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七章 春酒一杯,請君入甕

夜涼如水,更漏聲中,暗色蠶食了秦淮河的燈影,精緻的各色菜餚流水般端上席,喝着宮廷御賜的蘭生酒,衆人談興愈濃。

趁着醉意,何濡擊節唱道:“青蒲銜紫茸,長葉復從風。與君同舟去,拔蒲五湖中。朝發桂蘭渚,晝息桑榆下。與君同把蒲,竟日不成把。”

沙三青跟着唱道:“金陵三千三,何足持作遠。書疏數知聞,莫令信使斷。百思纏中心,憔悴爲所歡。與君折終始,折約在金蘭。”

一人憶起兒時的同舟把蒲,一人遙念多年的音訊斷絕,吳歌的曲調蕭瑟,聽着讓人忍不住悲從心來。莫夜來忽然拔劍,倒縱而起,青衣裙襬,搖曳如臺城柳,劍走銀蛇,光耀庭院,落英紛紛而下,清越的嗓音驅走了屋頂的寒鴉,隨着振翅聲悠盪左右:

“河漢縱且橫,北斗橫復直。星漢空如此,寧知心有憶?孤燈曖不明,寒機曉猶織。零淚向誰道,雞鳴徒嘆息。”

河漢縱且橫,北斗橫復直……零淚向誰道,雞鳴徒嘆息。反覆數次,歌罷收劍,明月悠悠,玉人亭亭,徐佑何濡爭先恐後的鼓掌叫好,哪裡還有驃騎將軍的威勢,哪裡還有將軍謀主的冷峻,全是市井無賴子的起鬨,可此情此景,又是如此的溫馨和快意。

莫夜來躬身施禮,入席時腳步有些踉蹌,詹文君忙伸手扶住,她不好意思的道:“我不勝酒力,還是先去歇息吧,免得掃了郎君們的興致。”

沙三青關心的道:“要緊嗎?”

莫夜來笑着搖頭,雙腮浮上少許嫣紅,道:“不礙的,可能是剛纔起舞散出了酒力。你知道我的,向來酒量不佳,歇息一夜就好了。”

沙三青點點頭,對着詹文君歉然道:“又要勞煩夫人……”

詹文君笑道:“沙郎君放心,把阿嫂交給我,保準照顧的妥妥當當。”

莫夜來握着詹文君的手,道:“文君妹妹,我和你一見如故,不如今夜你我同榻做個伴?他們師兄弟多年未見,定有聊不完的往事,就讓他們在此間痛飲,好好敘舊。”

詹文君雖然覺得有些突兀,但瞧着她醉意朦朧,想必是常年在外漂泊,除了沙三青,沒有什麼說得來話的閨中知己,倒也不好拒絕,道:“好啊,我對阿嫂這些年的江湖事也極感興趣,正好多聽你講講那些趣事。”說着剛要攙扶莫夜來離席,清明走了過來,道:“我也去吧,有點私事想和夫人商量。”

詹文君覺得奇怪,清明再有私事也輪不到她來處理,擡頭望向徐佑,徐佑笑道:“讓他跟着吧,安頓好沙夫人,清明還有事情和你稟告。”

詹文君心知有異,不再言語,扶着莫夜來去了後院客房,吩咐婢女準備好梳洗的東西,道:“阿姊先歇着,府內俗務繁多,我去去就來!”

莫夜來的手指輕輕握緊,笑道:“好,我等着妹妹!”

出了房門,站在廊下的清明示意詹文君來到院子正中,遠離了客房,低聲說道:“這兩人有鬼,夫人今夜留在這裡不安全,稍後找個由頭離開爲上。”

詹文君知道清明從不無的放矢,也不問原因,略加思索,道:“若真是這樣,我今夜離開反而不妥……”

正在這時,黑衣肅穆的章倫出現在月門口,臉色很是凝重。自秘府成立,章倫主掌業鏡司,行蹤向來神秘之極,幾乎從不出現在外人面前,除過詹文君、冬至等寥寥數人,連業鏡司的手下也很少見到這位章司主的蹤影。

可誰人都知道,只要章倫露面,肯定發生了大事!

詹文君秀美微挑,和清明前後走了過去,章倫躬身道:“夫人,出事了!”

詹文君敏銳的察覺到和沙三青、莫夜來有關,回頭看了眼客房,她此時應該在梳洗,還有時間,道:“走,去密室!”

作爲冬至以前花費重金打造的金陵基地,自然不會缺乏密室,章倫帶着詹文君和清明來到其中一間,房內跪着一個婦人,二十歲許,長得不算漂亮,可收拾的清爽乾淨,做得一手好揚州菜,是平時主要負責徐佑、詹文君等主人們膳食的廚娘。

“把你剛纔交代的事跟夫人再說一遍!”

婦人雖然身子顫抖着,聲如蚊蚋,可說話清晰明白,道:“前天是婢子依府規回家的日子,可回去後發現外子和剛滿三歲的稚兒都被人鎖住,他們以家人的性命要挾婢子,等郞主待客的時候,將毒藥放入膳食裡……”

章倫拿出小琉璃瓶遞給清明,道:“就是這個毒藥!”

清明打開瓶塞,往燭龍劍尖上倒了少許,他以精純無比的先天之炁裹挾着毒藥,形成近乎真空的氣團,不懼它遇到外界的氣息發生揮散。

“此毒名爲春酒,普通人食之會當即暴斃,小宗師食之,爲了逼毒和對抗毒性,幾個時辰內動彈不得,稍有不慎,也要中招身亡,是天下少有的奇毒!”

“春酒……好名字!”詹文君越是遇事,越是冷靜,道:“華娘,給你毒藥的是什麼人?”

“是個全身裹在黑袍裡的女郎,戴着幕籬,看不到樣子和身形,可聲音聽着年歲不大,談吐舉止,該是出自大戶人家。”

“大戶人家……”詹文君若有所思,又問道:“郞主總不會只待客一次,若是接連待客,你怎麼知道要在何時往膳食裡下毒?”

這是問題的關鍵!

華娘哽咽道:“她說的很詳細,若來客是一男一女,男子魁梧,女子嬌媚,穿着布衣青袍,頗爲簡樸。最重要的是,要我聽到有女子歌‘河漢縱且橫,北斗橫復直‘時,就把毒藥分成多份放進膳食裡去。若是沒有按照她的吩咐,放的遲些或早些,我就再見不到家人……”

清明猜得不錯,沙、莫二人果然是狼子野心!

詹文君親手扶起華娘,道:“你這樣據實以告,難道不怕那些賊子傷了你的家人性命嗎?”

華娘咬着脣,血絲滲入齒間,眸子裡滿是痛苦之色,口中卻還是毅然說道:“我受郞主大恩,哪怕賠上了全家的性命,也絕不能做出這樣背主的醜事!”

詹文君緊緊握住她的手,入骨冰涼且僵硬,可知她的心裡焦慮到了什麼程度,柔聲道:“你不負郞主,郞主自不會負你!清明,你去華孃家裡瞧瞧,若是賊子還在,全都拿住,且要確保她的夫君和孩子無恙;若是賊人已挾持兩人另投他處,即刻回來,不要打草驚蛇……”

“諾!”

“離府前先去見秋分,讓她悄悄離府,即刻去找山宗,要他封鎖長江和秦淮水域,嚴查所有過往船隻,凡有可疑者,不問出身和官位,全部拿下,等候審問!”

“諾!”

清明離開之後,詹文君對章倫道:“今夜必定生變!傳我命令,所有部曲披甲執銳,守住所有進出的要道,但切記藏好身形,不許鬧出任何動靜。外鬆內緊,嚴陣以待!另派人去車騎將軍府,請檀孝祖親率兩千精兵,等到長幹裡有異變,立刻支援。同時示警臺城,鎖死宮門,任何人不得進出!”

“諾!”

這瞬間的詹文君殺伐決斷,眉宇間英姿勃勃,似乎又回到了當初統領船閣的日子。她輕聲安撫華娘,道:“若是他們不在家裡,滿城去找只會引起賊子的警覺,反倒對他們不利。只有等這邊的事情解決,抓住了對方的主謀,再逼問出你夫君和孩子的下落。你放心,無論如何,我擔保他們不會有事!”

華娘跪地叩頭,已是珠淚盈盈,道:“謝過夫人!”

詹文君再回到偏院的客房,莫夜來已經梳洗完,卻並沒有換上爲她準備的寬鬆衣服,還是穿着來時的緊身青衣,裝扮的甚是利落。

“我去廚下要了點青雀舌,此茶清冽可口,正好給阿姊醒醒酒!”詹文君不動聲色的解釋了去了這麼久的原因,爲莫夜來斟了杯茶,然後共同舉杯,一飲而盡。

莫夜來放下杯子,剛要說話,突然發現自己發不出任何聲音,急忙運功,丹田裡真氣不聚,四肢軟弱無力,竟是連動都動不了分毫,唯有眼眸裡射出的疑問和怒火,在表達着心裡的不滿和憤恨。

詹文君淡淡的道:“這是山鬼,中者無不成了任人宰割的豬羊,雖然沒有你們的春酒那麼霸道,可對付爾等,也足夠了!”

莫夜來先是驚駭,然後是慌亂,似乎拼命的想要說什麼,可就是無法開口,眸子裡的光逐漸的黯淡下去,分明是心喪若死的模樣。

“萬棋!”

萬棋應聲進來,蒐羅莫夜來全身,並沒有找到什麼東西,詹文君道:“你抱着她,隨後過來,若院子裡情形不對,可以其爲質,逼沙三青就範!”

“諾!”

萬棋經過這些年的潛心苦修,功力大進,已非吳下阿蒙,只是性子更冷,曾經偶然被拂動的心門早已重新緊閉,左手抱住莫夜來,輕飄飄的如同無物。

詹文君再次出現在酒席間,徐佑並不驚訝,神色如常,沙三青微微變色,沒有說話,何濡倒是奇道:“夫人怎麼回來了?”

詹文君笑而不語,徐佑把玩着手裡色澤如玉的白瓷杯,道:“沙夫人安頓好了?”

“中了山鬼,已經睡了!”詹文君道:“現在只要招呼好沙郎君,應該可以問出其中的端倪!”

何濡聞言色變,驟然轉首,望着沙三青,目光如利劍,道:“師兄?”

沙三青知道事情敗露,默默的站起,提起案几邊的竹殳,慘然笑道:“師弟,爲兄身不由己,只能得罪了。等此間事了,我會自刎謝罪!”

聽他話語,似乎別有內情,何濡皺眉道:“師兄,萬事好商議,你若有難處,說出來大家參詳,定可尋到更好的解決法子。這可是驃騎將軍府,鬧出事來,不是你自刎就可以平息的,到時候不知道多少人頭要落地,後果你承擔不起的。還有,你不懼死,難道要眼睜睜看着莫阿嫂也隨你一同去死?”

“箭在弦上,顧不得那許多了!”沙三青搖頭,竹殳遙指徐佑,顯然決心已下,道:“清明不在這裡,你們三人沒有修爲,只需拿住這位徐將軍,想來讓夜來脫身不難!”

徐佑恢復武功的事,如今還沒有多少人知道,但他也不再刻意隱瞞,比如之前就在謝希文面前露了一手,只是道心玄微大法自有神妙的地方,不運功時,旁人看來,他依舊是那個手無縛雞之力的文弱書生。

竹殳瞬間抵達面門!

四平式!

徐佑連眼睛都沒有眨一下,舉起手中筷子,輕輕的夾住了殳尖。這一招舉重若輕,非小宗師不能爲,沙三青大驚,左手化掌,擊中竹殳的尾部,殳身如蛇般擺脫了筷子的束縛,緩慢刺向徐佑眉心。

跨劍式!

徐佑端坐不動,頭部微側,竹殳和筷子摩擦出的火花,點燃了眉宇間的冷意,擦着耳邊飛了出去。沙三青縱身而起,掠過徐佑頭頂,足尖點住竹殳,翻身落地,這是騎馬式。

然後雙手握住,腳步踏地前衝,青石板紛紛碎裂,夾帶着一往無前的決絕氣勢,如巨浪滔天,疾刺徐佑的後背。

劈山式!

山在前,殳可破!

沙門殳法,談不上多麼的玄奇,可勝在中正剛直,大開大合,勇烈不可沛御。當年竇棄那幫遊俠兒只學得皮毛,都逼得六品的左彣幾乎收不住手,打殘了好幾個人。現在由身爲小宗師的沙三青使出來,威力何止厲害了千百倍?

徐佑反手豎在後心,兩指捏着筷子,不早一分,不晚一秒,彷彿約好似的等候在這個位置,殳和筷再次交擊。

如同螞蟻經過青草,踩斷了葉子上的纖維發出的細微聲音,竹殳從正中碎成四瓣,抽絲剝繭般被筷子從殳尖洞穿到殳尾,碎成齏粉。

沙三青身子不停,以殳法入拳法,握指成拳,轟在筷子上,卻悚然察覺如泥牛入大海,感覺不到任何的反抗力量,耳朵邊聽到徐佑嘆氣聲,眉心忽的一痛,渾身運轉不息的真炁頓時被截斷,軟綿綿的癱坐到地上。

“你……你這是什麼武功?”

沙三青雖師從曇讖,可能夠單修沙門殳法邁入五品山門,不說多麼的驚才絕豔,至少也是世間難得的天賦異稟,可面對徐佑的那種無力感,彷彿交手的不是小宗師,而是孫冠!

道心玄微大法,單以功法的層次而言,碾壓世間所有,連清明的青鬼律也無法比擬。徐佑除了錢塘江畔圍殺白長絕傾盡了全力,就是對付三品的元沐蘭,其實也不曾真正的無所保留。

徐佑站了起來,轉身看着沙三青,道:“不是我厲害,而是你剛入五品不久,尚不能完全領會山門內的妙義,只知剛,不知柔,所以殳碎而敗。等你何時能將腰間素帶使出殳法的勇烈,再用竹殳使出素帶的陰柔,周身萬物,無不是殳,纔算真正窺見了武道之上的景緻!”

沙三青身子一震,望向徐佑的眼神頗爲複雜,道:“若非時機不對,我原本可以和徐郎君交個朋友……”

想起化身林通的那段時日,薄酒數杯,連菜也沒有,就能開懷暢飲至深夜,無論脾性還是其他,真正的意氣相投。徐佑屈身蹲下,眸子裡帶着幾分沙三青看不懂的懇切,道:“現在還不遲,只要沙兄肯據實以告,到底誰在幕後驅使,我還是可以交了你這個朋友!”

沙三青閉上眼睛,淡淡的道:“背信一次,已足夠了!郎君還是殺了我吧!”

詹文君拍了拍手,萬棋押着莫夜來走了過來,章倫也帶了五十名攜帶神臂弩的部曲隱藏在院子周邊。徐佑屈指彈了幾道指風,解了山鬼之毒,莫夜來幽幽甦醒,看到沙三靑被擒,眼淚順着雙頰墜落,哀莫大於心死,道:“三青,是我拖累了你……徐將軍,何郎君,今夜的事,是我逼着三青做的,他是男兒丈夫,寧可自己死也不願意出賣兄弟,都是我的錯,殺了我吧,放過他……”

沙三青露出悲哀的神色,好一會才睜開眼睛,望着莫夜來,語氣說不出的憐惜,道:“夫妻本一體,談何拖累?人終究要死,我背棄師門情義,詭計圖謀無辜,實是罪有應得,只恨……只恨沒能救得了你們……”

徐佑再蠢,也看得出沙三青受人所制,不是這場變故的主謀,只不過此人迂腐,短時間內難以探聽明白。他想了想,命萬棋和章倫暫時看守沙、莫,和詹文君、何濡進了正堂。

徐佑先說了林通和沙三青認識的經過,何濡恍然,道:“巧合之下,必有其因!我回金陵沒幾日,今夜剛去祭拜師尊,師兄恰好出現,確實引人疑竇……”

“沙三青分明在錢塘住了許久,直到殺人之後,爲了避禍和莫夜來消失無蹤。此次金陵再會,顯得突兀異常,何況你們師兄弟久別重逢,正是一訴離情之時,爲何偏要遮遮掩掩,刻意避開錢塘生活的經歷呢?清明正是因此起疑。”

徐佑道:“而莫夜來也並非不知分寸的人,卻拉着剛剛認識的文君要同榻,這更加印證了清明的猜測,所以他跟着文君離去,以防萬一。”

詹文君接着說了華孃的事,道:“清明說春酒乃奇毒,等閒根本無從配製,所以極有可能是六天在幕後操控一切!”

徐佑得罪的人太多,想要他命的人也太多,可不管是六天還是天師道,此時都應該偃旗息鼓纔是。徐佑正得勢,誰敢冒頭,必定會是最優先被打擊的對象,孫冠也好,鬼師也罷,皆是智者,按照常理,應該不會選在這時佈局對徐佑動手。

可從另外角度分析,徐佑剛走上人生巔峰,正是麻痹大意的時候,他的嫡系如左彣等還在青徐兩州駐紮,連蒼處等貼身侍衛也還沒有調回來,唯一可以依仗的是清明這個小宗師。

若是不計任何後果,殺徐佑,正當其時!

六天當中,又有誰會不計後果的來殺徐佑呢?

華娘說了,那人是個女人,其實答案並不複雜!

徐佑道:“其翼,你和沙三青朝夕相處二十餘年,應當瞭解他的爲人——我們可以說服他反水嗎?”

何濡嘆了口氣,突然意興闌珊,道:“曾經的光頭僧,如今結髮娶妻,說不定連孩子都有了。人心易變,誰又真的瞭解誰呢?”

“孩子?”

徐佑突然想明白了什麼,騰的站起,對詹文君道:“去把華娘帶來!”然後來到院子裡,走到莫夜來跟前,故意用了詐術,道:“沙夫人,你以爲擒住了我,就可以救回你的孩子嗎?六天素來心狠手辣,毫無信義可言,你們與虎謀皮,委實可笑!”

莫夜來駭然擡頭,驚恐之色溢於言表,下意識的反駁道:“沒……什麼孩子……我,我沒有……六天,我不知道六天……”

徐佑已經不需要再問下去了,莫夜來關心則亂,如何是他這個小狐狸的對手,徑自解開了沙三青的禁制,讓他恢復了武功,道:“沙兄,六天的殘暴,你在錢塘時也見過了,今夜哪怕真如了他們的意,你們也沒有活命的可能。但是現在,還不到絕望的時候,只要你說出所有內情,我們可以將計就計,引對方入甕,等拿住首要人物,再想辦法交換孩子,成與不成,總比坐以待斃的好!”

沙三青從內心深處對徐佑大爲欽佩,不說武力,單單這份通曉人心的智計和對敵從容的氣度就非常人能及。可牽扯到六天,還涉及莫夜來的過往,仍然有些猶豫。

這時詹文君帶着華娘走了進來,由華孃親口說了經過。同樣是家人被脅迫,華娘區區婦人,卻寧死不肯負主,沙三青自詡英雄,相比之下,兩者差的何止道里計?

何濡雙手抄袖,冷冷道:“師兄,七郎對你仁至義盡,事已至此,就算你不肯合作,六天頂多再次隱匿,七郎更是不傷皮毛。何況,你的孩兒是孩兒,華孃的孩兒就不是了麼?當務之急,你和我們聯手,抓到了主謀,或可救你全家,也可救華孃的夫君和孩子。若不然,你我師兄弟義絕於今夜,你要死,莫夜來要死,你的孩子自然也得死。三十年青燈黃卷,三十年暮鼓晨鐘,你六根不淨,貪戀紅塵,做不做得成和尚,這無關緊要,可至少不要忘記了師尊教你的道理!”

沙三青大汗淋漓,既羞且慚,幾乎無地自容,不再遲疑,說出了前因後果。原來莫夜來曾是司苑天宮的一名夫人,排行第三,最受五天主的寵信。後來她觀六天行事越來越詭異暴虐,又厭倦了勾心鬥角和亡命廝殺,生了離去之意,於某次執行任務的時候故意製造了死亡的假象,從此隱姓埋名,浪跡天涯。

直到偶然遇見了垂死的沙三青,大雨傾盆,一時心軟,救了他後兩個孤身飄零的男女慢慢的相知相戀,雙宿雙飛。等回了錢塘,原想要過那男耕女織的田園生活,卻無意和林通有過一段平淡卻又不平凡的交往。再後來,沙三青殺人之後爲了避禍,加之莫夜來有了身孕,兩人離開錢塘,到江州尋了個山清水秀卻十分偏僻的村莊住了下來,半年前生了兒子,取名沙莫,虎頭虎腦,十分可愛,一家三口其樂融融,過着神仙般的美好日子。

然而厄運還是來了,一個多月前,沙三青出門勞作,莫夜來在家裡照顧孩子,操持家務,二十多個黑衣人闖了進來,打傷了她,搶走了沙莫,如同往昔的噩夢重現,她在血淚朦朧當中再次見到了五天主。

其實五天主要找的人是沙三青,當年曇讖南渡,正是藉助風門的力量逃出了魏國,雙方的淵源很深。之前沙三青只是小人物,生死無關緊要,也沒人關注,可是當五天主需要找到他的時候,只要願意,哪怕天涯海角,無非耗費點人力和時間,總是找得到沙三青的蹤跡。

接下來順理成章,莫夜來和沙莫的存在讓給沙三青有了致命的軟肋,五天主以之要挾他借師兄弟的名義接近何濡,從而混入防守嚴密的徐府,再擇機生擒徐佑,並通過操控華娘下毒進行雙線推進,確保萬無一失。

只是人算有時而窮,華娘不過金陵城裡最普通的婦人,日復一日,年復一年,在郞主家幫廚討生活,回自己家相夫教子,她的人生簡單的可怕,一眼就能夠看穿最後的結局。可誰也不知道,遇到這種天塌下來的大事,她卻比五天主想象的更加勇敢,更加無畏,也更加忠義。

當然,徐佑等人的狡詐奸猾也讓人頭疼萬分,總之,謀事在人,成事在天,氣不得,怨不得,全都是命!

“五天主不是魚道真麼?”徐佑轉頭去問莫夜來,他當然知道魚道真只是假的五天主,這是爲了再次詐一詐莫夜來,看這兩夫妻究竟說沒說真話。

“司苑天宮和其餘五宮不同,司苑天宮有兩位天主,一位是魚道真,另一位……”莫夜來猶豫了片刻,道:“另一位天主的身份是絕密,我雖然以前很受寵信,但也從來不知她到底是何人……”

“六天這些天主,最愛裝神弄鬼,可笑之極!”何濡譏諷道:“怪不得被天師道趕到了老鼠洞裡,再也見不得天日。”

徐佑沒搭理他,又問道:“她給你們的任務是什麼?”

“五天主此次要我們混入將軍府,其實是爲了搜尋魚道真的下落……”

魚道真出城時被清明擒獲,此事原該鬼神不知,但六天就是這麼強大,也不知道從哪得到的消息,很可能只是猜測,但他孃的就是蒙對了這麼準!

徐佑目光沉靜深邃,道:“搜尋魚道真是其一;其二,她是爲了報殺弟之仇!”

這就說的通了,只有爲了復仇的女人,纔會不計任何後果的發動對驃騎將軍府的攻擊。

這個瘋女人!

何濡道:“你們得手後如何和五天主聯絡?”

“等你們中毒,我捉住了徐將軍,然後發這個火鳴砲,埋伏在附近的五天主就會帶人直接殺進來。”

何濡接過來瞧了瞧,笑道:“七郎還記得當年在紅葉渚遇險,殺夭臨死前射到空中的那個東西嗎?原來叫火鳴砲……”

徐佑不用看也大概猜得到其中的原理,不外乎硫磺、雄黃和硝石、松香等易燃物和某些奇怪的物質,火摺子引信遇風即燃,然後爆裂發出大量黑煙,凝聚不散。

這時清明的身影鬼魅般出現,對詹文君輕輕搖頭,華娘緊張又期盼的的心瞬間沉到了底,再也建熬不住,昏倒了過去。詹文君吩咐章倫帶人擡她下去好生照料,徐佑沉聲道:“看來只有請這位神秘的五天主到府內相見,才能問出孩子的下落。沙兄,清明已飲了春酒,我和其翼、文君都被你制服,鳴砲吧!”

第七十二章 入主林屋山第三十四章 故家喬木第八十二章 見官第七十二章 皆爲利來第四十五章 長安易主第一百一十六章 涉彼歸兮,躍之千里第三十三章 舌如利刃第六十五章 金陵諜戰第五十章 新任祭酒第四十四章 不請自來第一百四十六章 執子之手第五十二章 死人開口第一百零七章 三都賦第八章 潛龍起於淵第二十九章 旬月之約第十一章 軍法森嚴第三十四章 覆滅第五十八章 香風詩韻,紅粉骷髏第十四章 逃離第二章 清樂難清平第六十三章 秀色掩今古第一百零三章 帶你去殺人第一百一十二章 婚宴與混亂第四十九章 隕落第一百零八章 一分爲二第十八章 陰符四相第三十九章 如約而至第一百七十七章 天下盡仰一天師第四章 道法大成第一百一十九章 鳳凰六象第六十九章 男兒不負恩第二十九章 風門第一百四十五章 約戰益州第四十三章 求之不得,輾轉反側第一百六十一章 西湖八子第一百四十九章 拔營第一百一十二章 放虎歸山第五十一章 入道第一百三十四章 咬不咬第五十八章 買賣不成仁義在第九十六章 神相觀人第十三章 天聖法難第十一章 逝將候秋水,息景偃舊崖第一百二十六章 殺,師第二十章 上清第四十八章 何以爲報第一百二十五章 揭牌第八十三章 鶴鳴第一百五十六章 驚變洛陽第四十章 勸進第四十三章 挑撥第五十一章 欠君一命第四十二章 租米錢稅第七十一章 驚蟄三候第三十三章 東宮聖女第十五章 立若碧山亭亭豎第十二章 女兒心思切莫猜第一百五十三章 勝負之在一念間第一百一十二章 閒來飲酒第一百一十三章 風起時,誰補天第六十七章 舊時明月舊時身第八十六章 細說從頭第四十五章 巫蠱玉像第一百四十九章 拔營第一百六十章 和談第七十九章 月色迷人眼第一百三十章 孵化山長的將來第六十五章 宮商角徵羽第二十九章 五言打油詩第十章 反擊第一百一十二章 放虎歸山第一百一十七章 滅族亡種第五章 月痕第一百三十三章 除夕夜第四十七章 宮中府中第一百六十一章 見面第八十四章 朝真第四十七章 明月在,人不在第九十六章 互不退讓第二十七章 人之將死第二十二章 六天故氣第十章 風清舟在鑑第九十三章 長短派第一百零一章 或生或死第三十一章 家無餘財第八章 金玉策和虎鈐堂第五十三章 走蛟攔龍第二章 五石散第八十五章 人頭第二十四章 雙贏第六十八章 有情衆生第九十六章 神相觀人第一百七十二章 清夢和驚雷第十二章 人間樂事唯有此第二十二章 六天故氣第五十二章 意在關中第四十七章 宮中府中第六十三章 摘桃子第四十六章 遙知東宮驚變起第三十五章 水仙兵解
第七十二章 入主林屋山第三十四章 故家喬木第八十二章 見官第七十二章 皆爲利來第四十五章 長安易主第一百一十六章 涉彼歸兮,躍之千里第三十三章 舌如利刃第六十五章 金陵諜戰第五十章 新任祭酒第四十四章 不請自來第一百四十六章 執子之手第五十二章 死人開口第一百零七章 三都賦第八章 潛龍起於淵第二十九章 旬月之約第十一章 軍法森嚴第三十四章 覆滅第五十八章 香風詩韻,紅粉骷髏第十四章 逃離第二章 清樂難清平第六十三章 秀色掩今古第一百零三章 帶你去殺人第一百一十二章 婚宴與混亂第四十九章 隕落第一百零八章 一分爲二第十八章 陰符四相第三十九章 如約而至第一百七十七章 天下盡仰一天師第四章 道法大成第一百一十九章 鳳凰六象第六十九章 男兒不負恩第二十九章 風門第一百四十五章 約戰益州第四十三章 求之不得,輾轉反側第一百六十一章 西湖八子第一百四十九章 拔營第一百一十二章 放虎歸山第五十一章 入道第一百三十四章 咬不咬第五十八章 買賣不成仁義在第九十六章 神相觀人第十三章 天聖法難第十一章 逝將候秋水,息景偃舊崖第一百二十六章 殺,師第二十章 上清第四十八章 何以爲報第一百二十五章 揭牌第八十三章 鶴鳴第一百五十六章 驚變洛陽第四十章 勸進第四十三章 挑撥第五十一章 欠君一命第四十二章 租米錢稅第七十一章 驚蟄三候第三十三章 東宮聖女第十五章 立若碧山亭亭豎第十二章 女兒心思切莫猜第一百五十三章 勝負之在一念間第一百一十二章 閒來飲酒第一百一十三章 風起時,誰補天第六十七章 舊時明月舊時身第八十六章 細說從頭第四十五章 巫蠱玉像第一百四十九章 拔營第一百六十章 和談第七十九章 月色迷人眼第一百三十章 孵化山長的將來第六十五章 宮商角徵羽第二十九章 五言打油詩第十章 反擊第一百一十二章 放虎歸山第一百一十七章 滅族亡種第五章 月痕第一百三十三章 除夕夜第四十七章 宮中府中第一百六十一章 見面第八十四章 朝真第四十七章 明月在,人不在第九十六章 互不退讓第二十七章 人之將死第二十二章 六天故氣第十章 風清舟在鑑第九十三章 長短派第一百零一章 或生或死第三十一章 家無餘財第八章 金玉策和虎鈐堂第五十三章 走蛟攔龍第二章 五石散第八十五章 人頭第二十四章 雙贏第六十八章 有情衆生第九十六章 神相觀人第一百七十二章 清夢和驚雷第十二章 人間樂事唯有此第二十二章 六天故氣第五十二章 意在關中第四十七章 宮中府中第六十三章 摘桃子第四十六章 遙知東宮驚變起第三十五章 水仙兵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