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別急，”王磊繼續安撫：“那個藥吃得不好，我們可以重新想辦法。除了拉不出和出血，還有別的不舒服嗎？”
“沒了！”婦女大聲回答：“我本來好得很，要不是他們誣賴我有精神病，害我吃了好多精神病藥，根本就不會出血，也不會拉不出來，這都是那些藥的毒性害的。”
她這反應、這聲調，確實不太正常。
但光憑這個，距離精神病還遠得很。
王磊一邊繼續評估着她的精神狀態，一邊說道：“我給你檢查一下好不好？”
婦女猶豫了一下，答道：“好。”
王磊讓她躺到診察臺上，臺上頓時像是堆了個大肉糰子。
尤其那肚子，大得像是懷胎十月的孕婦。
“她一直這麼胖嗎？”
一個男家屬眼中露出嫌惡之色：“一直這麼胖。”
王磊問道：“你是？”
那女生答道：“我爸。”
王磊若有所思，被老公嫌惡成這樣，對精神狀態能沒有影響？
“我給你聽一下。”
王磊取出聽診器，開始檢查。
自己規定的每個病人必須聽診心肺，自己首先要執行。
其實便秘和下面出血各有專科，也各自需要局部的專業檢查，王磊這樣聽診觸診都是查不出什麼名堂的。
但王磊實際依靠的是透視，今天才在謝紅梅身上用了一次，還剩餘兩次。
觸診着她那高高隆起的肚子，王磊雙眼往腹腔臟器看去。
這次毫不費勁地就看到了問題所在——巨大zi宮肌瘤。
大到過分的zi宮壓迫了腸道，大便當然無法順利排出。
zi宮肌瘤會引起出血，不切除肌瘤的話，很難用藥物控制。
所以尹小丫“投毒害人”、“越治越重”的原因也能解釋了——治療無效且病情發展。
不過她的診治水平實在堪憂，zi宮肌瘤是最容易診斷的疾病，一個B超就清清楚楚，居然也能誤診。
便秘出血的原因找到了，但是還有兩個問題。
第一：便秘出血都是客觀事實，爲什麼她老公說不存在？
第二：她究竟有沒有精神病？
精神分裂症是精神科專病，王磊這樣的醫生雖然學過心理學，但缺乏深入研究，不具備鑑別能力。
王磊收住思緒，對中年婦女說道：“我找到你拉不出和出血的原因了。”
婦女狂喜道：“真的嗎太好了！姓苟的你聽聽，老孃是真的拉不出，老孃不是精神病！”
現在醫生認證了便秘出血，姓苟的——她老公苟小川無法反駁，被罵得狗血噴頭。
王磊皺了皺眉，這女人就算不是精神分裂症，至少也有點躁狂。
見她老公完全不反駁，王磊把他拉到一邊問道：“你之前爲什麼說她沒有便秘出血？”
苟小川撓頭道：“她一個人關在屋子裡頭，誰知道她拉不拉得出。”
王磊驚訝地問道：“一個人關在屋裡是什麼意思？”
那女生羞愧地說道：“就是關起來不給出門。”
“她自己不出來嗎？”
“腳上綁，綁起來的。”
王磊震驚地看着這倆人，什麼年代了，還有這種虐待行爲？
不過他隨即想起不久前的新聞，跟那位可憐的母親比，這位中年婦女還算幸運了。
至少她有個女兒在乎母親，她的精神也沒有被完全摧毀，還知道抗爭，還能跟尹小丫互撕。
王磊追問道：“吃喝拉撒都在裡面解決？你們也不進去看她，所以纔不知道便秘出血？”
女生低下頭，低低地“嗯”了一聲，隨後急忙補充道：“是今年才關的，我一直在外面上大學，不知道，不知道……”
她說不下去了，親生母親遭到這樣的對待，時間長達近一年，做女兒的無論如何也推卸不了責任。
這是她們的家事，王磊沒有再問，交代病情道：“她的病因是zi宮肌瘤，只有手術才能解決便秘和出血。”
苟小川立刻搖頭：“做什麼手術，不做！她就是精神病，精神病院醫生說的，還鑑定啥。”
“爸！”女生急了：“她是我媽，是你老婆！”
苟小川瞪了她一眼：“要做你出錢，我沒錢！”
女生傻眼道：“我，我一個學生，哪有錢。”
“那就別廢話，老子供你上學都供不起。”
女生不服道：“你供我啥了，明明都是我勤工儉學自己養活自己，要不然我也不會這麼久才知道你欺負我媽。你說，你是不是真的在外面有人，所以巴不得我媽去死？”
苟小川怒道：“你胡說個啥！”
女生斥道：“你不是個好老公，也不是個好爸爸！”
被女兒在醫生面前指責，苟小川臉上掛不住，哼了一聲甩手就走。
女生臉上露出絕望之色，蹲在地上抱頭啜泣。
王磊嘆了口氣，一直以爲自己和江婉柔就算苦命孩子，這女生比自己可苦多了。
等她哭得稍稍平息，王磊說道：“你媽的病情要緊，你再跟你爸好好說說，不要跟他吵架，爭取讓他同意手術。”
“嗯，”女生抽泣着點頭：“醫生，能讓我媽先住在醫院裡嗎？這兩次能讓她出來看病，是我跟我爸大鬧一番才答應的。現在我爸覺得手術要花大錢，我怕她回去就又被綁起來，而且再也沒有機會出來了。”
王磊又嘆了口氣，醫院最怕的就是這個，他見過不止一次了。
患者的困境多種多樣，最好的應對辦法是按規定辦事，千萬不要善心大發。
如果不等繳費就收住院，甚至免去一部分款項、醫護人員集體捐款的話，患者給予的報答可能是賴着不走，一住就是幾年。
甚至還可能倒打一耙要求賠償。
相比之下，那個拿了自己的捐款花天酒地，把老媽拉回家餓死的傢伙，其實在某個角度上還算好人了。
至少他沒有恩將仇報找醫院的麻煩。
面對這種事，一院這樣的大醫院好辦一點，敢於胡鬧的不多，一院也賠得起。
對於本就苦哈哈的鄉鎮醫院，賠償個幾次，就能壓垮醫院。
王磊抱着一絲絲希翼說道：“住院可以，你去交錢吧。”
女生可憐巴巴地看着王磊：“我現在沒錢。醫生，先讓她住下好不好？我一定想辦法去籌錢。”
王磊無奈地跟她對視，腦海裡激烈鬥爭。
一個病人他不怕，好歹算是有錢人了，20多萬的海豹說買就買，真賴着不走也虧得起。
但需要幫助的人那麼多，一旦開了口子，會不會有十個、一百個、一千個？
全國首富能頂得住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