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何吏默默地拿起幾張餐巾紙遞了過去。
陸春暉接過紙,在臉上擦拭着:“當時我就想,我一定要好好幹,幹出個人樣來!一定不辜負父母,一定不讓我的孩子也受這麼大的委屈!”
“唉。”蕭何吏輕輕嘆了口氣,實在不知道應該怎麼安慰。
“何吏,你看看咱們單位的人,真正能頂起來幹活的,有哪個不是農村出來的,我,你,王葉秋,還有段文勝,哪個不比他們城裡的幹得多!”陸春暉臉上露出了隱隱地怨氣:“可是,你看我,幹了這麼多年,連個房子也沒不起!再看看他們,天天無所事事,可哪個沒有老子給留下的幾套房子?人生就是這麼不公平!”
蕭何吏苦笑了一聲,有些酸酸地說道:“我也是這麼感覺,就像海里的一葉小舟,衝着目標奮力地划着,可咱那點小槳作用太小,任何一點風浪都會讓咱減速、停止、倒退甚至是偏離航道,可他們,坐在船裡什麼都不用幹,玩着樂着,自有父母弄一陣風吹過來,直接就把他們送到目的了,哪怕他們的船頭朝後!”
陸春暉幽幽地說道:“你看着吧,雖然王葉秋這麼能幹,但等我走了,這辦公室主任的位子未必是他的!”
“不會吧?還能有誰啊!既能幹活又能搞材料的也只有他了!而且論資歷也該輪到他了!”蕭何吏一臉的訝異。
陸春暉陰陰地一笑,彷彿瞭然於胸的樣子:“你看着吧,任永書肯定會臨時不設正主任,而是弄兩個副主任,讓王葉秋負責材料,陳方凌負責行政。”
“啊?”蕭何吏張大了嘴:“我草,那王葉秋不是光下苦力嗎?”
陸春暉一臉悲哀地搖了搖頭說道:“王葉秋有什麼?人家陳方凌的父親是招商局的局長了,一個電話:老任,晚上一起吃個飯。在飯桌上什麼事談不了,再看看王葉秋,他請任永書吃飯,任永書能去嗎?”說完鄙夷地笑了一聲:“如果陳方凌稍微有點能力,這辦公室主任肯定是她的,只是……呵呵,辦公室臨時還離不了王葉秋啊!”
蕭何吏的表情有些痛苦:“任局長真會這麼幹?我不大相信!”
陸春暉又冷笑了一聲:“好,我什麼也不說了,咱們拭目以待!”
蕭何吏端起杯子深深地喝了一口,慢慢地搖搖頭說道:“我還是不相信!我覺得領導沒有傻的,任局長更不傻,不管是誰當了領導,肯定都想用些能真正給他幹活的人!你有背景關係嗎?不也馬上要提了副局長了!我有背影關係嗎?不也一樣要代理綜合科科長了嗎?局裡那麼多有關係的,爲什麼不提他們?”
陸春暉用憐憫的眼光看着蕭何吏,情緒有些激動起來:“對,領導是都沒有傻的,相反,都是精明得很!單位裡,誰幹誰不幹,誰真幹誰假幹,誰能幹誰不能幹,他心裡都清楚得很!但是何吏,在很多時候,尤其是在牽扯他個人利益的時候,他可以裝
傻,他可以揣着明白裝迷糊的啊!別人沒體會,你難道還沒體會嗎?”
蕭何吏想起了自己競爭的事情,不由沉默了,過了好半響才又擡起頭笑了笑說:“好了,大過年的,不說這些不高興的事情了,咱們不管別人,你提副局長,我代理綜合科科長,這都是好事啊,而且咱們都是憑自己的能力幹出來的,咱們應該高興纔對!”
陸春暉長長出了一口氣,情緒漸漸穩定下來:“是啊何吏,不管領導怎麼樣,不管環境怎麼樣,咱們都必須要踏踏實實地工作。不能跟別人比,咱們這種人只有這一條路可以走。”
“嗯,”蕭何吏點點頭。
“不過,除了踏實工作,該拍的馬屁還要拍,該走動的也要走動!不是說不跑不送,原地不動嘛。”
“呵呵,”蕭何吏笑了笑:“最近走動得花了不少錢吧?”
陸春暉悲哀地搖搖頭:“把積蓄基本花光了,我這次是孤注一擲了,不成功,便成仁!”
“呵呵,”蕭何吏開玩笑道:“沒事,等當了副局長,用不了兩年就能全部回來了!”
“胡扯!”陸春暉瞪了蕭何吏一眼,語重心長地說道:“有些話,我早就想跟你談談了,只是奶奶生病,我就一直沒說,項目科可不是一個普通的科室,求你的人太多了,你一定要加倍小心!”
蕭何吏笑着點了點頭:“嗯,已經嚐到甜頭了……”
“嚐個屁!”陸春暉粗魯地打斷了蕭何吏繼續說道:“何吏,這個職位說好也好,但說不好也不好,太危險了!你知道有多少人想巴結你、討好你嗎?”
蕭何吏笑笑,一臉不在意地說道:“那有什麼,只要咱不起邪心,那就沒事!”
陸春暉搖搖頭:“不是這麼簡單的,送錢不收,他們送古董,古董不收,他們送珠寶。他們會處心積慮地打聽你的愛好,攻擊你最薄弱的地方,即便你最終堅守住了,他們還會從你周圍的人那裡下手,你的家人,你的朋友,都會成爲定時炸彈,所以你一定得小心!”
聽着這番充滿善意的提醒,蕭何吏心裡充滿了感動,表面卻裝作滿不在乎地說道:“我怕什麼,現在就是這世道,我還想讓禮品來得更猛烈些呢!”
陸春暉見蕭何吏嬉皮笑臉,頓時有些着急起來:“何吏,你年輕不懂!別人可能貪個幾十萬都沒問題,但咱們貪個幾萬就有可能出事!
蕭何吏笑了笑:“不至於吧?”
陸春暉嘆了口氣:“怎麼不至於!假設一個人出問題了,在常委會討論處理決定時,如果一個領導說幾句這個同志我還是比較瞭解的,工作紮實,作風正派,比較清廉之類的話,別的領導心裡就會有顧忌,最多也就是順着說幾句而已。相反,如果開會時沒有一個人幫你說話,那麼領導們心裡就明白了,你肯定是沒有背景,沒有根基,他們就一定會義正言辭慷慨激昂地說
一些務必從嚴、絕不姑息、以儆效尤之類的官話!那麼你這個事情也就很有可能被定性爲性質惡劣、影響極壞,你也就有可能會被從嚴從重從快處理!”
陸春暉滔滔不絕說了好大一段話,直把蕭何吏聽得目瞪口呆,半響才嘟囔了一句:“就跟你參加過常委會一樣!”
“沒吃過豬肉,還沒見過豬跑嗎?”陸春暉端起酒杯喝了一口:“除非你能把領導也拉下水,讓他黏黏糊糊洗不淨,說不定還能幫你說幾句話。”
蕭何吏默默地點着頭,在心裡細細砸味着,對陸春暉充滿了敬佩,雖然很多年以後,在這個晚上對他真誠地推心置腹說這番話的人卻因爲貪污和養情人而鋃鐺入獄!
尚方寶劍
與醉醺醺的陸春暉從酒店門口分手,蕭何吏獨自一個人沿着人行道慢慢地走着,心裡不停地回味着剛纔的談話,耳邊又響起了任永書充滿希冀的叮囑:“何吏,項目工作千頭萬緒,牽扯麪廣,政策性強,外界也高度關注,要儘快熟悉掌握,以便儘快上手。”
最近奶奶的病情穩定,醫院裡有娘和秀蓮就夠了,自己不如趁假期早點了解掌握一下項目工作的基本情況,想到這裡,蕭何吏摸出了手機給王葉秋打了過去:“葉秋啊,過年好啊。”
“呵呵,你也好,奶奶的病沒事了吧?”王葉秋的聲音依然溫柔。
“沒事了,對了葉秋,我想問問咱們項目的資料都在哪放着呢?這幾天我想看看。”蕭何吏直奔正題。
“呵呵,這麼着急啊!材料都在項目科的文件櫃裡鎖着吧。”王葉秋本來臨時掌管項目,自從聽說了蕭何吏代理綜合科科長職務,雖然並沒有嫉恨,但心裡總還是有些不舒服。
“哦,”蕭何吏有些爲難:“葉秋,明天能不能麻煩你跑一趟,幫我把櫥子打開?”
“這……”王葉秋沉默了一會,溫柔地笑笑:“何吏,你也知道,我回趟家不容易,明天……”
“哎呀!”蕭何吏用力地拍了自己的頭一下,暗罵自己糊塗,人家王葉秋回老家過春節去了啊!
“呵呵,忘了這事了,那誰還有鑰匙啊?”蕭何吏知道項目科以前除了劉文正好像還有三個人,兩個三十來歲的婦女,一個負責財務,一個負責業務,另外還有一個四十來歲的司機。三個人都是臨工聘用人員。
“徐麗珍有鑰匙,她應該在東州,要不我把她的電話號碼告訴你?”
蕭何吏記下了徐麗珍的手機號碼,看看時間,晚上八點多鐘,還不算太晚,於是便撥了過去:“徐姐嗎?你好,我是蕭何吏。”
“誰?哦!蕭科長啊!”徐麗珍的口氣變化很快,從冷漠一下跳到了熱情:“哈哈,以後我們就要一起共事了,你可要多照顧啊!”
蕭何吏有些驚訝,事情傳得好快啊,都快沒有不知道的了,可笑任局長還要自己保密呢!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