋裳朝着雲白遞了一個眼色。
雲白會意的點了點頭,朝着上官未央開口說道:“上官姑娘,您留在這裡的確不合適。大少爺他就要成爲西華國的駙馬了,讓皇上知道您在這兒,又會惹上麻煩!要知道就連風三爺都被皇上幽禁了,那可是皇上的親弟弟啊!何況是大少爺!”
聽到雲白的話,未央的心顫抖得更加厲害了!
風如澈被皇上幽禁了,難道是因爲她?
因爲晏城的事兒嗎?
如果皇上懷疑風如澈,那他勢必會懷疑自己。
雖然在晏城時,雲冉陽帶着面具藏匿了身份,但是風如乾是誰?只要他懷疑一個人,就會那樣去認定,根本不需要證據。
她此時與雲冉陽在一起,確實會印證皇上的猜測。
未央黛眉緊蹙,垂眸思索,心頭的紛亂糾葛在一起,摘不清扯不斷,又不能放任不管。
一見未央將這番話聽進去了,秋裳輕輕的移身坐在她的身邊,柔聲細語的說道:“大家都是女人,你此時的心情我也能理解。只是,你如今大着肚子回到他身邊,他怎麼可能不介意?”
她這句話未央根本不相信,她知道雲冉陽的真實想法,他曾經對她說過,只要是她的孩子,他都會愛如己出。
“他不介意,這個我比你清楚!”對於秋裳的挑撥離間,未央冷笑了一聲,直截了當的戳穿。
只是這次,秋裳並沒有發怒,而是有些無奈的嘆了一口氣。
“知道他爲何非要讓你吃駝蹄羹嗎?”秋裳憐憫的望着他,似乎看不穿的人只有一個,而她就是那個被矇在鼓裡的可憐女子。
未央堅定的回望着她,對於她的憐憫她嗤之以鼻,輕笑一聲說道:“因爲我偏食,他纔會這樣強制我的!”
秋裳搖了搖頭,接過雲白盛好的一碗羹湯,移至鼻尖兒聞了聞,然後舀了一勺舉到未央面前。
“ 上官姑娘讀書破萬卷,定然知道藏紅花吧?那東西具有活血化瘀,滋補養顏的功效,可更是致孕婦流產的藥物。這碗羹裡就有大量的藏紅花。他執意要你吃下,就是因爲你肚子裡的孽種,他根本就不想要!”
這句話說到最後,秋裳已經是咬牙切齒,面露猙獰。
她屢次不能懷孕,而這個女人居然有孕了,她怎能接受這個事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