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嘩啦嘩啦”的撩水聲,不斷的響起,大帳內也逐漸地升起了一團團的霧氣。夾雜着皁角清香的潮溼,縈繞着整個空間,也使得大帳中的空氣,朦朧凝結起來。
此時守在屏風外頭的鳳言,卻是如同等待着上刑場般的煎熬,時刻的警惕着,那屏風後頭的男子傳喚自己進入。
可是怕什麼來什麼,就在鳳言祈求着事情不要發生之時,只聽到屏風後面傳來雲冉陽冷冷的聲音道:“進來吧!”
好吧,如果是躲不過去的,就大膽面對好了,不管怎麼樣,只要不看他就行了。鳳言心中合計好了,深吸了一口氣後,移身轉到了雲母屏風後頭。
此時的雲冉陽靜靜地坐在木桶之中,微微閉合着雙眸,放鬆着這幾日來的勞頓與緊張。滿頭的烏髮,如流瀑般的披散着,卸去了平日裡的清冷威嚴,卻是令一番的儒雅從容。
不知爲何,見到了這樣的雲冉陽,使鳳言的心頭,油然而生一股莫名的熟悉,令她倍感着親切。
即便如此,鳳言也未敢邁步上前,只是遠遠的站在一處,向雲冉陽說道:“不知雲將軍,有何吩咐?”
只見雲冉陽伸出一支手,露出了強健的肌肉與肩頭的疤痕,向着旁邊的木架一指,說道:“拿着那個手巾,過來給我搓背。”
啊?搓背啊!鳳言低垂着眼簾,掩去心頭的慌亂與不情願,心中暗道:真沒見過做人質做到這份兒上的,還要伺候綁匪搓背!唉,可如今的情景,想要在這西華國的軍營尋得一容身之所,也不得不委屈着自己了。
頂多三日後,待雲冉陽拿到了兵符,想必他就不會這般的刁難自己了,到時她再投奔喬胥去。
思及此處,鳳言便不再糾結於此,手裡拿了一條素白色的手巾,蹬上了木桶旁邊的臺階,來到了雲冉陽的身邊。
水中早已混合了皁角,水也變得混沌不清,見不到水中的光景,鳳言這才鬆了一口氣,伸手將手巾浸溼,捲成一個長條兒,立在一旁等待着。
只見雲冉陽挪了挪身體,整個人趴在了木桶的邊緣,將整個後背讓了出來。
雲冉陽的背部線條,無疑是強健完美的。寬闊的雙肩,收攏緊實的腰背,還有那肩背部,突出隆起的肌肉,無時無刻不展現着他的強大與力量。
可卻不知他是經歷過怎樣的磨難,或者是戰場上的浴血奮戰,使得身上留下了大大小小的傷疤無數。
也許正是那些征戰沙場的日日夜夜,也許是那些不計一切的勇往直前,才使得雲冉陽擁有着如今的成就,也造就了他現在這般的冷血性格。
不知爲何,見到了傷痕累累的雲冉陽,使得鳳言的心頭,升起了一股憐憫的疼惜。也許正如同鳳言的經歷與身世一般,雲冉陽的過往也許也是那樣的跌宕曲折。
鳳言掩去心頭的情緒,附身上前,以手中的手巾,爲雲冉陽擦着背。由脖頸至肩頭,由背脊至腰部,仔細認真的,不帶有絲毫的懈怠。
鳳言不輕不重的力道,使雲冉陽感覺十分的受用,微眯着一雙絕美的眸子,慵懶的趴在木桶的邊緣。當全身徹底的放鬆之後,雲冉陽只覺得眼皮沉甸,鼻息凝重,微微地打起了瞌睡。
鳳言將雲冉陽的背部,搓了個全面,卻不見雲冉陽叫他停歇,而自己的雙臂已經酸脹難耐,便慢慢地停頓下來。望着雲冉陽肩頭一處猙獰的傷疤,似乎是被弓箭所傷,鳳言抑制不住心頭的好奇,伸出手來,以溫潤柔軟的指腹,輕輕碰觸了一下那個疤痕。
那一處的疤痕足有鳳言一個拳頭般的大小,想必當年他所受的傷,定然的不輕。又想到了那被斬落頭顱的父親與哥哥,還有那柄插入母親腹部的軍刀,鳳言的心禁不住的顫抖起來,一股猛烈的疼痛涌上心頭,使得她不受控制的滴落了熱淚兩行。
雲冉陽在被鳳言溫熱柔軟的指腹輕觸時,便已然的覺醒了,而他竟然有些貪戀着他指尖的溫柔觸摸,不願意打斷,因此,便繼續的裝睡着。
而後來卻感覺到了鳳言指尖兒處的停頓,伴隨着他輕抽着鼻息,兩滴炙熱滾燙的淚,滴上了雲冉陽的肩頭。
炙熱、滾燙、溼潤、纏柔,那麼一種複雜的觸動,如同炙烤一般的,使得雲冉陽肩頭的肌膚,萬分的焦灼難耐。好似能將人迅速麻痹的毒,瞬間地滲透了他的肌膚,融合了他的血液,淌入了他的心田。
是那麼一種令人難以喘息的疼痛,帶有巨大的毀滅力量,不受控制的翻卷而出,使得雲冉陽如同被閃電擊中一般的,驀然間轉過身來,逃避着那來自肩頭,與心間,莫名的悸動與顫抖。
此時的鳳言,正向前探着身體,傾斜着立在雲冉陽的木桶邊,抵在雲冉陽背上的手支撐着她的身體,使得她可以平穩的站立着。
然而,雲冉陽這突如其來轉身,使得鳳言瞬間的失去了平衡,一個前撲,意外地跌進了木桶之中。‘噗通’一聲巨響,伴隨着水花四濺,鳳言一個頭朝下,便摔進了雲冉陽的木桶裡。
這出乎意料的跌入水中,使鳳言來不急反應,慌亂的嗆了幾口水後,驚恐得狂亂揮動着四肢,想要抓住可以解救他脫離窒息的救命稻草。
然,近在咫尺的雲冉陽,無疑是最好的救命稻草了,被鳳言緊緊的攀住脖頸,向着他的身體攀爬上來。露出溼漉漉的頭髮與掛滿水珠的白皙面頰,低垂着雙眸,一張如同掛着晨露的朝花般,紅豔欲滴的小口,正抵在他的胸前痛苦的咳嗽着。
而云冉陽卻異乎尋常的靜默着,一動不動的看着面前的一切發生。不知是被剛纔的情景驚呆了,還是被鳳言此時的慌亂無助與濃烈的依賴,惹得他心底的那一抹許久不曾動用的柔軟,迸發而出。
五年前,他不知道到底發生了什麼,卻在醒來時,自己全身纏滿了繃帶,被義父帶回了霄雲營。他不記得自己是誰,也不知道自己來自何方,更記不起以前的任何事情。只帶着一具傷痕累累,殘破不堪的軀體,時刻地提醒着他,在他的身上似乎發生過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