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語在臨近深夜的時候，就聽到趙管家迎接薄譽恆回來的聲音。
她那個時候正在蘇清悠的身邊，看她面色緋紅，沉靜地睡着，越想這事越覺得生氣。
聽到他回來，她立即站起來走到門外，盯着薄譽恆從下面快步地往二樓走。
薄譽恆的步伐在見到落語時漸漸慢了下來，朝她淡淡地點了下頭，“小落。”
夫妻之間再有什麼事情，也不是她可以在中間插嘴的。想到這裡，她佯作無事一樣給他讓開了條道，“清悠已經燒了好幾個小時了。”
“怎麼回事？”
她把陸之麟失蹤的事情告訴了他，“我們找了整整一天，還是一無所獲，還有，她之前找到的一個與她母親兇手密切相關的一個證人也沒了蹤影，這些事情對她的打擊挺大的，你既然回來了，就好好陪陪她。”
薄譽恆雖然面上沒什麼表情，可眼底卻變得很柔和，他輕輕地對落語說了聲謝謝，剛想進去，落語又叫了他一聲，“那什麼，我有些話想對你說。”
薄譽恆意外地看了她一眼，隨即頷首，“好，那我們去書房談吧。”
落語看着他把書房的門打開，又命人把裡面稍稍擦拭了一遍，才請她進去。
等她坐下，傭人又把熱乎乎的濃巧克力送上來，頓時，書房裡飄灑着淡淡的清香味。
“抱歉，因爲很久沒回來了，所以讓你久等了。”
落語看着他做的這一切，覺得他的分寸拿捏的極好。
他沒有因爲她是蘇清悠的好友而表現出過分熱情的態度，可舉手投足之間，就是能讓你覺得，他對待你，又的確是和陌生人不一樣的。
有人說找男朋友，也得看看他對自己身邊朋友的態度，鑑於他一貫的性格，落語默默地給他打了九十八分。
外面開始下起了淅淅瀝瀝的飄雨，落語的確感覺有點冷了，拿起杯子，喝了口熱巧克力。
薄譽恆一直耐心地等她喝完，才問道：“小落，有什麼事嗎？”
“大學四年了，我和她一路走過來，沒遇見你之前，她的生活很平靜，遇見你之後，她變得也越來越好了，我很開心，可我也覺得她很累。”
落語直視他的眼睛，認真地說：“我想你也應該有所察覺，你們兩個人其實某一方面還挺像，都會爲對方着想，但是，又都不願意把這樣的事情說出來。我知道，你在私底下肯定爲她做了很多事情，但她其實同樣如此，只不過，exuberance在你眼裡十分容易的事情，對她來說，卻要拼盡全力才能爭取到。”
薄譽恆聽着她的話，沒有插嘴。
“清悠很漂亮，學習成績也不錯，在普通人的世界裡，她已經是個女神的標準，可如果放在你的世界裡，尤其是放在你身邊，事情就變得不一樣了。因爲是和你在一起，所以她受到了不少人的欺負，這其中，有相當一部分是來自女人的惡意，讓她深受苦惱。就在今天，有個姓尤的姑娘還來鬧她，甚至還踩在了她的辦公桌上來鬧事，你都不知道吧？”
尤？
落語看到薄譽恆的臉色立即沉下來，巨大的威壓好似籠罩在了整個書房裡，讓她一下子就喘不過氣來。
他看了落語一眼，“是我的問題，我竟然不知道這件事情。”
“其實清悠也知道，不能總是被你保護，但是他們這些人，總是在她的耳邊，一遍一遍，不厭其煩地說一件事情，你想想看，就算你堅信一加一等於二，可是如果總有人在你耳邊說，一加一等於三，你能不懷疑嗎？”
“他們說了什麼？”薄譽恆握着一支鋼筆，鋼筆的筆桿已經被他握得快要彎了下來。
落語心裡掂量了一下，不知道該不該說這件事情，但最後，她還是決定把事情給攤開了說。
她這個人，不喜歡那些彎彎繞，就直截了當地說：“他們說，你其實心裡有別人，他們還說，就算你對清悠有那麼一丁點的喜歡，其他的愛也是傾注在別人身上的。”
“咔嚓”一聲，落語目瞪口呆地看着薄譽恆手中的鋼筆已經被他生生掰斷了。
“誰說的？”
他面無表情地問。
“與其先關心這個，你不如問問清悠，她現在也這麼想了！”落語大着膽子說。
薄譽恆有些怔住，“清悠？爲什麼？”
“還不是因爲你在病房裡，她照顧你整整一夜，結果呢？！你居然叫一個‘mumu’的女孩子！”
落語說到這個地方就有點氣不打一處來，“你怎麼這樣呢你！‘mumu’她究竟是誰啊，你知不知道清悠聽到這句話，心裡面有多傷心？她第二天一早就回來，回來就來我這哭，可就這樣，她都不願意離開你，你可長點心吧！”
薄譽恆的眸光閃了閃，“你是說，清悠來看我的那一夜？”
他狹長深邃的眼睛陡然睜大，想起了自己做過的那個夢。
夢裡面，他見到了清悠，還和清悠……
是了，那個時候，他在夢裡面，喊了木木好幾聲。
可是這不就奇怪了嗎？
清悠不是早就知道他們以前的事情了嗎？
“是啊，你可別不承認啊！”
落語看他凝神，心裡擔心他不認賬，有點氣呼呼地說：“坦白從寬，抗拒從嚴，說吧！那個‘mumu’是誰？聽說你還在書房裡藏了個東西，裡面都是關於她的，你都已經和清悠在一起了，麻煩你能不能把這些事情處理乾淨再說啊！”
薄譽恆靜靜聽完她說的話，看着她，沒說話。
落語也瞪着他，一時半會不知道說些什麼。
書房裡的氣氛頓時有點詭異。
落語覺得這樣僵持下去不是事，日後還要見面呢，要是現在鬧得太僵，以後不知道該有多尷尬，就伸出手，“這樣吧，你把那東西給我，我好好保存着，行了吧？”
薄譽恆站起來又蹲下，從櫃子裡找到了已經保存很久的木盒，放到了落語的眼前，還附贈了一把鑰匙。
落語沒想到他這麼配合，盯着他眨了好幾下眼睛，“你你你……你什麼意思啊？”
“你可以現在就打開看一看。”
他抱住雙臂，衝她點了點頭，甚至脣角露出一抹淡淡的笑。
有那麼點挑釁的意思。
落語不明所以，但還是打開了盒子。
裡面出現了一張很舊的，有些年代的照片。
除了這張照片，剩下的都是一些用泥巴做成的小玩意，很粗糙，一看就是小孩子做出來的東西。
她把那張照片拿出來，看到一個男孩一個女孩的合照。
男孩顯然要比女孩大一些的，他們臉上髒髒的，但是笑容卻很燦爛。
拍攝背景，好像是在淳樸的鄉下環境。
“這個男孩，是你，這個女孩，是‘mumu’？”落語問道。
薄譽恆點頭。
落語的臉上立即浮現出怒氣，“你幹嘛讓我看你和你心上人的照片？怎麼着，向我挑釁是嗎？”
薄譽恆立即做了一個打住的手勢，表情變得有些無奈，“落語，你能不能仔細地看看，這張照片上的女孩子長得像誰？我現在懷疑，清悠之所以性子這麼急，是不是被你帶的。”
落語被他噎了一下，也沒什麼話好反駁，只好拿了照片，認認真真地看了一會。
薄譽恆身邊的小姑娘，從小看上去就是個美人坯子。
然後呢？
她不明所以地擡起頭，“她長得像誰啊。”
薄譽恆：“……”
落語看到他的表情顯得更加無奈，心裡有些氣惱。
就在這一瞬間，她忽然福至心靈，明白了什麼，再次看向照片。
落語：“嗷嗷嗷嗷嗷！這這這這這……”
薄譽恆淡淡地笑了笑，“怎麼，終於想起來了？”
“這是宋歌吧，我瞧着有點像呢，年齡也對的上，薄大少，你不會……”
落語震驚地看向他。
薄譽恆覺得一口氣好像沒上來，差點就從椅子上摔了下去。
他搖了搖頭，“她是清悠啊，你作爲她的好朋友，還能認不出來嗎？”
蘇清悠！
落語再次看向照片，“是誒，這麼挺的鼻子，只有清悠能長出來，小鴿子的鼻子就不高；清悠眼睛那麼大，小鴿子的眼睛就有點細了……”
她喃喃地說着，忽然明白過來，激動地甚至指向薄譽恆，“原來清悠就是你一直放在心裡的人！”
“我們小的時候有點緣由，可以說，她是我的青梅竹馬。薄譽恆頷首，淡淡道。
“青梅竹馬”這四個字聽在落語的耳裡，好像是一個咒語，轟然把她的一些記憶給重現了出來。
“青！梅！竹！馬！天哪，我怎麼把這事給忘了！”
落語使勁拍腦門，把自己腦門都拍紅了。
薄譽恆看到她自殘的樣子，有些驚訝，“你怎麼了？”
“我給忘了！當時還是我和宋許諾得知你和清悠是青梅竹馬呢，當時我們說好了，他告訴你，我告訴清悠，結果我把這事給忘了，我這記性！”
她又拍了自己好幾下，直到覺得頭疼得厲害，才終於把手放下來，卻看到薄譽恆此刻的表情發生了變化。
之前，他一直處於被審訊的位置，所以落語在氣勢上還勉強能和他比一比。
可現在……
形式已經完全相反過來了。
“我說，怎麼我和清悠說以前的事情，她一點反應都沒有。”
薄譽恆原本繃直的脊背此刻放鬆下來，胳膊搭在桌子上，衝落語笑了一下。
那一笑搞得落語毛骨悚然。
“落語同學，這事，我們應該都負點責任，你說是吧？”
落語訕訕地笑了笑，“內什麼，你都回來了，我在這幹嘛呢！我回家了！”
她剛站起身，薄譽恆就叫住了她，“客房都給你準備好了，這麼晚還下着雨，如果清悠知道你就這樣走了，一定會怪我的。”
“這樣吧，我的賬之後再算，我先去陪清悠。”
薄譽恆說完，準備離開書房的時候，想起什麼，對落語說：“這個木盒，你就幫我和她保存着吧。”
他來到蘇清悠的房間，在她身邊坐下來。
蘇清悠靜靜地睡着。
他把她的一隻小手捉起來，在她手心裡落下一個吻。
“我真是沒見過，比你還傻的姑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