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清文從車裡往外看去,是一處很不起眼的住宅區,看那些低矮的樓層,就知道有些年代了。
“這裡是敏敏她們住的地方。”
蘇清悠讓之白在這裡等她們,走下車,敲了敲蘇清文靠近的車窗,“下車吧。”
敏敏?
蘇清文對這個名字感到十分陌生,還在腦中回想,被她的動作一激,立即想起了這個名字從何而來。
她面色發白,打開車門,沒有跟着蘇清悠走,而是往相反的方向疾步走去。
“怎麼,你害怕了?”
蘇清悠在她背後大喊道,“許夢雪,我真是沒見過比你還懦弱的人!”
她停下了腳步,眉心出現幾道淺淺的豎紋,站在原地一動不動。
頃刻,她轉身,對着蘇清悠,“我爲什麼要聽你的,你多管什麼閒事?”
蘇清悠學着她平常那樣,環起雙臂,眼皮一半耷拉下來,顯得漫不經心,“總之,你就是膽小鬼,不是嗎?”
她說完也不再理她,朝小區的方向走去。
蘇清文的脣抿了又抿。
“膽小鬼”那三個字,戳中了她的痛處。
她沉默着,還是跟着蘇清悠走了過去。
蘇清悠聽到她跟過來的聲音,嘴角淺淺地翹了下,拿過之白遞給她的兩大包塑料袋,繼續向前走。
蘇清文隨她鑽進了一棟住宅樓,直到蘇清悠停下,她反而有些害怕地往後退了幾步。
蘇清悠在門前敲了幾下,過了好一會,門纔打開,露出敏敏警惕的眼神。
見是她,敏敏笑得很燦爛,嘴裡的牙還沒長全,“是你,姐姐!”
蘇清悠笑得也極爲和藹,“敏敏,你媽媽在嗎?”
“她還躺在牀上休息,姐姐,你進來吧。”
敏敏打開了門。
視線裡也出現了蘇清文,敏敏疑惑,“姐姐,這個姐姐又是誰?”
“是……是我的朋友,也是來看你的。”蘇清悠走進去,隨口解釋了一句,把兩隻塑料袋打開,放在地上。
“敏敏,我給你和你媽媽買了不少東西,你看看……”
朋友?
蘇清文被她的話說的心裡很彆扭,很不自在。她把門關上,看到那兩隻大大的塑料袋就好像兩個百寶箱,什麼都有。
吃的,營養品,飲料,女孩子的小衣服,還有……一些跌打損傷的藥。
她最知道這些藥用來幹什麼,酸澀的感覺像潮水一樣涌上她的眼睛,讓她疼得別過了眼。
“謝謝姐姐,你真好!”
敏敏的眼睛都直了,她欣喜地把兩隻快要大過她的袋子摟在自己胸前,高興地說。
蘇清悠俯下身,摸摸她的腦袋。
“敏敏……咳咳咳……”從隔壁的房間裡傳來女人的咳嗽聲。
“媽媽叫我,姐姐們,你們現在這裡坐一下。”敏敏說完,飛快地跑進了屋子裡。
“你帶我來這裡,到底想幹什麼。”
狹小的客廳只剩兩人,蘇清文質問她。
蘇清悠淡淡一笑,犀利的眸子也直直地射向她,“你比誰都清楚。”
“我不會幫她們。”話說的斬釘截鐵。
蘇清文轉身想走,敏敏從屋子裡跑出來,“姐姐,你要走嗎?”
“敏敏,你媽媽怎麼了?”蘇清悠問道。
“生病了。”說完,她到廚房裡倒了兩杯水,笨拙地端到客廳的茶几上。
“那個姐姐,你先別走嘛,喝點水吧。”
看蘇清文沒反應,她就走到她身邊,摸摸她的手,“姐姐,你留下來吧。”
一隻冰涼的小手搭在了她的指尖處,蘇清文怔住,低頭,看到那隻小手上有大大小小的傷口。
她皺眉,把敏敏的小手提起來,“你手上的傷是怎麼回事?”
聽她這麼說,蘇清悠也走過來,看到女孩原本應稚嫩的小手上卻滿是傷痕,仔細看,應該是刀割的痕跡。
“媽媽生病了,我要替她做飯,不然爸爸回來就要打她的。”敏敏眨了眨眼睛,回答。
“你才幾歲,讓你做飯?!”蘇清悠的聲音一下子尖銳了不少,她立即從塑料袋裡找到藥膏,讓敏敏坐下來,給她的手抹藥。
蘇清文則下意識地朝廚房看了一眼,瓷磚鋪成的竈臺上,放了砧板,砧板上的確有土豆絲。
“也不是做飯,只是幫媽媽切菜,這樣等爸爸快下班回來,她就能省不少事了。”敏敏依然咧着嘴,只是大眼睛裡浮現出不安的神色,“姐姐,謝謝你,我得先把菜切好。”
“我去。”蘇清文走了過去。
她的動作讓蘇清悠愣住,有點不敢相信地看向她走進廚房,拿刀切菜的樣子。
“謝謝姐姐。”敏敏感激地對蘇清文的背影說了一聲。
“敏敏,你媽媽生什麼病了?”把涼涼的藥膏給她的小手擦好,還在上面吹了幾口氣的蘇清悠問。
“媽媽額頭燙得厲害,腿也疼得站不起來。”敏敏低頭,小聲地說。
蘇清悠的心一跳,“發生什麼事情了,你告訴我。”
“昨天媽媽沒做好飯,爸爸罰她在陽臺跪了一夜,還把陽臺的門鎖了。等爸爸走了,我纔敢把陽臺的門打開,媽媽已經在地上躺很久了……”
說到這,敏敏已經哭了起來。
蘇清悠的眼眶紅了,指甲陷進肉裡,咬住了脣。
一直在切菜的蘇清文也停下了手邊的動作。
“那你媽媽現在怎麼樣?”蘇清悠急急地問。
“額頭還是很燙……”敏敏的小手在臉上不停地抹着,很快成了大花臉。
“我去買藥。” щшш★тт kān★co
沒等蘇清悠反應過來,蘇清文已經放下刀,走了出去。
過了會,她回來,沉默着把藥遞給敏敏,還倒了杯熱水。
“給你媽媽,讓她趕緊喝了。”她聲音極其冷淡。
“謝謝姐姐。”
抹去臉上的淚痕,敏敏說了好幾句謝謝,把藥和水端進了她媽的臥室裡。
蘇清悠看到她面上複雜隱忍的表情,知道她肯定是想到了從前的事。
她卻露出輕蔑的表情,還翹起了二郎腿,慢悠悠地說:“這家人真可憐,我查過了,你繼父是個公司的小職員,十幾年了,一直爬不上去,公司裡的人評價他,都說他溫文爾雅,待人溫柔,看上去特別膽小,誰知道,他在家居然是這種人呢?”
見蘇清文不說話,她繼續刺激道:“其實想想也很容易理解,十幾年了,一直待在原位,擱誰誰受的了?再聯繫聯繫同事對他的評價,他平常是一點都不敢發脾氣的,可總要有個缺口讓他發泄,不然他會瘋的,不是嗎?”
“別說了。”蘇清文想阻止她再說下去。
蘇清悠不依不饒,“蘇清文,你知道這世界上,總有些人,不敢對付傷害自己的人,反而會重重地傷害明明應該是自己最親的人。你繼父受了委屈,不敢和上司說,所以在家傷害他的妻子和女兒,你呢?”
“你別說了!”蘇清文的淚水已經流了下來,音調拔高,“我不想聽你再說了!”
敏敏這時走出來,沒注意到蘇清文的表情不對,只顧着一頭扎進她的懷裡,“姐姐,謝謝你,我媽一直沒睡好,剛剛終於睡着了。”
蘇清文渾身一僵,整個人像是不能動彈一樣,有些彆扭地把敏敏推開,快速地把淚珠擦去,“不用謝。”
“敏敏,我想問問,爲什麼,你媽媽總被你爸爸欺負,她卻不願意和你爸爸分開呢?”蘇清悠問。
“我也問過,可媽媽說了,如果離開了爸爸,我就吃不到飯了。所以,我一直有兩個願望。”敏敏轉身對蘇清悠說。
“什麼願望?”
“一個,是想趕緊長大,讓我和媽媽都能吃上飯,一個,是想把我爸爸殺掉,這樣,他再也不能欺負媽媽了。”
從她稚嫩的童音聽到這樣冷血的話,蘇清悠和蘇清文都是一怔。
蘇清悠想起自己曾對母親說過類似的話,渾身一下子抖了起來。
這個時候,敏敏打了個呵欠。
已經中午十一點了。
蘇清悠在小女孩臉上親了一口,“敏敏,你要是困,就快去睡覺吧。”
敏敏揉了揉眼睛,“那姐姐們呢?”
“我們一會就走。”她回答。
“好,那我先去睡一會。”敏敏朝兩個人露出大大的笑容,朝母親的臥室裡走了過去。
蘇清悠看着那小小的身影走進去,輕輕嘆息一聲,“許夢雪……”
“你又要對我批判了對不對?蘇清悠,你有什麼資格對我指指點點?”
蘇清文冷冷地盯着她。
蘇清悠卻笑了起來,“我當然有資格,你和你繼父有什麼不同?不同的只不過是你不敢對付他,就把氣撒在我身上,處處給我找麻煩,你們一樣噁心。”
她站起來,理理衣服,“算了,我和你本來就沒什麼好說的,看來讓你來着完全就是白費功夫,這事,我不想管了,走吧,別讓你繼父看見我們在這裡,又要對她們做那種畜生纔會做的事。”
“你還記不記得,當時我說我喜歡一個人,你極力讓我去表白的事?”
蘇清文突然開口。
“當然記得,可那個時候,我並不知道你喜歡薄言,怎麼,你要把自己表白失敗的事怪在我頭上?”
“不是這件事,是這之後,我就被趙詩允叫來的人打了。”
蘇清文擡頭看着她。
蘇清悠往外走的動作停下來,她猛然想起來五年前的一件事。
那時候,蘇清悠在上課,旁邊的位子空着,許夢雪遲遲沒有出現。
課快上了一半,許夢雪才走進來,眼睛紅紅的,頭髮**的,連着上半身的衣服都失了一大片。
看到她這副樣子,所有人都立即鬨笑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