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一個看上去並不是很美麗的姑娘,至少沒有云落那般的清純與魅惑並存,冷若冰霜又無時無刻不在撓動着他人的心,也不似楊七夕的溫婉大方,傾城絕色,甚至比不上安葉那尚未長成的青澀之美,這個姑娘,最多算是清秀而已。
她穿着一款青色的棉質長裙,手中提着一個水壺,正靜靜站在那裡。
宋寒山的目光在這一刻停滯了下來,緊緊盯着她,彷彿永遠也不會放開。
作爲裁決觀的真傳,他見過許多漂亮與出色的女子,無論是裁決觀中的師姐雲落還是那些嬌俏可愛的師妹們,他都不曾動過心,或者對他來說,只有那名爲安葉的女子能夠讓他動心了,他在等着她長大,他說過,要照顧她一輩子的。
可是此刻,看着那張只能算是清秀的臉頰,宋寒山的心卻是第一次悸動了起來,他忽然覺得自己錯了,自己的內心中最重要的一人不應該是安葉,而應是眼前這個女子。
因爲她是宋安葉,是她的親生妹妹。
縱然十幾年歲月過去,縱然有着女大十八變的說法,可是這一刻,宋寒山敢拿着他的性命發誓,這就是他的妹妹,那個十幾年前死去的小女孩。
只是……爲什麼呢?
宋寒山顫抖着,用疑惑的眼神看向那老者。而女子率先開了口,聲音只能算是悅耳:“王爺爺,這就是我的兄長麼……”
宋寒山渾身一顫,老者靜靜看着,最後笑了笑:“丫頭啊,這是不是你的兄長你自己難道還不能識別嗎?”
那女子皺了皺眉,隨後像是想到了什麼,放下茶壺急步走了上來,雙手輕輕交疊在一起,輕輕舞動着,她什麼話都不說,只是一雙妙目緊緊盯着宋寒山的變化。
宋寒山看向她手中的動作,當即便是開口道:“這是蝴蝶!”
“什麼蝴蝶?”
“彩玉蝴蝶!”
女子的手輕輕放下了,緊接着,她整個人便撲到了宋寒山的懷裡,帶着一絲哭音喊道:“哥……”
她很確信,她之前的動作現在只會有一個人知道,那就是她那個多年不見的兄長。
彩玉蝴蝶,只是一個虛構出來的生物,從她母親的口裡,那些年,每每晚上自己不肯睡覺的時候,母親總會做出這樣的動作,然後說着:“葉子要好好睡覺哦,明天起來彩玉蝴蝶就會來找你了……”
在母親的口裡,彩玉蝴蝶是神話裡的生物,成天飛舞在人間的上空,每次遇見乖巧的小孩就會降臨下來,賜下精美的小禮物。
小時候,宋安葉對此深信不疑,而宋寒山則常常在母親旁邊偷笑,他的年齡稍大,自然是不信這些騙小孩子的鬼話的,但是也毋庸置疑的是,這彩玉蝴蝶在母親死去之後,整個人間便只有兩個人知道了,一個是兄長,一個是妹妹。
宋寒山也緊緊地抱住了那女子,神色中有着激動與難以言表的喜悅,對他來說,似乎僅僅就那麼一會兒功夫,近日
來受的所有折磨痛苦都消失了。
他說道:“葉子,真的是你啊,你……你那時候不是……”
宋安葉只是輕輕地哭泣,是老者開了口:“那時候她並沒有死,而只是處於心傷過度的假死狀態,在那羣混混將她拖出去之後,也的確是有幾條野狗想去吃她,一條手臂被血淋淋地撕下了,但是那一刻,我盛唐監察院的一個官員剛剛經過那裡,救下了她,然後遠去。而你出來時,已經遲了……”
宋寒山微微一愣,想起了那個夜晚,他的確是沒有見到妹妹的屍體,只是那野狗口中的布片實在是太過駭人,讓他直接暈了過去,當到了裁決觀後也沒有去多想,只以爲妹妹已經死去,沒想到竟然是發生了那麼巧合的事。
他這樣想着,隨後緊張地將手向下伸去,問道:“那,葉子,你的手……”
宋安葉從懷中起來,抹去了清淚,笑道:“哥,我沒事的,是王爺爺給了我一顆丹藥,我的手臂就長出來了,可神奇啦!”
宋寒山看得出來,宋安葉還是一個普通人沒有修煉什麼道力,所以對於這樣的丹藥感覺很神奇,但其實對於論道境的修煉者而言,斷臂重生其實並不是什麼難事,到了九玄之境,甚至可以滴血重生,不死不滅,這便是天道最大的恩賜,大道路上得見長生。
不過宋寒山還是馬上反應過來,對着那被稱爲王爺爺的老者鞠了一個躬,這一次,他是真心實意的,甚至於那原本縈繞在心中的仇恨也消失了,只剩滿滿的感激。
老者點了點頭,說道:“你們兩個慢慢聊吧,我等會再過來。”
說完老者便轉身離去,而宋寒山則是在宋安葉的帶領下入了小樓,小樓裡面的佈置很溫馨,淡淡的粉紅色簾布,勾勒出一種姑娘家的情懷,一張簡單的實木方桌,幾個小小的木墩,宋寒山坐下,宋安葉在簡單地泡了一壺茶後也隨着坐下了,他們尚有很多話要說。
“葉子,你這幾年過得怎麼樣,有沒有受什麼委屈……”
宋安葉馬上搖頭:“沒有,我很好,王爺爺他待我很好,送了我這間屋子,還有每個月也會給我送來一些銀子與物品,我有時候也會出去逛逛,買些小物事,除了有時候會比較孤獨,其實都挺好的……至少比小時候好多了!”
宋寒山微微沉默,笑道:“嗯,比小時候好多了,以後你不會孤獨了,我會永遠陪着你的。”
“那哥你呢,這幾年,你是怎麼過的,還有你爲什麼會出現在這兒,昨天王爺爺跟我來說時我還不敢相信呢,畢竟天下那麼大……”
宋寒山便將他這些年的所有事都說了一遍,只是將現在的狀況隱去了,他也問了許多問題,在熱茶漸漸變爲涼水的時間流逝中,兩人聊了許多,雖然有着數十年未見,可是他們之間的血緣關係卻是一直存在的,所以現在甫一見到,便認定了對方,就像這數十年從未分開過一樣。
他還記得她坐的時候喜歡側着腳,所有
將自己身後的靠墊遞了過去。
她還記得他小時候一直喜歡桂花的味道,所以這次在泡茶的時候便在裡面放了些許自己存放許久的桂花,直到此刻,屋子裡還有淡淡的桂花清香在迴盪着。
宋寒山知道了那位被稱作王爺爺的老人是監察院的副院長,名叫王野,權勢極高,但對葉子非常好,心中微微有些寬心,宋安葉也知道了現在她的哥哥已經是人間聖地裁決觀的真傳核心了,地位極高,不愁吃穿,心中很是高興。
他們緊緊靠在一起,細細而親密地說着話,不知時間之流逝。
……
而此刻,那名諱王野的老者已經走入了長安第一道皇城外不遠處的一片院落中。那片院落很寂靜,雖然在長安城裡,越靠近裡面的區域代表着越大的權勢,這樣說來寂靜也是必然的,但哪怕是那些三省六部,或者象徵着皇權的皇宮大內,也偶爾會有百姓經過,或是前往各個衙門辦事,或是到長安府中告狀,甚至是直入皇城要向陛下傾訴冤情那也不是什麼稀少的事——每年總會遇到那麼幾次,以盛唐之開放不算稀奇——但是唯獨這裡,無人敢於經過。
這裡便是監察院,象徵着血腥與集權的監察院,在這裡,曾經有吏部尚書的慘叫聲響徹內城,也曾有論經巔峰的強者在憤怒中沉戟折沙,這裡常有流着鮮血的屍體被監察院的侍衛運出拋棄在亂葬崗外,也時常可以看到穿着黑色戰甲的士兵騎着珍奇異獸傾巢而出,那一去,便是起碼幾十上百條的性命。
此刻,在那充滿死寂的監察院中,某個偏院內,站着一個侍衛模樣的人,似是在等待着某位大人的歸來,正是剛剛被陛下調任過來的金澤。
看到王野走進,他慌忙迎了過去:“大人……”
王野一路走到正堂中,坐在太椅上方纔說道:“事情辦得不錯,沒有問題吧?”
“大人放心,屬下找的全是可靠的人,絕對不會有錯!”
“嗯,這就好……”
“大人,屬下斗膽問一句,爲何要做這樣的準備,那安葉尚在重辰殿裡,宋寒山是絕對可靠的,他逃脫不了控制!”
王野搖了搖頭,略微有些渾濁的目光看向了院落外不遠處的煌煌皇城,忽然嘆了一口氣:“有安葉在,宋寒山自然是靠得住的,但若是安葉不在了呢?”
“這,這安葉怎麼會不在,屬下愚鈍,不知大人的意思是?”
王野帶起了一絲諷刺的笑意:“安葉不在,自然是有人不想她在了,陛下,當真是糊塗啊!”
金澤聽聞此話,頓時渾身一個激靈,忙跪倒在地上,緊緊俯下身子:“大人,屬下,屬下剛纔什麼都沒聽見,什麼都沒聽見……”
王野冷哼了一聲:“你怕什麼,這裡是監察院,皇族之人的手伸不進來,現在起來馬上,替老夫去做一件事!”
“大人但請吩咐!”
“去把那安葉,廢了道力,送去祝府吧!”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