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馬主任憐憫地看着李一山。
認識很久了，多聰明多厲害一人，怎麼就變成這樣了呢？
但是大家平級，還分屬不同醫院，李一山下定決心要做的事，他也無法阻止。
“別看了，去做該做的事。”
司馬主任驅趕着自家手下：“我們還是負責南邊的傷員，北邊交給一院。門診廳內的留給鐘樓。”
說到鐘樓，他焦急地看向大門外。
這幫混蛋，怎麼到現在還不來。
要是他們到了，2比1，說不定能讓李一山清醒一點。
隨車醫生飛跑回王磊身邊，一個主治醫生已經到縣醫院那邊要了個托盤，清創包就往托盤上一放，迅速打開。
王磊右手捏住破口不能動，好在無菌手套有的是，一個醫生自己套上無菌手套，然後幫王磊左手也套上。
順便將王磊雙手能搽碘伏的地方全都搽了兩遍。
雖然比不得正經洗手，但多少也能減小感染的可能性。
左手抓起清創包裡的剪刀看了看，王磊皺起了眉頭。
雖然本就對它不抱太大希望，但沒想到竟然如此老舊粗鈍，也不知道用過多少次了。
剪線還行，用於微小血管吻合絕對不行。
若是之前的王磊，此刻就要束手無策了。
畢竟工具差到一定程度後，就算水平再高，也抹不平其中差距。
但他豪奢地用掉了神級機會，水平已經超脫於尋常醫生，轉眼間就想到了解決辦法。
“拿把無菌手術刀來，要新刀片。”
“好。”
雖然這個命令完全聽不懂，隨車醫生還是小跑而去。
李一山皺了皺眉，手術刀是進腹時切開皮膚用的，你現在已經進腹了，肝蒂都在你手中了，還要它幹什麼？
但用人不疑，他沒出聲。
“燈光。”
雖然是大白天，但腹部有深度，肝總動脈處有些昏暗，王磊習慣性地叫了一聲。
這主要是爲助手考慮，他自己在透視能力的幫助下，基本上毫無影響。
要是在手術室，這時就會有巡迴護士幫忙調整無影燈，讓術野得到最好的光照。
聽到王磊的要求，四周圍觀的一院同事們還本能地往上看了一下。
頭頂是藍天白雲，哪來的無影燈。
“手機。”
有人反應過來，立刻就有五六臺手機打開電筒，照向腹部切口。
“夾閉肝蒂近心端。”
王磊向唯一一名助手發出指令。
助手是一名主治，雖然在一水的主任醫師面前象小透明，但其實他們纔是醫院做事的中堅，已經有豐富的經驗。
聞言立刻抓起無齒鑷，夾住肝蒂近心端。
肝臟的血液全部由近心端而來，夾閉近心端，自然就止住了血。
這就解放了王磊的右手。
“導尿管。”
一名護士趕緊撕開一次性無菌兒童導尿包。
爲了保證無菌，她抓住外包裝，盡力將包裝口敞開，自己絕不接觸包裝內面。
王磊用止血鉗的尖頭伸進開口，夾出導尿管。
旁觀的醫生們一頭霧水，他還真用這玩意了。
導尿管，導尿管，顧名思義，這玩意唯一的用途就是導尿。
那你用這玩意準備幹嗎？
先給傷員導個尿？
血管外科方主任是二院唯一一個留下圍觀的，準備瞄一眼就走。
現在看到這一幕，不由暗暗搖頭。
王磊進入手術狀態，對外界雜音充耳不聞。
夾出導尿管後，麻利地剪去尿袋，只留下細長的尿管。
衆人看得越發糊塗了。
導尿管沒尿袋，兩頭漏水，還能有啥用？
王磊將尿管在肝蒂上繞了一圈，纏緊、打結。
簡簡單單的動作，圍觀醫生們腦海內卻嗡地一下。
懂了！
要做血管吻合，必須阻斷血流。
否則一邊嘩嘩嘩地飆血，一邊在那縫，能縫好嗎？
正常情況下，需要助手用無創鉗夾閉血管，這樣才能阻斷血流。
但王磊用的是清創包，哪來的無創鉗？
用其他工具，比如清創包裡的止血鉗，那是會嚴重夾傷血管的。
那用無齒鑷呢？就像現在這樣？
時間久了同樣會損傷血管。
更重要的，無齒鑷它就不是吃這碗飯的，靠它止血，隨時會滑脫，很不牢靠。
而且這位傷員不止一根血管損傷，手術條件極其簡陋，術野又很小，難度指數級上升。
在看到王磊操作之前，大家都認爲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務。
但是現在，一根普普通通的導尿管，簡簡單單地一紮，立刻解決了問題。
肝蒂，這個匯聚所有肝臟大血管的結構被導尿管紮緊，效果比多少個助手鉗夾都要好。
助手鉗夾，可能會因爲個人因素鬆開，導尿管不會。
助手要佔據寶貴的身位，導尿管不需要。
再好的無創鉗、再好的手法，也難免對血管有一點損傷。導尿管細細軟軟，將韌帶、所有血管一併扎入，互爲緩衝，損傷減到了最小。
難怪王磊要的是最細的6F導尿管，而不是什麼易損傷的線，也不是什麼扎不緊的粗導尿管。
果然是現在這種情況下，最適合的止血工具了。
“學到了！”
一個年輕醫生忍不住叫出了聲。
這是被帶來長見識的“孩子”級小醫生，其他醫生雖然也有同感，卻不好意思叫出聲。
但心裡全都在暗暗驚歎。
醫學就是這麼奇妙的東西，有時候，並不需要多麼複雜多麼花哨，看似很low很簡單，卻能最好地解決問題。
返璞歸真，大抵如是。
方主任第一次收起輕視之心，準備認認真真地看下去。
不過心中還是不當回事。
導尿管纏扎止血術確實不錯，學到了。
但這不等於你能把血管吻合術做好。
這是兩個概念。
“7-0線。”
紮好肝蒂，王磊再度下令。
護士趕緊撕開7-0線的包裝，將開口敞開。
這是自帶縫針的無菌線，王磊用止血鉗夾出，另一手的持針器順勢夾住針尾。
看着王磊嫺熟的準備，雷主任先是讚賞地點頭，隨即暗暗搖頭。
從李一山的態度上就知道王磊不簡單，剛纔這一手導尿管捆紮也很漂亮，連我都深受啓發。
但那又如何？
手術可不只是靠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