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何吏回到綜合科,心裡七上八下撲騰個不停,從內心裡來講,他不想按馮連才說的去做,把效果的好壞和微著先放在一邊,單單自己的良心這一關就過不去,以全隊四十個人兩個月的工資做賭注,即便贏了,也是留下身後洗不淨的罵名。可是拂了馮局長的好意,會不會因此而被疏遠甚至是得罪他呢?自己剛纔的猶豫彷彿已經引起了馮局長的一些不快。
蕭何吏嘆了口氣,如果是李青雲他們,或許可以回家向深諳官場之道的父母請教,可是自己,能將這些尤其是馮局長的建議向誰說呢?任書記?劉文正?都不行,那等於是出賣馮局長了。年輕點的,閱歷都與自己差不多,估計也是見仁見智,誰也說服不了誰。況且自己能問出口的也只有陳玉麒和陸春暉了。陳玉麒肯定不行,他本來就對馮連才的印象很差,很難給出一個公允的評判;陸春暉?也不行,他到底與馮連纔是什麼關係自己到現在也沒搞清。
還有誰呢?。王葉秋?不行,陳方凌?更不行!蕭何吏苦思冥想並一一否定着,腦海裡甚至閃過了段文勝那張俊朗的臉,心裡不由一時感覺很蒼涼,真是到了無人能訴說心聲的地步了,居然想到了他。
天色漸漸暗下來,早已過了下班的點,人已經走得差不多了,只有辦公室的燈還在亮着,走進去一看,只剩下陸春暉一個人在加班。
陸春暉好像剛忙完的樣子,見蕭何吏進來,便打開抽屜拿出一盒煙扔了過來,半開玩笑地說:“馬上成了幾十個人,七八條槍,權重一方的實力派了,先巴結巴結。”
蕭何吏也沒客氣,一屁股坐在了沙發上撕開煙盒取了一支點上:“你也太不夠意思,這麼大的事也不提前通知一聲,真是世態炎涼人情似紙啊。”
陸春暉有些無奈地笑笑:“早知道了有什麼好處?難道你還能蹦躂出什麼花樣來?像咱們這些沒有背景的農村孩子,就像是案板上的魚肉,任人擺弄宰割。”說着說着,或許是聯想到了自己,陸春暉竟有些淒涼起來,很少見地跟蕭何吏要了一支菸點上抽了起來。
“馮局長最近忙什麼大事呢?這幾天感覺他好忙呢。”蕭何吏朝菸灰缸裡彈了彈菸灰,看似不經意地隨口問道。
“還能忙什麼?局長的事唄。”陸春暉撇了撇嘴。
蕭何吏一愣,有些誇張地問:“馮局長要當局長?”
陸春暉也彈了彈菸灰:“他前面還有任書記和蘇局長呢,估計難度挺大,這幾天忙活得挺緊!”說着從抽屜裡拿着幾張發票:“看,光讓我給他處理的餐費就快兩萬多了。”
蕭何吏笑了笑,心裡雪亮起來。
陸春暉見蕭何吏笑的有些古怪,心裡隱隱後悔,忙叮囑道:“就你一個人知道,別出去亂說
啊。”
“誰管你這些破事!”蕭何吏說着站了起來就向外走,走到門口突然站住了:“明天我就去二隊了,你不給送行也就算了,難道沒幾句話說?”
陸春暉撇撇嘴:“送個屁行啊,估計過不了一個禮拜就得哭着回來!”
蕭何吏皺起眉,有點不高興:“我非幹出個樣子給你看看!”
陸春暉不屑地說:“切,你以爲這麼好乾,真好乾的話,朱兆強那老油條能不幹?我勸你你去了以後,隊裡如果有閒錢,沒事多請請客,拉拉關係,比如多請請局辦公室主任啥的。”
“滾吧你。”蕭何吏佯怒摔門而去。
蕭何吏剛走到樓梯拐角,陸春暉從辦公室露出頭來喊道:“等我一會。”
“又什麼鳥事?”蕭何吏站住了。
陸春暉鎖好門快步走了過來,拍了拍蕭何吏的肩膀:“走,請你吃飯,別說不給你送送行,連過幾天再給你接風的酒都準備好了,哈哈……”
“滾蛋!”
“呵,你還不信?走着瞧!”
兩個人一路鬥着嘴來到了新開的一家酒店,陸春暉說:“走,進去嚐嚐,我來試吃了幾次,還可以。”
進了酒店,兩個人找個偏僻的位置坐下,點了幾個菜,又要了四瓶啤酒,蕭何吏一瓶,陸春暉三瓶,兩個人邊喝邊聊。
陸春暉夾了一口菜放在嘴裡:“這菜味道還可以吧?”
蕭何吏撇撇嘴,諷刺道:“太腐敗了,天天光知道找飯店吃飯,你還有沒有點正事啊?”
“正事?”陸春暉放下筷子有點激動起來:“這個社會現在還有正事嗎?要是有正事,劉文正能不參加競爭就直接任命綜合站站長?有正事他劉文正能正科不滿兩年就提副局長?有正事你能從一隊隊長突然變成二隊隊長?”
蕭何吏默默地夾着菜沒言語,他知道劉文正提拔爲副局長對陸春暉刺激很大,但仍然隱隱覺得提拔劉文正是正確的,雖然提拔陸春暉也沒有錯。
陸春暉也感覺到自己有些激動了,就換上了開玩笑的口氣:“當然,不讓你當一隊隊長還是對的,否則那纔是真正沒有正事了。”
蕭何吏這次沒有反擊,只是淡淡地笑了笑繼續低頭吃菜。
陸春暉對蕭何吏的態度有點詫異:“怎麼了?變性了?”
蕭何吏放下筷子,用餐巾紙抹了一下嘴,裝出一副很嚴肅的樣子:“我在考慮二隊四十個人的生計問題,哪有功夫跟你閒扯淡!”
陸春暉不屑地笑笑:“切,別鬧了,聽我的沒錯,去了以後,把眼睛和耳朵閉上,光帶一張嘴就行了,裝聾子瞎子,多說好話,多花錢請客是正道,既聯絡了感情,又飽了口福……”
陸春暉喋喋不休地叨嘮着,想說服蕭何吏,蕭何吏也知道陸春暉是爲了自己好,但還是忍不住對這些悲觀論調充滿了厭煩,在心裡暗暗地說:“等着吧,早晚幹出個樣子給你們看!”
陸春暉也感覺到了蕭何吏的不耐,話不投機,一頓豐盛的晚餐便很快就草草結束了。
兩個人從飯店出來,蕭何吏說:“走走吧,胸口悶的慌。”
陸春暉點點頭說好,走走吧。剛纔那些話也勾起了陸春暉的心事,喬局長或許真的要走了,如果原地轉正一個局長的話,自己是不是有機會了呢。如果這次再把握不住,以後或許就更難了。這些話,他不想跟任何人說,也包括蕭何吏,可憋在心裡又很難受。
兩個人隨意地溜達着,說着漫無邊際的話,一會是老家的人、物和風俗,一會是哪個電影裡的情節,一會是哪天見了一個漂亮的女人,唯獨不談論單位上的事情。
在經過一個很氣派的廠門口時,陸春暉指了指門口掛着的大牌子:“神農綠康,這是咱們黃北區最大的農業龍頭企業之一,資產幾個億。”
蕭何吏不以爲然地說道:“幾個億有什麼了不起,不是還有幾家十幾億的嗎?”
陸春暉搖搖頭,一副很神秘的表情:“不一樣,這家短短几年就發展起來了,而且當家的是個小姑娘,我見過幾次,長得很漂亮。”
蕭何吏沒怎麼往心裡去,隨口挖苦道:“再漂亮,再有錢,也跟你沒關係了,你家小翠會宰了你的。”
陸春暉貼近蕭何吏低聲說:“知道是怎麼起家的嗎?這家男人最早是殺牛的,後來糾集了不少少數民族的小混混天天去鄉下偷牛,其實不叫偷,就是明搶,弄個三輪車,後來換了麪包車,看到有放牛的,直接把車開過去,將自備的木板從車上往下一搭,把牛趕上車就走。晚上也一樣,開着車到了牛棚,把牆砸個洞,牽出牛來就走,還得喊一聲,誰出來就乾死誰!一般老百姓聽見動靜也不敢出來。”
蕭何吏不解地問:“公安難道不管嗎?”
陸春暉嘲笑地看着蕭何吏:“怎麼管?逮住了就說是第一次,以往的死不承認,最多拘留幾天。而且還有民族政策,聽說有一次110一直追到民族村,眼睜睜看着車進了一個大門,不過有什麼用呢?到最後不但牛沒追回來,連警車都差點出不來呢。”
蕭何吏搖搖頭:“我不信,哪有這麼囂張!”
陸春暉冷笑了一聲:“現在穩定壓倒一切,哪個領導也不想在自己的地盤上出事,都想着平安熬過自己的這一屆任期,棘手的問題等下屆解決吧,可每一屆領導都這麼想,所以慣得他們越來不不成樣子。”
蕭何吏搖頭嘆息,又問道:“那後來呢?”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