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凌軒的母妃生下他之後,被晉封了婉妃,但她知府庶女,出身宮女的事情卻並未有任何隱瞞,幾乎是衆所周知。
二皇子和三皇子沒少用凌軒母妃出身低微這一點打壓他,老皇帝也是利用這個理由,順理成章地忽略了這個長子的存在。
安冷月卻覺得,這不過是懦弱者的自我安慰罷了。
人的出身並不是自己能夠決定的,出身從來就不代表一切。
王侯將相寧有種乎?
現在的皇族,祖上也不過是在地裡刨食的泥腿子罷了。包括他們安家,還有她外祖柳家,當初這些跟隨着太祖打天下的功臣之家,原本都不過是一棒子貧農。
朝中的官員,更是大部分都出身寒微,不也照樣封侯拜相?
安冷月心裡隱隱有些爲凌軒不平,但聽了凌軒接下來的話,卻不止是不平,更多的心疼。
從凌軒的講述中,安冷月可以感覺到,婉妃是一個性格溫婉柔順,幾乎與世無爭的女子。
她最大的願望,便是等到了年紀被放出宮,找一個老實本分的男人嫁了,安安穩穩地相夫教子。
卻不想,因爲帝王的私心,硬生生成了宮廷傾軋的犧牲品。
聽了凌軒的講述,安冷月才恍惚中發覺,婉妃和靜嬪是同一時間被皇帝寵幸的。
只是,婉妃很快便懷了身孕,並且搶在皇后和淑貴妃之前生下了大皇子,之後便立刻被晉封了妃位,當時風頭也是一時無兩。
在婉妃的風光之下,根本沒有人注意到之後生了四皇子,晉封嬪位的靜嬪。
婉妃和凌軒都不過是靜嬪母子的擋箭牌,也是最早的擋箭牌。
“你什麼時候知道的?”安冷月心裡悶悶的疼。
凌軒現在也不過剛剛二十歲,當年他得知這件事的時候,年紀肯定更小,不知道當時那麼年幼的他,究竟是如何忍下這個打擊的呢?
“那年我十歲。”凌軒的臉色十分平靜,十年前他已經痛苦過了,再提起那些往事,他突然發現,自己的心裡竟然已經掀不起絲毫波瀾。
他三歲喪母,獨自一人在險惡的後宮中掙扎生存,長到十歲已經歷經世間冷暖,心裡卻對幾乎未曾謀面的父皇仍舊心存幻想,一有機會就喜歡跑到父皇經常去的地方,就算只能遠遠地看上一眼,心裡也十分滿足。
卻沒想到,機緣巧合,竟然聽到了被隱藏了十多年的秘辛。
驟然發現自己不過是一個陰謀的產物,母親的死甚至有父親的手筆在其中,當時的他真的完全無法接受。
當時,他只覺得整個皇宮到處都充斥着骯髒,一個衝動之下就跑出了皇宮。
結果,第一次出宮的他自然而然地迷了路,身上還一分錢沒有,差點餓死在街頭。
若不是……
現在,他早就死了。
說不定,等他的屍體都腐爛生蛆了,他的父皇纔會發現自己的大皇子不見了,然後隨便用一個意外夭折的理由敷衍過去。
之後的幾年時間裡,他的大腦幾乎完全被仇恨充斥。
曾經他甚至想要直接拿把刀殺了皇帝和靜嬪
母子,但理智卻告訴他,憑他的本事這根本就是天方夜譚。
他只能忍,忍耐着一點點將自己的棱角磨平,一步步發展自己的勢力。
“我們這一代人,你是第一個讓我佩服的。”安冷月看着凌軒,突然間領悟,凌軒是強大的,他並不需要那些虛無縹緲的安慰。
因爲,他想要的,都會用自己的雙手親自拿到手。
“我的榮幸。”凌軒莞爾一笑。
壓在心底多年的秘密終於說出口,他心裡也是一陣輕鬆。
“不過,我還是覺得事在人爲。”安冷月語氣淡然卻十分堅定。
“當年,皇上對靜嬪的愛或許真的十分熾烈,但人心最是易變,這麼多年過去,這份感情早就不如當初那麼純粹了。”
安冷月表情嘲諷,其實,她根本不認爲皇帝是真的愛着靜嬪的,否則四皇子之後,就不會再有其他皇子公主出生。
還有麗妃和這些年其他陸續出現的一些寵妃,也恰恰證明了這一點。
知情人的眼裡,或許都會覺得那些女人不過是靜嬪的擋箭牌,但實際上,靜嬪在後宮裡根本就是個透明人一樣的存在,無緣無故誰會去注意她呢?
她真的需要那些所謂的擋箭牌嗎?
一個大權在握的帝王,若是真心想要光明正大地守護一個人,會做不到嗎?
做不到,不過是心不夠堅定罷了。
因爲,在他的心裡,有比那個人更加重要的東西。
在這個時代,但凡有點權勢的男人基本上都是三妻四妾。
但安冷月卻深受安家長輩的影響,在她看來,只有兩個人之間的感情才叫愛情,一旦插入了第三個人,這份愛情就已經變質了。
安家向來有規矩,男丁三十無子方可納妾。
當年,她的祖父便只有祖母一個正妻,父親也是和母親成親七年無所出,才無奈納了安趙氏爲妾。
但,安趙氏生下安平楨之後,父親就再也沒進過她的房,心裡自始至終只有她母親一個人。
因此,安冷月覺得,老皇帝和靜嬪之間,從始至終都不是愛情。
他們之間的感情也並沒有表面看上去那麼堅固,涉及到老皇帝最在乎的東西,這份感情瓦解的速度絕對會比山洪更快。
“隨你吧。”凌軒不以爲意地搖了搖頭。
因爲母親的悲劇和另外一些因素的影響,讓凌軒對感情十分忠貞。
但,他依舊覺得,從一個男人外加帝王的角度來說,父皇能爲靜嬪做到這種程度,對靜嬪的感情也定然是非常深了。
就算不是愛情,也至少有一種執念,想要離間他們二人,絕非一朝一夕可以做到的。
安冷月看得出來,凌軒根本沒有把她的話當回事,她也並不惱。
“你就拭目以待吧。”她微微勾脣,整個人都洋溢着強烈的自信。
一夜好眠,安冷月第二天一早醒來,聽着紅棉自言自語地嘀咕自己做完脖子又落枕了,禁不住微微有些心虛。
雖然不是她打的,但紅棉也算是因爲她才遭受的這無妄之災。
幸好綠衣
及時出現,解了她的圍。
“小姐,宮裡來人送了人一堆的賞賜來,還說,皇上召您進宮呢。”綠衣一臉的喜色。
對於老皇帝會再送賞賜來,安冷月並不奇怪。
畢竟,她先給老皇帝的那盆菊花可是“祥瑞”,豈是一匹小馬駒能抹得平的。
不過,她卻沒想到老皇帝會再次召她進宮。
畢竟,她的作用頂多就是陪着老皇帝插科打諢,逗他一笑罷了。
老皇帝雖然缺點一大堆,但少數幾個有點之一便是勤政。昨天她纔剛進過宮,以老皇帝的性格不會這麼頻繁地召見她纔是。
這一點疑惑在安冷月腦海裡不過一閃而過,很快就被她拋到了腦後。
本來,她也正在想着用什麼藉口再進宮見一次老皇帝呢,現在老皇帝親自出馬幫她解決了,也省得她自己再費腦子了。
不管是什麼事,總歸不貴是兵來將擋水來土掩罷了。
安冷月簡單收拾了一下,便到了前院。
一看,這位來宣旨竟然還是熟人,禁不住便笑了起來,“小朱公公,咱們又見面了。”
着爲小朱公公正是昨天帶着她去馬場的那個小太監,這下太監雖然也喜歡看人下菜碟兒,但行事卻並不過於囂張跋扈,而且很會看人眼色,安冷月對他的印象還不錯。
這話,自然是爲了表現自己對這位小公公的親近。
安冷月此時可是老皇帝面前的紅人,朱公公自然也樂得和她親近,立刻接上安冷月的話,熱情地寒暄道:“嗨,咱家和安大小姐這不正好一回生二回熟嘛。”
說話間,香案已經擺好,安家大大小小包括下人也全都聚集了過來。
安冷月對朱公公勾脣一笑道:“小朱公公說的是,這熟人好辦事嘛。你看,這都準備好了,那咱們就開始吧?”
“皇上有旨,安氏女冷月接旨。”小朱公公展開聖旨,表情瞬間肅穆起來。
安冷月站在老夫人和安長逯中間,後面是正在被禁足中,好不容易從後院裡出來的安趙氏和安靈兒。
在後面,就是安家的下人了。
朱公公話音一落,一衆人便齊刷刷地跪了下去。
安趙氏和安靈兒交換了一個隱秘的眼神,眼中飛快閃過一抹大仇得報的快意。
她們兩人的耳目已經基本被安冷月完全剪除了,並不知道朱公公是來頒賞的。
而且因爲兩人來得較晚,也沒有聽到安冷月和朱公公的寒暄,一心以爲,是她們的計謀得逞了。
等到朱公公開始念聖旨,她們才意識到了不對。
聖旨一開篇並沒有說賞賜,而是用各種華美的詞彙,將安冷月狠狠地誇了又誇,誇得安冷月都忍不住汗顏無比。
她不知道這聖旨是皇帝口述的,還是執筆之人根據皇帝的意思自己潤色的,不過,就目前來看,皇帝對她的印象絕對是非常好就沒錯了。
她微微提着的心也瞬間放了下來,安趙氏和安靈兒的表情卻是越發難看。
當聽到那一連串的賞賜時,兩人的臉色更是漆黑如墨,眼神裡的嫉妒幾乎要滿溢出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