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老闆,我……”
薄譽恆剛想說些什麼,吳建軍擡起手,失意他別說話,“薄董事長平日裡忙得很,今天好不容易休息一下!就陪我好好喝幾杯酒吧。”
薄言手裡晃着晶瑩剔透的玻璃杯,神情裡透出一絲淡淡的嘲諷,像看着一個孩子樣的看着他,“譽恆,所有事都要慢慢來,年輕人,心急不是好事,來,喝一杯。”
他噙了絲淡淡的笑,薄譽恆年少時就見過他這樣的笑容,那是他們一起在草坪上學習高爾夫球時,他從地上捏起一隻小蟲子,對薄譽恆說:“阿恆,你看這隻蟲子多可笑啊!”
他那時就會這樣笑了,在薄譽恆的面前,輕而易舉地捏死了這隻螞蟻。
那是對對手嘲諷的笑,是對他宣判死亡的死神之笑。
薄譽恆不動聲色地坐下來,像是來泡澡一樣,輕輕鬆鬆地舒展自己的身體,仰靠在沙發上,“好啊吳老闆,我們就來好好喝一杯,”
他和自己的小叔叔對視一眼,雙方都從對方的眼睛裡看到了必須成功的決絕。
這是薄言回來後,與他的第一次對戰。
沒到最後一刻,誰也不能說自己是否會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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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清悠看到那個女孩按了電梯走進去,在電梯門關上後,她站在門前仰視着層數,雙手緊緊攥在一起,手心已經汗津津的。
二樓,五樓,十樓……,電梯最後停在十七樓,是這棟樓的最頂層。
她心裡咯噔一聲!立即毫不猶豫地按了電梯,走進去。
電梯裡的失重感讓原本緊張的她更是沒由來的覺得噁心。
“快一點,快一點……”她不安地念叨着,後背已經汗溼一片。
清脆的到達提示音讓她渾身一振。蘇清悠跑出來,頂樓只有微弱的白熾燈在頭頂照着,蘇清悠一眼望到旁邊有個敞開的門,直通天台。
蘇清悠像是運動會的百米衝刺選手,朝那裡跑過去。
一進天台,外面的冷風讓她渾身一顫。蘇清悠艱難地在天台上搜尋那個女孩的身影,就看到那女孩正扒着天台的欄杆,人已經在欄杆外面。她緊緊握着欄杆,整個人與外界相背,有些恐懼地向後瞧着,似乎還在糾結什麼,因而遲遲沒有跳下去。
“喂,有什麼事情想不開的,要用死來解決,快下來吧!”蘇清悠不敢理她太近,只好遠遠地喊了一句。
天色已經暗下來!女孩聽到她的聲音,看不清楚她的人在哪,有些驚慌,“你是誰,快出來!”
蘇清悠往欄杆處靠了靠,讓她能看到自己,“我剛剛在廁所裡!聽到你說要自殺什麼的,就跟過來了。你冷靜點,先從欄杆那過來。”
她已經讓自己的語氣盡量溫柔平靜,哪知女孩毫不領情,“你裝什麼好心,幹嘛多管別人閒事?我死不死跟你有什麼關係,給我滾遠點!”
“你……”蘇清悠被她的話氣得一口氣沒提上來,她真想轉身就走,黑亮的眸子在黑暗中咕嚕咕嚕轉了一圈,反而啐了她一口,“呸,讓我走!我還沒打你呢,你又是小軍軍的哪個小三四五六七?怎麼,他不肯娶你,你就要去死啊,你去吧,我看着可快活了,哈哈哈!”
她猜這姑娘應該是吳建軍包養的情婦,應該是吳建軍對她冷淡了!她又沒怎麼見過世面,就不想活了。不過她性子烈,聽她這麼說,絕對會先把她解決了再想自己的事情。
果然,女孩發怒了,說出的話卻讓她大吃一驚。
“小軍軍?!我媽都沒這麼叫過他,你是哪根蔥!還有,你奶奶我是吳建軍他親閨女,你纔是那個小三四五六七!姐姐我死之前先撕了你!”
她說着,抓着兩個欄杆,敏捷地一躍,飛身就要朝她跑來!
次奧!事情的發展怎麼會這樣!
天台上上演了一出貓追老鼠的好戲。
“好你個吳建軍,虧我還覺得你就對我媽好這一個優點了,沒想到你還養女人!長得不錯嘛,讓我撕了你的臉,叫你嘚瑟!”
“吳小姐,這是個誤會,你聽我解釋啊啊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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喝到正酣,吳建軍把酒放下,醉眼朦朧地看着薄譽恆。
他已是五旬,粗獷的臉上刀割般的皺紋不僅是歲月,也是他歷經滄桑的證明。
“薄董事長,和你接觸下來的這兩三個月,我真的覺得你是個不錯的人,可是,可是,唉,我和你不能合作了,真是遺憾啊。”
薄譽恆面色微紅,聞言,淡淡勾了勾嘴角,“做生意本來就是這樣,您不想和我談了,沒任何問題,但我就是想知道,您爲什麼選擇了我的小叔呢?”
吳建軍面露苦澀,他撫章嗟嘆,“這都是因爲我那個不省心的女兒啊……,她,她得了一種怪病……”
蘇清悠和吳暖坐在頂樓!因爲風大,蘇清悠把門關上了。
“所以你真不是我爸的情婦?”
“我已經結婚了,丈夫叫薄譽恆。”
“哦……那個面癱啊。”吳暖瞭然地點點頭,“我爸和他談生意的時候還讓我和他見了一面,長得是不錯,嗯,極品,可是太嚴肅了,不是我喜歡的那種。”
“他不嚴肅!他很可愛的,看起來很高冷,但其實很體貼,有的時候呆呆的,可很暖很暖。”
一連串說出來這麼多溢美之詞!連蘇清悠自己都嚇了一跳,
吳暖直愣愣地看着她,清秀的臉上露出一絲落寞,“唉,都是要死的人了,居然還在這時候讓我吃狗糧。”
“所以你爲什麼要跳樓?剛剛聽你那樣說,你爸爸應該挺愛你啊。”蘇清悠不解地問。
“因爲他不同意我和艾利克斯在一起,他是我的男朋友。”說到這裡,吳暖的臉上又露出那種決然的神色。
“就因爲這樣?”
“難道這樣還不夠嗎?我愛他,愛到願意爲他去死!難道你沒有愛過一個願意爲他去死的男人嗎?!”吳暖突然抓住蘇清悠的肩膀,猛烈地搖晃着。
蘇清悠在她的質問聲中,腦海裡浮現出一個男人的臉。
薄言。
她曾經願意爲了他去死。
“我明白,我也有過這樣的人,你先冷靜下來,告訴我,爲什麼你爸爸不同意,因爲他是個外國人?”
蘇清悠發覺她的情緒異常激動,努力拍她的後背,讓她冷靜下來。
“因爲他是個窮小子,所以我爸不同意,爲了讓他同意,我甚至讓艾利克斯給我一些注射藥物,我每次注射完這種東西,就會心臟驟停,像個死人一樣,都把他嚇壞了。我威脅他,如果不讓我和艾利克斯在一起,我就會這樣死,他還是不同意,我已經沒有辦法了……我愛艾利克斯……”
她說着,臉埋在肩膀裡,嗚嗚地哭起來。
蘇清悠坐在她旁邊,看她傷心欲絕的樣子,輕輕嘆口氣。
她看上去不過十六七歲,那個男生應該是她的初戀。
年輕時,遇上了第一次愛的人,好像每個女孩都會把自己的全部美好都奉獻給對方,還生怕他不喜歡。
他是自己的世界,沒了他,自己會死的。
蘇清悠想起薄言,她以爲他死了的時候,也差點和整個世界訣別。
但現在,她活得好好的,而薄言,居然也活得好好的。
所以,事情不應該是這樣,她不能讓這個花一般的女孩爲了任何人糟踐自己。
“我有辦法。”她說。
吳暖擡起頭,紅腫的雙眼愣愣地看着她,“你說什麼?”
“我說,我有辦法讓你爸同意。”
見蘇清悠說的堅決,吳暖難以置信地搖搖頭,“不可能,你認識艾利克斯嗎,你知道我爸是什麼性格嗎?你什麼都不知道,憑什麼說得這麼絕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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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怪病?”薄譽恆眉毛一挑。
“是啊。”吳建軍滄桑的臉上難得出現痛苦的神情,“薄董事長,我們家暖暖你是見過的,她才十六歲啊!結果得了這種病,發病的時候整個人都跟死了一樣!過了段時間就會好起來。可是我害怕啊,害怕暖暖會不會就這樣沉睡下去,再也醒不來。她媽走的早,我不能再失去她了!”
一雙修長的手輕輕拍了拍吳建軍的肩膀,薄言依然笑着,“吳老闆,你放心,我已經爲你請了那名a國的醫生,他一定能治好你的女兒。”
原來這就是吳建軍放棄和他合作,轉而和薄言合作的原因。
薄譽恆看向薄言,“小叔,你確定能治好她的病嗎?”
”當然。”薄言眼睛微勾,“譽恆,我曾經得過這種病,現在不是好端端地在你面前,所以,一定能治好的,你不用擔心了。”
“是啊。薄董事長,反正無論和你合作還是薄總,對你們薄家都是一樣的,不是嗎?我先走了,也不知道暖暖跑哪去了,本來還要帶她散散心的……”
吳建軍說着起身,和他們打了招呼,離開了房間。
不,這不是一樣的。
雖然最終還是落在了薄家手裡,可是,落在他手裡,和落在薄言手裡都是不一樣的。
幾個月後的股東大會,贏了這場開發案的薄言勢必會將此作爲巨大籌碼,逼他下臺。
很可能,因爲薄言的回來,他過去在薄家得到的丁點認可,都會煙消雲散,一息之間,頃刻皆無。
這麼想着,他看到薄言正含了淺淺的笑看着他。
那笑容裡是無窮無盡的嘲諷。
“譽恆,你輸了這一局,知不知道意味着什麼?”
薄譽恆沉默地將眼前的酒喝盡,“是小叔厲害,能找到醫生,爲吳老闆解決當務之急。我還是不如你。”
薄言搖搖頭,眼裡眸光微閃,“其實,那個醫生應該不能治好她。畢竟,我只出現過一次那樣的症狀,然後再沒有出現過。他只是幫我把頭上的傷口治好了而已。”
薄譽恆的手頓住,他的眼神犀利起來,“那你……那是一條人命!”
最後一個字,他咬的很重。
薄言輕擡了擡眼皮,“人命?”他輕輕地,低聲地笑了。
他站起來,走到薄譽恆面前,輕輕拍了拍他的後背。
“阿恆啊。”他的聲音裡充滿了憐憫,“這纔是你不如我的地方,就像以前我們一起學高爾夫球時,我捉了一隻蟲子,你還哀求我別把蟲子捏死。”
他在他耳邊冷冷地說:“你和那隻蟲子,在我眼裡沒什麼區別。”
薄譽恆看着薄言離開,眉心一點一點地擰了起來。
他拿出手機,放在耳邊。
“宋許諾,你和李赫哲回來了?現在來我家一趟。”
紀城把蘇清悠送回家的途中,蘇清悠在車上回想着吳暖對她說的話,感到渾身一冷。
在她承諾下來自己會讓吳建軍鬆口後!吳暖沒有露出高興的神色,只是冷冷地看着她,笑得涼薄。
“我給你三天時間,如果三天內你不能讓我爸改變態度,我還是會去死。所以,蘇小姐,我很感謝你,但是,這是無論如何都不可能的吧。收收你的善心,去幫別人吧。”
她的手緊緊擰在一起。
她該怎麼辦,該怎麼辦?!
她要怎麼幫她,才能不眼睜睜地看着她死去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