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對視中,莫徵衍開了口,“第一次讓你道歉,是在跑馬場。( )”
宋七月和他四目相對。風聲都止住了,將記憶拉回到從前,好似一下子他們又回到了那一處跑馬場。那一天,宋七月約了莫柏堯和莫斯年出來一聚。當時,宋七月並沒有見過莫柏堯,其一是爲了見面,其二是爲了在任鼎鑫時的項目。
那一天跑馬場到了後來,他和駱箏一起到來,也就是那一天,那匹白雪發了性,差點將駱箏踢傷,而在當時。在面對突如其來的意外時,他不曾問過一句原因,就已經將她定死。
----你的道歉,不該對着我!而是對着駱箏!
----七月,向駱箏道歉!
是他的話語在耳邊迴響,此刻他又是道,“第二次讓你道歉,是在莫宅。”
那一天因爲出行遊玩,因爲駱箏意外受傷,於是衆人全都立刻返回港城。而面對那個孩子姍姍的存在,當時一度成謎,更是成了導火索。在將駱箏送抵港城醫院後,莫父更是派了趙管家來召見他們。
在來到莫宅後,面對莫父的指責和審問,如同審判一般的訓斥中。他一味的接受和容忍,讓她終於無法坐視不理,終究還是出了聲反駁。
而那結果。是他狠狠抓住她的手腕,對她命令。
----七月!道歉!
----快道歉!
那手腕處,被抓緊時的痛感,剎那還讓她有一絲隱隱感受到,宋七月凝了眼眸。
“第三次道歉,是在魚塘會所。”他的聲音低沉傳來。
風聲又變的清楚。宛如那一夜,也是呼嘯而來,當程青寧落水後。當衆人回到別墅裡靜坐,在李承逸的質問下,他也只是詢問是誰推她落水,再一次的命令她回答。
在衆人面前,她試圖解釋試圖說明緣由,可是結果呢。
----是誰推的,誰就道歉!
----七月,道歉!
他還是這麼說。
那每一次的最後裡,她又是這麼迴應的?
第一次對着駱箏,她說:駱箏,對不起!剛纔是我不小心,我向你道歉!
第二次對着莫父,她說:對不起,父親,剛剛是我胡言亂語!衝撞了您,是我不對!我向您道歉!
第三次對着程青寧,她說:我道歉。對不起,李太太,對不起,李總,我向兩位道歉,害李太太受驚了,對不起!
宋七月的呼吸,隨着那風聲都是一止,不知哪來的氣悶,竟是喘不過來。
“其實我知道,每一次都是有原因,不是光用眼睛看到的事實而已。”現在,他佇立着,緩緩說道,“但是,事情發生了,總要解決,總要面對。駱箏是我的姐姐,他是我的父親。而程青寧,她是大客戶的太太,當時又是這樣的情形下,我不能想太多,只能當機立斷,將事情解決。”
宋七月微笑,“你不用再多說了,總之一切都是我故意,都是我在使計。”
“我從來沒有想過你是故意,我一直都相信,你一定是有原因。”莫徵衍沉眸道。
宋七月更是覺得可笑來,“你說你相信?”
“是。”
“相信我?”
“是。”
“你確定?”她連問了三次,他都是一個字的回答,“是。”
“你的相信就是不管我做了什麼,但是事情發生在你要維護的人身上,那麼我就是錯,就算是沒有錯也是錯!”宋七月的聲音愈發的冷,卻也是顫着,憤怒而顫抖,“因爲她是你的姐姐,所以我錯了。也因爲他是你的父親,那一次我頂撞了他,作爲小輩頂撞了長輩,所以我是錯了。因爲程青寧掉下水那一次,我推了她,所以我還是錯。不管是真錯了,還是沒有,除了道歉,就是道歉,沒有第二種選擇!”
“如果說你的相信,就是要讓人道歉,那麼我真是要謝謝你,還要請你把你的信任收回,你的信任代價太高,我承受不起!我的兒子更加承受不起!”宋七月冷聲道,“你的信任,給別人去吧!”
是她冷怒的女聲猶如浪濤襲來,好似要將他吞沒,莫徵衍聆聽着她的所有話語,像是親臨一場大雨恢弘,將自己徹底的沖洗。焦灼的心,這樣的凌亂着,沉默中他動了動脣,“我改。”
“只要你說,我改。”他突然說,“我一定改。”
宋七月整個人一怔,他的眼眸猶如海底的水,那麼的深,深到永不見底。
她輕聲說,“莫徵衍,你改不了,你這一輩子,都改不了。”
是她輕輕的聲音,觸及到內心去,莫徵衍當下一片寂靜。
“莫先生,紹譽媽媽?”身後,是茹老師折返而來,她一過來,就瞧見他們站在迴廊裡,好像正在談話。只是接近好像不大好,後退又不行,於是沒了辦法,只能開口打了聲招呼。
兩人回過頭來,兩張肅穆的臉龐,讓茹老師一驚,“那個……活動結束了,可以放學了。 ”
“謝謝你,茹老師。”宋七月應聲上前,莫徵衍也是跟上,兩人跟隨去接紹譽。
孩子間雖然鬧了一場,但是很快就過去了,另外兩個孩子已經由家長接走,這邊宋七月看向了紹譽,紹譽卻是有些沮喪,不知道是因爲什麼而不高興着,宋七月道,“紹譽,今天媽媽帶你去外邊吃飯好嗎?”
“恩。”孩子點頭,過去牽住了她的手。
三人出了學校,宋七月道,“我帶紹譽走了,準時會送他回去。”
莫徵衍看着他們上車,紹譽也上了車去,這一次,卻是沒有和父親說話,只是揮了揮手,很是顯然,紹譽對父親也是有些不高興。
莫徵衍站在原地,看着他們離開,那輛車一會兒就過了轉角不見。
車子裡,宋七月看向兒子,“我們吃好飯,媽媽帶你去音樂廣場好嗎?”
“恩!”
傍晚裡宋七月帶着兒子去餐廳吃飯,吃罷又前往時鐘廣場。一到了孩子多的地方,見到這麼熱鬧,紹譽又活潑了起來。只是今日的他,和往常卻是大有不同,總是盡興不起來。
“紹譽!”宋七月喚了一聲,將他喚到跟前,拉着兒子讓她一起坐在椅子上,“陪媽媽在這裡坐一會兒吧。”
紹譽安靜的坐着,宋七月問道,“你和另外兩個小朋友摘了花,老師是怎麼說的?”
“茹老師說下次不可以再這樣了,這次原諒了我們。”紹譽回道。
“老師對你們真好,因爲你們也是想讓老師開心。”宋七月笑着道,“不過呢,下次想要得到老師的誇獎,就不要去花園裡摘花了。我們可以換個辦法,比如唱歌給老師聽,或者多背幾首兒歌,又或者在老師在阻止活動的時候,你要乖乖的聽話,這樣的話,老師都會誇獎的。”
紹譽點頭,宋七月又道,“不過呢,今天雖然老師原諒了你們,但是這個錯還是犯了,不應該。而且還把花園裡的花給摘了,是不是?”
“媽媽,那要怎麼辦呢?”孩子也是很苦惱,試圖想要找尋辦法。
宋七月笑道,“不然這樣吧,一會兒我們去買些盆栽的花,然後呢,明天去學校,你就告訴茹老師,爲了彌補自己的錯誤,就在花園裡種花。”
紹譽一聽這話,立刻笑了,“好,我去種花。”
只是才高興了一瞬間,孩子又小嘴一抿,宋七月問道,“怎麼了?”
紹譽問道,“爲什麼他們要騙人?說好了不告訴別人的,而且他們還把我說出來了!”
原來還在爲孩子們的不守信而難過,宋七月輕輕揉了揉兒子的小腦袋,“紹譽,他們都是你的朋友嗎?”
“我覺得,應該是吧。”紹譽給了箇中肯的回答。
宋七月想着要怎麼說,突然之間記起從前讀過的一個故事來,“媽媽給你說個故事吧。”
“好啊。”
“從前呢,有一個很好很好的武士,有一天他對他的兒子小武士說,別看我從小就在外面走,認識了很多的朋友,但是他這一輩子呢,只交了一個半朋友。”
“爲什麼只有一個半?半個朋友是怎麼樣的?”紹譽問道。
“可不是嗎,那個武士的兒子聽到了,他也是很好奇,然後他爸爸就對他說,你呢,按照我說的,去找的兩個人。這第一個人,是他爸爸的朋友,那個孩子找到了那個朋友,就對他說,我是武士的兒子,現在出了一點事情,可能會有生命危險,沒有地方住了,希望這個朋友能幫他。”
“這個朋友一聽,他立刻讓小武士進來了。這個時候,那個孩子就明白了,在重要的時候,能幫你的人,是可以成爲朋友的。”
宋七月這麼說着,紹譽點頭,“這個叔叔的朋友人好好喔。”
“對啊。”宋七月微笑,“接着呢,小武士又去了他爸爸說的半個朋友那裡,又告訴他,現在出了一點事情,可能會有生命危險,沒有地方住了,希望他能幫他。”
“這半個朋友聽到了,就對小武士說,你現在有困難,但是我幫不了你,你還是快點走吧,我不會告訴別人你去了哪裡,我這裡有吃的還有喝的,可以讓你快點跑。這個時候,小武士明白了,在重要的時候,雖然幫不了你,但是他沒有害你,這樣的人是半個朋友。”宋七月又道。狀序嗎弟。
“這個朋友也不壞。”紹譽回道,“雖然他沒有讓小武士住下來。”
宋七月點頭,“紹譽,你看,真正的朋友是這樣的,在你找他們幫忙的時候,他們會幫你。就算沒有幫到你,但是不會去害你。”
“那淘淘和小天就不是我的朋友!”孩子已經有了認知。
“小傻瓜。”宋七月笑了,“媽媽告訴你,交朋友的時候,要認真,就像背兒歌一樣,認認真真的去交。但是,你和他們成爲了朋友,不要去想,爲什麼我對他們這麼好,他們沒有這麼對我。你對他們好,和他們對你好,其實是兩回事情。”
“但是你也要想,和他們一起玩的時候開心嗎?高興嗎?”宋七月問道。
紹譽認真的想了想,他回答道,“還是高興的。”
“那就好了。”宋七月垂眸道,“你們雖然說好了,誰也不許把摘花的事情說出去,他們告訴了老師告訴了爸爸媽媽,也只是因爲他害怕了。但是你呢,勇敢,而且守信用,所以你是個小武士。”
一聽到成了小武士,紹譽更感到驕傲,“媽媽,我要當霸王龍武士!”
這又是什麼新鮮的詞?宋七月只高興於孩子重新展現的微笑,“不過呢,以後可不許這樣了,做錯了事情,就要立刻站出來,主動的告訴老師,告訴大家,犯錯不要緊,但是要勇敢承認,知道了嗎?”
“知道!”
“那明天去種花的時候,讓淘淘和小天一起吧。”
“我不要!”紹譽拒絕了,想了想又道,“除非他們跟我道歉!”
母子兩人坐了一會兒,又是高興往停車的方向走,紹譽問道,“媽媽,那你有幾個朋友?”
“我有兩個。”
“不是隻有一個半嗎?”紹譽問道,顯然對於那一個半朋友的要義還不真正懂得。
宋七月握住他的手,“媽媽比武士叔叔多半個。”
等到了莫宅前方,宋七月就要目送孩子進去。紹譽的步伐停頓了下,他忽然又折回來,站定在宋七月面前,“媽媽,姍姍姐姐要從英國過來了,等她來了,我們帶她去音樂廣場玩好嗎?”
孩子是無辜的,更是天真爛漫的,宋七月應了,“好。”
一件事情說完了,宋七月也已經同意,然而紹譽還是不肯進去,“還有什麼?”
孩子耷拉着腦袋,宋七月問道,“是不是想問媽媽,要怎麼跟爸爸說?”
提起莫徵衍來,紹譽遲疑中點了頭,“恩。”
“就像媽媽跟你說的,犯了錯,直接告訴他,爸爸也是。”宋七月笑着道,“去吧。”
這天晚上,紹譽回到莫家,莫徵衍已經早就歸來。孩子是高高興興回來的,卻是問,“奶奶,爸爸回來了嗎?”
“他已經回來了,在書房呢。”
“喔,那我去找爸爸。”小傢伙回了句,就往樓上走。
這是什麼事情,這麼急着找莫徵衍?莫夫人困惑着,只瞧見小傢伙已經往樓上而去。
那書房裡,莫徵衍正坐在書桌後,齊簡和何桑桑則是在拿着文件在彙報,卻是因爲敲門聲而被打斷了。
齊簡停了下來,何桑桑立刻轉身,來到門前將門打開了。她的視線原本是平視的,但是對上了一團空氣,有些愕然後,立刻低頭望去,隨即瞧見了小傢伙站在迴廊裡,正回望着自己。
“紹譽?”何桑桑詫異。
“我找爸爸。”紹譽說。
何桑桑側身讓過,紹譽的身影便閃現到裡面,讓齊簡瞧見了,莫徵衍更是看見了。
莫徵衍看見了兒子,紹譽慢慢的走進去,來到了他的身邊,“爸爸。”
眼見如此,齊簡和何桑桑立刻退到外邊去,讓他們父子兩人獨處。學校裡的事件剛剛過去,此刻父子兩人見面,莫徵衍當真是有千頭萬緒,他開了口,“媽媽送你回來了?”
“恩。”紹譽應聲,一張小臉格外的認真,倒是讓莫徵衍一怔,他說道,“爸爸,今天是我跟淘淘還有小天說去摘花的,花瓶是我們三個人一起打碎的,是我沒有聽老師的話,是我的錯,對不起。”
孩子主動的坦白和道歉,這在莫徵衍和兒子的相處時光裡卻是從來沒有過,以往的時候,犯了錯總是莫徵衍到來,他問起,兒子就回答,一問一答間紹譽道歉,事情解決了,也就結束了。
今天真是讓莫徵衍吃驚,紹譽又道,“以後我再也不這麼做了。”
“好。”莫徵衍回神應道。
“爸爸,我去睡覺了,拜拜。”紹譽回了一聲,小傢伙就這麼走了。
還是乖巧懂事的紹譽,和從前一樣,但是莫徵衍卻是察覺到了,兒子在這一次事件發生裡的改變。
隔天莫徵衍就要送紹譽去學校,但是孩子卻拒絕了,“奶奶,你送我去。”
莫夫人詫異了,往常只要有空都是莫徵衍來送,今天怎麼喊了她?孩子卻是固執着,跑到她面前來央求,莫夫人只能答應了。
莫徵衍微微蹙眉,他低聲道,“送他去吧。”
車子立刻去準備,莫徵衍又瞧見孩子捧着的盆栽,他問道,“這些是媽媽給你買的?”
孩子回答,“媽媽說,花園裡的花摘了,就把這個種回去。”他說完,拉過莫夫人的手,急忙要去學校,“奶奶,我們走吧。”
重新來到學校的紹譽,向如老師們來道歉,更是將盆栽捧起,“茹老師,我把這個種在花園裡。”
“好啊。”茹老師笑了,她說道,“紹譽,那你和淘淘還有小天一起好嗎?”
“不要。”紹譽拒絕。
“爲什麼呢?”茹老師問着,紹譽不願意回答了,茹老師又道,“是因爲他們向老師高密了嗎?”
紹譽倔強着,茹老師微笑着立刻將另外兩個孩子也找到了一起,三個孩子碰到一起,那兩個男孩子瞧見了紹譽,在茹老師的訴說下,兩孩子開口道歉,“莫紹譽,對不起。”
“紹譽你看,他們道歉了,那一起種花吧?”茹老師詢問。
紹譽在那裡思考了一會兒,他說道,“好吧。”
陪着孩子們將盆栽裡的花終到花圃裡,茹老師這才走到一邊,拿出手機來撥了個電話,“紹譽媽媽,你好,事情我已經處理好了,孩子們也已經和好了……不用客氣,沒關係的……是,那下次再聯繫……”
三個孩子的鬧劇終於有始有終的結束,但是莫紹譽這裡,卻還是有着一些問題存在。
每天早上,紹譽也不讓莫徵衍送了,都讓莫夫人送他。放學後,宋七月來接,他也是高高興興的。但是茹老師卻也有反應,紹譽再也沒有和淘淘還有和小天一起玩耍過。
這個問題,茹老師也有向宋七月反映,宋七月也試圖和兒子溝通,但是紹譽還是不願意和他們再玩耍。
“茹老師,我會再想辦法。”宋七月回道。
而莫家這裡,莫夫人也發現了這異樣,不單單是送去上學的問題,有時候紹譽還在和莫夫人笑着說話,但是一看見莫徵衍出現,他立刻就沒了聲,只說要上樓去洗澡睡覺了。
這讓莫夫人困惑,趙管家和姜姐也是不明白。
莫夫人也有詢問,但是莫徵衍沒有多說什麼,然而莫夫人還是察覺了,狐疑着難道這兩父子是鬧了矛盾?
上午的時光,正是上班時間,宋七月前一刻還在想着,要怎麼化解孩子之間的矛盾。下一刻,駱箏到了,約好了時間來洽談項目。宋七月將心思收起,投入到工作中去。
對於項目的探討,兩人展開了激烈的討論,文件上標註的內容,多到助理都來不及記錄,幸虧有錄音筆,所以在結束後讓助理先去會客室做整理了。
“駱總監,請用茶。”柳秘書又重新沏了茶送上來。
“駱總監在英國應該喝慣了花茶,我想應該會合你的口味。”宋七月說道。
確實是香氣怡人,味道也好,駱箏輕輕捧着,她卻是遲疑中擡眸,“方便的話,可以和你聊一點私事嗎。”
“你說可以嗎?”宋七月反問。
“是和紹譽有關。”駱箏又道。
提到紹譽,宋七月不再出聲阻止,駱箏接着道,“昨天傅姨有找我,紹譽和徵衍鬧不開心了。我大概知道了一些事情,大概是因爲學校裡這幾天出了狀況,紹譽摘了花園裡的花,又被教育了。”
“當時徵衍去了學校,你也去了。”駱箏道,“你們在道不道歉的事情上,產生了一些分歧。”
宋七月也不否認,“確實是。”
“紹譽因爲這件事情,大概是生徵衍的氣,所以這兩天他都不讓徵衍送他去上學,在家裡也不怎麼和他說話。”
“你現在來找我,跟我說這些,難道是想讓我去調解孩子和他之間的問題?”宋七月道,“他作爲一個父親,如果連這點事情都不能解決,那麼我只能說他不合格。”
“他的方式或許是錯了……”
“不是或許,而是本質上的錯。”宋七月道,“在對待職員或者是下屬的時候,在公事上他可以用這樣的方式這樣的態度,但是在對自己兒子的時候,他怎麼也能這樣?他是他的兒子,不是他的員工!”
駱箏一驚,卻不是因爲她的質問,而是因爲她說的全對,“你說的沒錯,這是本質上的錯。”
“因爲他從小到大,都是這樣!”駱箏坦然說,“莫家所用的處事,方式就是這樣。”
駱箏的腦海裡,回憶起那個男孩兒來,是莫徵衍的兒時,他們年紀其實一般大,但是無論哪一次,那結果都是,“不管是誰錯了,不管是誰做的,不管是我,還是柏堯,是斯年,又或者是蘇楠,還是楌遇,還是莫家哪一個哥哥,哪一個姐姐,弟弟或者妹妹,甚至是親戚的孩子。”
“只要出了狀況,錯的人,永遠都是他。”駱箏微笑着說,宋七月沉默了。
“那一年我們還小,去朋友家裡做客,做客的那家來了很多客人,當時也是花瓶碎了,可是其實不是徵衍打碎的,更不是我,是親戚家的孩子。那個花瓶其實不值錢,那家的主人這麼說。可是姨父還是讓徵衍道歉,我正想要告訴大家,其實花瓶是那家主人的孩子打碎的,但是姨父還是制止了我。”
“姨父問他做錯了沒有,徵衍就當着所有人的面說他錯了。”
“那時候還小,出了事情就嚇了一跳,再到後來,大概是習慣了,所以每次這樣的事情發生,好像就像是循環一樣,選擇了沉默接受。”
“我忘記了,大家都忘記了,他當時也只是個孩子,沒有人覺得那不對。”
“因爲他是莫家的繼承人,他是莫家的長子,所以一生下來註定他和別的孩子不一樣,他就要擔負起這樣的責任,對於他而言,逃避和推脫並不是首要的選擇,解決問題承認錯誤纔是首要,不管錯誤是怎麼發生,也不管到底過程是怎麼樣。”
回憶分明是平靜的,但是駱箏的聲音卻是有一絲激動,“很多時候,他也不想這樣,可是誰也沒有告訴過他,第二種處理的方式,所以,總要給他改的時間,給他一個機會不是嗎?”
宋七月默然凝望着駱箏,她的眼中,是一片的深凝,她問道,“你說完了?”
駱箏一怔,宋七月道,“機會不是我去給的,是紹譽。你這些話,該讓他去對紹譽說。”
駱箏去找莫徵衍訴說,這怎麼可能?駱箏微笑,“我的話,對他而言,早就沒有用了。”
“就算你不在意他,但是紹譽呢,孩子不開心,你也不在乎嗎?”駱箏又是詢問,宋七月想起這兩天兒子總是沒精打采的樣子。
……
“媽媽,我進去啦。”又是晚上時候,宋七月送兒子到莫宅門口,紹譽和她招手。
宋七月喊住了他,“紹譽。”
“媽媽聽老師說,這幾天早上,你都沒有讓爸爸來送你是嗎?”宋七月問道。
孩子承認了,“恩。”
“是因爲那件事情嗎?”
孩子不說話了,宋七月道,“雖然爸爸沒有做好,但是你不讓他送你上學,爸爸會不開心的。”
“會嗎?”
“不如你去問問爸爸,”宋七月道,“他這幾天有沒有不開心?”
“那明天就讓爸爸送你去上學,讓奶奶明天早上休息。如果你覺得爸爸做錯了,那你也問問他,問問他,是怎麼想的,問問他,是不是真的覺得你做的很不好。”宋七月微笑,“好嗎?”
孩子豁然開朗,“恩!”
夜裡邊,紹譽在和遠在英國的莫珊珊打電話,小傢伙在房間裡,對着手機看着姐姐,兩姐弟一開始聊天就能說好多事情,姐弟之間說着悄悄話,莫珊珊問道,“紹譽,你媽媽什麼樣子的呢?”
“我媽媽好漂亮的,她來學校接我,我們班的同學都說我媽媽好看,而且她有去公司上班喔,和大姑姑一樣。”
“那不是很厲害很厲害嗎?”
“對啊,就是很厲害。”
“真好啊。”莫珊珊羨慕着,她笑道,“紹譽,姐姐這兩天就會來了,到時候你帶着爸爸媽媽一起來我家裡玩好嗎?”
這邊一直聊到了菲傭催促莫珊珊該掛電話了,這才結束,蘭姐收回了手機。
又是到了晚上,紹譽早早就睡下了,蘭姐問道,“紹譽,不等爸爸過來就要睡覺了嗎?”
“恩,我困了。”孩子像個小大人一樣,他閉上了眼睛。
這邊剛說着,莫徵衍卻是到來,蘭姐朝他點頭離開,他走上前去,在孩子的牀沿坐下。
“紹譽,你睡了嗎?”莫徵衍問道。
孩子不出聲,他雖然睡下了,但是他的睫毛還在動,證明他並沒有真的睡着。
沉默中,莫徵衍又是出聲,“你是在生爸爸的氣嗎。”
孩子的睫毛更加顫動着,這房間裡卻好似一個人也沒有,莫徵衍緩緩說,“因爲那天,爸爸沒有問你事情經過,就讓你道歉,所以你生氣了,是嗎?”
“這幾天,你也不讓爸爸送你去上學了,都讓奶奶送你,每天放學回家,也不和爸爸說話,你很生爸爸的氣。”莫徵衍說着,孩子的臉龐映在眼中,“爸爸都知道的,我都知道。”
“你睜開眼睛,看看爸爸?”莫徵衍問着,孩子的眼皮輕輕一動,他終於將眼睛睜開了。
那雙手還捏着被角,有些防備,卻也是等待的眼睛,紹譽正望着他。
“爸爸跟你道歉。”定睛着,莫徵衍輕聲說,“是爸爸做錯了,現在跟你道歉,這一次,還有上一次,還有以前很多很多次。是爸爸沒有好好想過,以後爸爸一定改,好嗎?”
他問詢着,他訴說着,他等待着一個答案,可是那答案,就在不久前已經被否決了一次,從她的口中,此刻他看着兒子,父子兩互相看着,紹譽一直沒有動靜。
就在他一顆心往下沉的時候,紹譽卻是從被子裡爬了出來,他站在牀上,來到他面前,突然,小手探向他,他摸了摸莫徵衍的頭髮,像是大人在輕撫安慰孩子的舉動,這樣的溫柔。
紹譽說,“沒關係,知道錯了能改就還是好孩子,媽媽說,只要主動道歉就好,爸爸你道歉了,我不生氣了。”
孩子單純的舉動和話語,一下就好似能讓人潰不成軍,莫徵衍擡起手來,將兒子輕輕擁住,“陽陽。”
兒子靠向他,他仰起頭來,“恩?”
“以後爸爸要是做錯了,生氣可以,但是不能不理爸爸。”他擁着兒子,輕聲對着他說,又好似在對着另外一個人說,“好嗎。”
卻是終於有人迴音,孩子回道,“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