沐汐珏和樽徽在這邊說話間,彷彿有一道憂鬱的視線朝着自己看來,她下意識的便回首去看,然而那邊街上空無一人,倒是她多心了。
沐汐珏和樽徽正準備離去,便聽那邊劉大媽和幾個村民聊天:“最近咱們村子有丟小孩的。咱可得把小孩看好。這倆仨月丟了三個小孩兒了。都是不大點的奶娃娃。我家那小孫可是我們家命根子,我白天黑夜不敢睡,生怕有個閃失。”
沐汐珏和樽徽交代幾句,隨即便辭別了樽徽,去到幼兒園接了裴琰回家。
裴琰在路上牽着媽媽的手,乖巧的說:“媽媽,爸爸是不是生病了呀?”
沐汐珏一怔,“爲什麼這麼說呀,寶寶?”
裴琰小聲說:“晚上奶奶偷偷抹眼淚,說爸爸是個可憐的孩子,什麼事情都一個人扛,沒有人和他分擔。爸爸的肩膀被壓垮了。”
沐汐珏心中有種說不出的滋味,自己這二三天一味糾結於霍彧廷突然離家出走出去和女人同居,倒是沒有留心去觀察他的情緒,現在想起,他一再的說不想傷害她。
難道是因爲不想傷害她,纔去和別的女人一起過夜。
拜託,還有這道理?
哎,想到這裡又心裡不爽了。
真的沒辦法理解他的苦衷。
沐汐珏摸摸裴琰的頭,“寶寶,我們可以和爸爸一起分擔的呀,我和你還有爸爸,我們是一家人哦。爸爸可以依靠我們,我們可以幫助爸爸扛他肩頭的擔子哦。”
裴琰聽後,原本憂鬱的小臉兒瞬時有了光芒,他重重的點頭,“嗯,我的肩膀很寬的,這邊肩膀給爸爸依靠,那邊肩膀給媽媽依靠。這樣爸爸媽媽就都不會辛苦了呢!”
沐汐珏動容的把裴琰抱起來,親了親他的臉頰,“寶寶真是媽媽和爸爸的貼心皮夾克。”
回到半山別墅,沐汐珏和裴琰正牽着手走在院子中的鵝卵石小徑,沈清離迎面快步走了過來,他欲言又止,顧及有裴琰在場。
沐汐珏將裴琰交給王伯,“寶貝,去和王伯進屋,洗手吃水果去。”
裴琰乖巧的點點頭,便牽着王伯的手走進屋裡去了。
沐汐珏睇向沈清離,“你找我有話說?”
沈清離頷首,“少奶奶,大少爺是不讓我和您說的。但我實在擔心他一個人會出事。你去看看他吧。”
沐汐珏不解的問道:“一個人出事?我不明白你的意思。以他的身手,似乎沒有什麼人可以傷害他吧。”
沈清離笑了笑,“他自己可以。”
沐汐珏眉心蹙起,“他在哪?”
沈清離指了指後院,“那邊的存放古董的庫房。”
沐汐珏點點頭,“我去看看他。”
這條鵝卵石小路兩個大人錯不開肩,沈清離便挪了腳步讓開了路。
沐汐珏緩步走到古董室門外,裡面倒是沒有動靜,但她隱隱有種感覺,這種寧靜是暴風雨剛過去後的驟然靜止,她倏地從虛掩的門走了進去。
腳底一疼,踩在了一片尖銳的花瓶碎片上,她慌忙挪開腳,踩在別處,卻發現處處都是碎片,根本沒有可以落腳的地方,她放眼環看房間,整個庫房的股東、花瓶、瓷器、玉石基本全部被砸粉碎。
在落地窗前,陽光射進來,沐汐珏看見那道偉岸的身影,萬道光芒籠罩着他,可是仍舊通身冰冷。一雙眸子更是充滿了掙扎和混亂。
“誰。”
霍彧廷的嗓音冰冷不耐。
“是我,沐汐珏。”
霍彧廷聞言,身體一震,“出去。”
沐汐珏反身將門關住,隨即緩步朝着窗邊走過去。她向着光,他揹着光,他可以看清她面頰上每個表情,而她只能看到輪廓,並看不清他面上的神情。
但是,她聞到了濃重的血腥味。
“你受傷了?”
“沒有。”霍彧廷不願多說。
沐汐珏將窗簾拉上,開了一盞柔和的燈,室內瞬時間明朗起來。
霍彧廷的眼睛由於突然的光線而眯起來。
沐汐珏觀察他的身體,發現他手中提着一個棒球棒,興許是用這棒子造下的這一室的孽,他的手臂上,臉上,頸項上被飛濺的瓷器碎片劃爛,出着血,平日裡那麼沉穩內斂的人,這時看起來像個地獄裡嗜血的妖精。
“這一室的古董,就這麼全砸了?”
“向你學習啊。踢開舊的,換新的。”霍彧廷身體仍舊繃着,心中酸澀難抑。
“嗯?”沐汐珏不明白他的話,是真沒聽明白。“誰是舊,誰是新?”
霍彧廷見她疑惑,便開誠佈公道:“我是舊人,樽徽是新人。”
沐汐珏聳肩,“我倒以爲我是舊人,秦懷柔是新人。”
“你的以爲,是自以爲。”霍彧廷呼吸極重,他隨手丟了棒球棒,隨後頹然疲憊的靠着牆壁坐了下去,修長的指尖上嫣紅的血漬一滴一滴落在地上的瓷器碎片上,暈染成妖冶的花。
“你的以爲,難道就不是自以爲?”沐汐珏折身,準備去拿急救箱給他將傷口包紮,她走到了門邊,擡起手還沒來得及碰到門把手,便聽到霍彧廷的聲音在背後響起。
“這樣的我,你...很失望吧?”
沐汐珏聞聲,手頓在那裡,突然猛然迴轉了身,迎進了霍彧廷的深邃的眸子,“這樣的你?”
“是,這樣的我,這個甚至無法自控的狂躁的我。你失望了吧,所以你沒有興趣繼續和我言語,準備離開,是麼?”
沐汐珏將手垂下來,重新走到了霍彧廷的跟前,她矮下身子,出神的凝視着他,“告訴我,你到底怎麼了?”
霍彧廷移開視線,長睫垂下遮了眼底的慌亂,“出去吧。讓秦懷柔進來。”
沐汐珏聽到這話,當即心底的火便竄上來,“我在這裡,爲什麼讓她進來?”
“因爲我需要她。”
“需要她爲你做什麼?有什麼是我不能做的?”
“不要問。”
“如果我執意要問呢!”
“沐汐珏!不要任性,每個人都有不想說出的難言之隱!”霍彧廷眸子猩紅,似乎已瀕臨暴怒的邊緣。
沐汐珏微微一笑,倒是習慣了逆掀龍鱗,“你不說,我就不讓她進來。”
霍彧廷撫着心口,脣上的血色漸漸的流失,他甚至身子劇烈的顫抖起來,“給我時間,不要逼我了。”
沐汐珏猛然伸手環住了他的頸背,將他的頭擁在自己的胸膛,她溫聲說道:“霍彧廷,對於這樣的你,我沒有失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