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說,是男孩兒嗎?”原浩擺弄着那張彩超圖,翻來覆去的看,我坐在牀邊疊嬰兒服。
“如果是兒子,我要教他一身好功夫,要是女孩兒,我要親自給她挑老公。”
我依舊不語,他看他的,我忙我的,三個多月來一直是這樣,他和空氣說話,我把他的話當空氣。
“還有四個多月出生,這個家馬上要熱鬧起來了。”原浩走到我面前蹲下,手撫着我凸起的肚子,“寶寶,爸爸等得心都焦了。”
我扭過身躲開他的大手,繼續忙着手裡的細瑣小活兒。
“叫什麼名字好,你想過沒有?”原浩躺在牀上,雙手枕在腦袋下面,“一下要起兩個名字,真難爲我了。”
沉默了很久,“你還不打算和我說話?等寶寶出生以後?或者我這輩子都聽不見你的聲音了是嗎?”原浩突然站了起來,“我們的孩子會問我媽媽爲什麼不跟我說話,你讓我怎麼回答,說你恨我所以不說話,或者我乾脆毒啞你算了。”
我已經做好了準備,輕輕的撫着肚子,防止一會兒原浩暴跳嚇到寶寶。
最先遭殃的當然還是房間裡的玻璃製品,杯子,鏡子,隨後是電視,梳妝檯,再後來便是人,保鏢黑子……
這個家裡的人統統恨死我了,是我喚醒了惡魔原浩,而我呢,過的又是什麼生活?從前把原浩當恩人,想對他好又怕傷害他,因爲我不愛他;現在把原浩當敵人,不讓我離開罷了,更不該每天折磨其他人。
原雷不知怎麼突然回來了,原浩和他在花房又打了起來,這兩兄弟現在常常打架,原浩是泄憤,原雷是反擊,鼻青臉腫的總是原雷,不是他讓着原浩,是他根本打不過原浩,能打過原浩的人我想也少之又少吧。
原浩再次出現在房間,用手提袋裝了幾件我的衣服,拉着我上了車,一路盤山而下,速度很快,不知道他帶我去什麼地方,我也乖乖的坐在後面,看着窗外早已熟悉的不能再熟悉的風景。
幾輛車迎面駛來,黑色的加長勞斯萊斯幻影格外顯眼,原家寨是龍幫最隱秘的基地,來這裡的人物不是避難,就是開會,看來有大人物到訪了,怪不得原浩要帶我出來。
車子沒向鎮裡繼續走,在半山腰的一條小路上停下了,原浩放倒座位躺下來枕着我的腿,
“累嗎?”
我看着窗外,盛夏的天悶熱潮溼,原浩不帶我進鎮子跑林子裡來幹嘛。
“我們去小屋呆幾天,這麼熱的天,山上涼快。”
扶起座位又啓動了車子,山路上顛簸了很久,到了車子都進不去的路段才停下,我們下了車,他從後備箱裡拿出軍用的迷彩帆布罩住車子才罷休。
抱着我走了很長一段小路,終於到了那幢所謂能避暑的小屋,打開門,一股酸腐潮氣鋪面而來,地上滿滿的灰塵,荒廢好久的樣子。
看來原浩不是避暑,是避難。
簡單的打掃房子,我們纔有個落腳的地方,坐在有些返潮的牀上看着窗外的綠樹,原浩躺在牀上輕輕撫着我的肚子,天漸漸暗下來,林子裡起了晚風,呼呼的響,
多少有些瘮人。
原浩沒帶什麼食品,晚餐只是和他啃麪包吃罐頭,和這幾個月的奢侈生活形成了鮮明的對比,我不禁要想他躲什麼,有什麼能讓原浩害怕的。
剛吃過“晚飯”,原浩攬住我躺在那張潮乎乎的牀上,我看了看他手上的腕錶,晚上七點,看來今天要早睡了,因爲這個避難屋什麼都沒有,只能靠睡覺打發時間。
原浩輕暖的呼吸吹着耳畔,癡戀的吻着我的頭髮和臉頰,好像這個世界只有我和他一樣,我微閉着眼睛,蜷着身體,只在乎腹中的孩子。
不知爲什麼原浩突然坐了起來,警覺的看了一眼窗外,緊張的握住我的手,“走。”
我無奈的爬起來跟着他向門口走,門被人先推開了,原雷一臉無奈的看着原浩,“浩,別胡鬧了,丫頭該走了。”
原浩擋在我面前,撥開原雷要向外走,卻退了一步。
房間裡的氣氛有點詭異,我擡頭看了眼原雷,又看向門口,頓時屏住了呼吸,馬鋼扎着馬尾雙手插在口袋裡正看着我,他比我還驚訝,上下打量着我張了張嘴卻半天說不出話。
“怎麼沒跟爺提過?”馬鋼的聲音冷厲尖銳,似能劃破整個黑夜。
“五哥,一路上想說,”
原雷的話被打斷了,“那你沒說?!”馬鋼臉色鐵青,樣子像要吃人一樣。“你叫我怎麼跟龍爺交代,你說——”
房間裡的氣氛再次凝重起來,直到他撥開馬鋼,站在我面前。他的表情也是驚訝,隨後又變成了心疼,深深吸了口氣,走到我面前把我擁進懷裡,輕輕撫着我的頭髮。
“魚兒,你受委屈了。”
不會的,一切的始作俑者是秉良,我不相信。
是我不願意相信吧,原浩身上的紋身我想到了唐父,卻不願意去想馬鋼,明明是在給他找藉口。
我微微一掙,秉良放開我,很近的距離看着我,眼神很溫柔,那汪潭水一樣的瞳子再次讓我沉溺其中,可惜全是恨。我擡起手一巴掌打了過去,房間裡的人都愣住了,我慢慢向後退去,眼淚瞬間滾落下來。
整個房間一片靜默,秉良吐了口氣,再次向我走過來,抱住我,“對不起,魚兒,我來晚了。”
你一句“晚了”害死了譚柏霖。
“爲什麼這樣對我——”我聲嘶力竭的嘶吼着,秉良張了張嘴,卻沒說半個字,任憑我的巴掌劈頭蓋臉的打他。
“小魚,你搞錯了,”馬鋼忙上來制止,拉開我緊緊按住我的雙手,“大家都以爲你死了,葬禮都辦了,是哥一直沒放棄找你。”他解釋道,“幾天前哥在黑市上看到了你的訂婚戒指才找到這裡,不是哥你一輩子都得在這裡。”
我掙脫馬鋼拉緊了秉良的胸襟,“柏霖呢?”
秉良垂下眼,馬鋼也不再說話,看來那份報紙上寫的是真的。我一口咬住了秉良的肩膀,他咬緊牙關,把我抱起來向門口走去,原浩擋在門口,原雷用盡力氣拉他,但他分毫未動。
“原二,快閃開。”
“浩,給龍爺讓路。”
龍爺?!秉
良?!腦子裡瞬間衝擊着這兩個詞,秉良竟然是黑社會老大,在我心裡那隱秘的身份和他永遠不能劃等號。
“我死了她才能離開我。”原浩冷冷的說。
“原二你犯渾啊!”馬鋼怒了,揪住原浩的領子點着他的心口,“你做了什麼自己還不知道呢?!”
“五哥,浩沒碰過她,別誤會。”原雷替原浩解釋,“孩子不是浩的。”
秉良聽到這句話,額頭上的青筋暴起來,呼吸也變得粗重,“原二,我要帶小魚走,有意見等你做了龍爺的時候找我。”
原浩擡手要摸我的臉,我別過頭靠在秉良胸口,“丫頭,別走。”
我想回家。
“我不允許你走——”腳下的土地都彷彿在震動,那聲之後便是急促的呼吸和猛烈的咳嗽。
“浩,你沒事兒吧,你……”
我並沒回頭,但我知道原浩犯病了,他肯定頭疼死了。
“爺,看在浩曾經替您擋了一槍的份兒上,能不能讓丫頭再留下呆幾天。”
秉良垂下眼睛頓了片刻,“原浩,隨時帶着那顆子彈來找我吧。”他抱着我沿着小路走下去,不再停留。
“龍爺,我不會讓你失望的——”
原浩這句話讓我後背發涼,不敢擡頭看秉良,更不敢回頭看原浩,不好的預感再次縈繞心頭,怕了。
*
天剛矇矇亮,車隊已經進了城市,走了一夜,我在秉良腿上咣噹了一夜,看見城市的霓虹燈纔起來。
“我想去看看柏霖。”
馬鋼扭頭看我一眼,又看看秉良,似乎得到應允,車子調轉方向向公墓駛去。
青色石碑上貼着我和譚柏霖的照片,六個月過去了,我們再見面卻成了陰陽兩隔。
我勉強彎腰擦着那兩張照片,其實上面很乾淨,看來有人常來,心裡翻騰了一下,石階上坐了很久,山間開始起霧,還越來越濃,秉良終於忍不住過來扶我,收緊我的外套,攬住我的肩頭向墓園外走。
馬鋼遞給秉良一個牛皮紙袋,秉良隨手放到身邊,衝我微微一笑,“餓了吧,想吃什麼?”
我搖搖頭,輕輕靠在他肩頭。
沒有人會像秉良一樣遵守諾言,曾經他一句永遠不會拋棄我,讓我在絕望中總能看到希望。
在我心裡,他有着別人不可取代的地位。
“小魚,我暫時不能送你回家,鋼子會安排你父親和阿姨見你,坤仔年紀還小,就算了。”
秉良的安排自然有他的道理,我這個“死人”已經沒了任何身份,最在乎我的譚柏霖也已經不在了,怎樣都行。
當然,我也不想連累秉良,他有家。
車子駛進了湖畔的別墅區,因爲是剛剛落成的房子,住的人很少,整個街區異常安靜。剛剛安頓下來就來了兩個醫生給我做全面檢查,我的身體沒事兒,結實的很,孩子也沒事,很安穩,就是很累,秉良和馬鋼一走我就倒頭睡下,再睜開眼睛天都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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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