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3章 潮汐定形
在正常情況下，一隻成年哥布林的戰鬥能力並不算強。
甚至都不需要那些常年接受訓練的軍隊士兵，亦或者什麼全副武裝的村莊護衛。
一個膀闊腰圓的田裡農婦，頂多再加上一柄鏽跡斑斑的老舊草叉，就能夠輕易應付。
但當這些蟑螂般的底層魔物數量上漲到大幾十只，乃至三位數。
在其中精英個體的帶動下，便擁有了襲擊人類小型聚集地的實力與膽魄。
“嗤啦！”
寒光閃爍。
沾滿了哥布林臭血的單手劍，猛地刺入眼前地精的胸膛。
劍刃鋒利，雖然通過握柄與劍身上的些微痕跡，能看出已經用了許久，並不是鐵匠鋪裡剛剛出爐的新貨。
但在其主人的悉心保養下，依舊保持着非常不錯的狀態。
銳利的劍尖，幾乎是在其使用者發力的一瞬間，便刺破了哥布林那如砂紙般粗糙脆弱的青綠色皮膚。
皮脂、筋肉、軟骨。
然後在金屬與血肉的摩擦聲中，緩緩停滯。
沒有自肉體前後貫穿，甚至連準度都有所欠缺，沒能將敵人一擊斃命。
這自然和武器的鋒利程度無關。
那緊握着劍柄，因過度發力而猛烈顫抖的手掌，已是給出了原因。
阿比右手反握着他的單手劍，左手手掌抵在劍柄末端。
身子前傾下伏，幾乎把全身重量都壓在了劍刃之上。
“啊！！！”
他大聲嘶吼着，驟然發力。
手中在刺入敵人身體後，便逐漸延緩的劍刃，也終於在身下哥布林戛然而止的“嘶嘎”聲中，穿破了最後一層阻礙。
“呼……呼……”
大口喘着粗氣，也不管臉上混雜着雨水、血液與哥布林口水的污液。
頗爲艱難地踩着地精的屍體，將單手劍從中拔出。
因爲用力過度，以及本身體能透支接近極限。
在劍刃脫身的一瞬間，他還沒有控制住身體重心，差點脫力向後摔倒。
踉蹌了幾步，才又穩住身形。
作爲一名剛剛入行沒多久的新人，阿比並沒有掌握那些所謂的“戰技”。
在某種程度上，他和翠溪村的村民們相比，僅有的區別，也就剩下這身耗費許多金幣才攢下的行頭、與哥布林廝殺的些許經驗，以及豐厚收益下每天都能填飽肚子，逐漸壯碩的身體。
他當然知道，在有些時候，自己是隊伍中的拖累。
特別是當小隊所遇到的敵人，不再是那些揮舞着木棒的哥布林時。
因此，哪怕其他幾人對此從來沒有發表過什麼怨言，他依然在條件允許時，儘可能做着些力所能及的事情。
眼下，同樣如此。
甚至於，在戰鬥之初，那隻熊地精尚未入場，幾人與村民一同頂在最前線，抵禦着哥布林衝擊的時候。
他竟然產生了一種久違的，與隊友並肩作戰的奇妙感受。
但當紅鬃渾身冒着紅光，以一己之力將整條防線撞碎之後。
他回到了現實。
自知實力有限，在三位隊友需要集中應付熊地精的時候，阿比自覺後退，不給他們添亂。
只是一邊幫助着受到哥布林攻擊的村民們，一邊抽空默默關注着戰場上的形勢。
而也正是因此，他親眼看到了艾德琳的重創、夏南的艱難周旋，與伯格的慘死。
朝夕相處的隊友淪爲冰冷屍體，自入行之初便照顧着他的隊長也重傷，生死不知。
原本剛剛結束任務，滿載而歸的綠血小隊，在短短几分鐘的時間裡瀕臨崩潰。
巨大的衝擊讓阿比已經感覺不到悲傷。
只是麻木。
但又在腦中殘存最後一絲理智的作用下，抑制住了上前送死的愚蠢行爲。
趁着紅鬃被夏南糾纏，脫不開身的間隙，匆匆來到了戰場邊緣，幫着艾德琳灌下了她身上的那瓶治療藥水。
並守在身邊，直到其恢復行動能力。
然後便又以最快的速度離開戰場，投入到了與其他哥布林的戰鬥當中。
直到現在。
“砰。”
沾滿了爛泥與鮮血的身體，向後緩緩靠在路邊的牆壁上。
耳邊，是自四面八方傳來的地精嘯鳴。
目光遙遙望向另一邊，夏南等人戰場的方向。
視線被村莊裡的木屋阻隔，看不到具體場景。
但曾經迴盪在空氣之中，每一聲都讓哥布林更加亢奮癲狂的熊地精吼嘯，卻已經有一陣子沒有響起。
“戰鬥……結束了嗎？”
阿比呢喃着。
是誰贏了？
艾德琳和夏南，還是……那隻熊地精？
心中已經有了答案。
他不是傻子。
當阿比親眼看着隊伍中的資深冒險者伯格，被對方輕易抓住捏碎了腦袋；看着能夠獨自清剿一整個地精巢穴的隊長艾德琳，被一擊重創，失去意識。
連新加入小隊，曾經面對“豁牙”貝內特毫不手軟，一劍利落砍下腦袋的夏南，都只能在熊地精的攻勢下勉強支撐。
阿比便已經認識到了小隊衆人和對方的實力差距。
內心深處，是自戰鬥開始之後，首次涌現的退縮之意。
他沒有懷疑，爲什麼直到現在，向來算不上多麼勇敢的自己才產生退意。
只是懷着某種不切實際的期望，逃避般向着遠離核心戰場方向，最近一處村民驚叫聲的方向跑去。
但畢竟只是一個新人冒險者，沒有經過多長時間的訓練，身體素質非常一般。
眼下的他，經過高強度戰鬥之後，體力早已枯竭。
幾個呼吸時間的短暫歇息，並不會有所緩解。
反倒讓渾身肌肉的痠軟痛楚更加清晰，疲憊如潮水般將他吞噬。
只剛剛將身體後背從牆上移開，往前邁了兩步。
便猛地一個趔趄，晃晃悠悠，摔倒在地。
手中依舊握着他那把單手劍。
卻怎麼也爬不起來。
彷彿連起身的力氣，都已被消耗殆盡。
而也恰逢阿比這最爲窘迫之時，似乎是受到周圍濃郁血腥味的影響。
三隻穿梭在村內木屋間，尋找着獵物的哥布林，發現了他趴倒在地的身體。
“嘶嘎！”
興奮的尖利叫聲，驟然自空氣中響起。
阿比掙扎着想要起身，大腦在這一刻卻彷彿失去了對身體的控制。
只能徒勞地揚起脖子，絕望地注視着那幾只裹着爛泥的腳板，朝自己快速靠近。
腦中閃過的，是他短暫生命中爲數不多值得留念的回憶。
阿比閉上了眼睛，靜靜等待着死亡的降臨。
將死之際，原本被各種煩亂情緒與思緒填滿的內心，反倒徹底清靜了下來。
甚至還有功夫自己給自己開了個小玩笑：
“女神保佑這幾隻地精別太餓，至少先讓我解脫了，再用餐也好。” 阿比的祈禱並沒有生效。
因爲自耳道中傳來，哥布林的細碎腳步聲，在真正靠近他之前，便逐漸變得緩慢而沉重，到最後更是直接停下，不再移動。
疑惑着，阿比緩緩睜開雙眼。
映入眼簾的，是三雙枯枝般立在原地，一動不動的纖細足肢。
像是負擔着某種遠超其身體承受能力的巨壓，哥布林的小腿劇烈顫抖着，隱隱能看到它們纖薄皮膚下拉扯膨脹幾近極限的瘦弱肌肉。
“砰！”
龐大的壓力讓這三隻哥布林再承受不住。
幾乎是同一時間，跪下，趴倒。
動作和此前的阿比如出一轍。
四肢撐地，面孔朝下，哀嚎掙扎。
分明已經用盡了全力，卻連最基礎的起身都無法做到。
這些智力低下的底層魔物，直到現在也沒有明白，爲什麼不過短短几秒鐘的時間，身體竟然變得如此沉重。
彷彿在地表之下，有着一塊巨大的磁鐵，將它們牢牢吸附在地上，難以掙脫。
當然，對於這個疑惑，至少眼下的這三隻哥布林，這輩子怕是沒有機會搞清楚了。
因爲下一秒，一抹鐵灰色的劍光，便像是行刑的斬首鍘刀般自上方落下。
在迸涌鮮血的映襯下，
削掉了它們的腦袋。
夏南右手握着斬首長劍，俯身將阿比從地面上拉起。
張了張嘴巴，想要向對方說些什麼。
但見其眼神渙散，意識恍惚，臉上沾滿了爛泥和血跡的模樣，知道現在說的話，對方恐怕一句也聽不進去。
便只是拍了拍阿比的肩膀，朝自己來時的方向努嘴道：
“那邊我都已經清理乾淨了，很安全。”
“艾德琳和其他一些村民都在。”
“後面的，交給我。”
又重複了兩遍，直到阿比木楞地點了點頭，才又轉過身，朝着村莊內部衝去。
熊地精已死，場上便只剩下一些綠皮哥布林。
哪怕尚未晉級，對夏南也不具備絲毫威脅。
更別提眼下的他已經成爲了正兒八經的職業者，整體實力向上飆升了幾個檔次。
處理起來，比以前更加輕鬆，也更爲利落。
從外到內，小半個村莊，十分鐘不到便全部清空。
其中甚至還包括一些安置村民的時間。
他的速度很快。
縱使沒有施放【牙狩】，旁人看過去，也只能看到一抹在空氣中閃過的模糊虛影。
而倘若湊近一些仔細觀察，更能發現，明明身着沉重鐵甲，且每一步都躍出一大段距離，顯然對腿部肌肉的爆發力有着相當的要求。
但他在泥濘地面上留下的足跡，卻非常淺。
大概只相當於一個成年男性勻速走過的程度。
而這，自然夏南對他剛掌握的【引力掌控】，所進行的初步開發之一。
——通過對“引力”的靈活調節，在短時間內增加或減少物體所受重力。
是夏南獲得這項技能後，腦子裡蹦出來的第一種用法。
簡單，但有效。
對於敵人，就像是之前那三隻哥布林，只把它們所受重力往上拉個一截，便瞬間失去了行動的能力。
如待宰羔羊般一動不動地趴在地上，伸長脖子給他收割。
而對於夏南自己，減輕的重力則意味着更小的身體負擔，以及相同發力程度下，更快的速度。
不僅是日常行動，就是其他兩項戰技【旋斬】和【牙狩】，都將在引力作用下增強一大截。
而倘若之後隨着【引力掌控】的熟練度等級逐漸上升，能夠長時間穩定使用的話。
夏南甚至可以在購買裝備時，不用考慮護甲的重量，在不影響靈活度的前提下，就挑重的、防禦性能好的買，裡面就是迭上一百層（誇張說法），只要【引力掌控】能壓住，那對他身體的負擔也就相當於一件輕薄的短袖。
再往後，當他將【引力掌控】提升到可以徹底抵消“地心引力”對自身影響的時候……
他都不敢想。
而以上這些，也只是他在成爲了職業者後的，這短暫幾十分鐘的時間裡，一邊清理哥布林，一邊想出的用法，根本沒來得及深入思考。
“引力”，作爲物質世界的四大基本力之一，所囊括覆蓋的範圍實在太廣。
絕不是他在短時間內就能夠摸透的。
眼下，先把村子裡這些哥布林清理乾淨，等回到河谷鎮之後，再慢慢研究也不遲。
心中思忖着，前方一處遍佈焦痕的房屋廢墟，在他眼前已是被迅速拉近。
帶着些許慌亂與疲憊的怒吼聲從中傳來。
一個穿着簡陋麻衣的男人，雙手緊握着柄還沾着泥壤的鋤頭，揮舞着將身前幾隻哥布林逼退。
身後靠着牆的，則是一個正緊緊抱着自己孩子的中年婦人，手中同樣攥着把切肉短刀。
眼神堅定，似是已經做好了與眼前地精拼死一搏的準備。
沒有絲毫猶豫，夏南雙腿猛地發力！
泥星迸濺！
就像是腳下裝了彈簧，重力削減後無比輕盈的身體，瞬間彈射到半空當中。
躍過前方攔路的坍塌牆壁。
驟然下落，
卻又在落地的一瞬間將加重的引力拉回，使得下落時的聲勢明明看上去能夠在地面踩出一個深坑，實際上卻連腳印都只有淺淺的兩個。
“嗤啦。”
劍刃迴旋，鐵灰色的弧光閃過。
幾隻哥布林的無頭屍體隨之倒地。
從天而降，
爲屋內神色同樣顯得有些恍惚的村民指明道路。
夏南沒有耽擱時間，再度躍起。
眨眼間，已是落到了殘破的屋頂之上。
煙熏火燎，又受到了熊地精衝撞的影響，房屋本身已是搖搖欲墜。
屋頂表面更是凹凸不平，且佈滿了裂紋。
但位於其上，正藉着高處搜尋目標的夏南，卻站得格外穩固，好似平地一般。
……
【潮汐定形】
類別：專長
效果：
1.墜落傷害減半（恆定/規則）；
2.站在不穩定平面時，你的平衡能力獲得加值；
3.任何對你發動的推離/拉拽效果，可視具體情況增強或減弱（主動/被動）
介紹：
引力之下，沒有人能夠撼動你。
備註：
“三千米……小意思！”
——冒險王·傳奇跳崖者·大難不死之人·班揚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