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掀起被子勉強下牀,赤腳向門口走去,梳妝鏡上的白色影子幾乎嚇了我自己一跳,定睛看過去,慘白的面孔,毫無血色的嘴脣還有黑洞洞失神的眼睛,我真的跟鬼一樣。稍稍平息氣血,拉開門閂向樓下走,原浩小心翼翼的端着那盅燕窩正上臺階,看見我,忙將燕窩遞給身後的黑子,扶着我的手臂,
“餓壞了?我現在給你吃。”
原浩看了眼黑子,黑子忙打開燕盅的蓋子,端到我面前。我輕輕推開原浩的手,繼續下樓梯,向大門外走。
原浩急了,跟了上來,“去哪兒?丫頭還沒好,臉色好難看。”
是啊,身體真的很虛弱,只是下了個樓梯我已經氣喘吁吁,耳畔轟隆隆直響,精神也有點恍惚。推開他向門外走去,不知道地下室在什麼地方,便回頭問黑子,黑子一愣,看看原浩,沒敢說話。
“我知道,我帶你去。”原浩不知情況,扶着我向花園中間的花房走。
那天被他們帶回來押進地下室是黑天,所以沒看清地方,但看見花房的大門時,記憶似乎又回來了。
黑子幾步竄到我們面前,擋住了去路,“浩哥,地下室陰冷陰冷的,丫頭姑娘身體沒好利索,還是別去了。”
我掙開原浩的懷抱,繞過黑子繼續向花房裡走,我記得那個入口,在門口保鏢詫異的目光下和獒犬的狂吠聲中走進地下室,打開那扇小鐵門,背對着門躺在了冰冷的小鐵牀上。
原浩站在身後許久,好像意識到什麼,轉身離開,沒多久又回來了,抱着雪白的枕頭和羽絨被,托起我的頭墊在下面,蓋好被子。蹲在牀邊握着我那隻被輸血針管扎得青紫又幹癟的手。
昏昏沉沉的又想睡覺,其實是身體虛,沒力氣只能睡覺,身後響起原雷粗暴的吼聲,
“江魚,你什麼東西,別以爲浩對你好,就拿他威脅我,你就算死在這裡也沒人管!”我強打精神想睜開眼睛,卻依舊無力。
“反正你肚子裡的雜種熬不過你。”他狠狠甩下一句,我把手放到小腹上,蜷着身體努力想溫暖自己,卻渾身都冒着涼氣,我是一條生不如死的狗。
耳畔是杯碟碎裂的聲音,原雷大吼,“回房間去,不許再來這裡,更不許給她東西吃。”
“哥——”原浩的吼聲更大,瞬間衝破了我的耳膜,意識漸漸模糊了……
*
“冤家,我上輩子欠你的,照顧你就夠嗆了,現在還要伺候這個倔驢。”是金媽的聲音,還有原浩呵呵的傻笑聲。“快點吃藥,浩乖點兒,要不腦袋疼。”
“丫頭醒了就去,金媽,她沒事兒吧。”
“沒事兒,這死丫頭身體好的狠,別人死一百回了。”
“金媽不許說。”
“呸,行了,金媽說錯了,不說了。”金媽像哄孩子一樣哄原浩,原浩咯咯的笑着。
“寶寶呢,寶寶好不好?”
金媽頓了一下,“浩啊,那孩子是別人的,和我們原家沒關係,幹嘛那麼上心。”
“是丫頭的,不是別人的。”
“那死丫頭有一點兒良心就好了,我就不白伺候她一回。”
“金媽,我能做寶寶的爸爸嗎?”
金媽再次沉默了,好一會兒才說話,“浩想吃什麼,金媽親手給你做,想不想吃豆腐盒?”
“丫頭醒了再吃。”
“唉,丫頭丫頭,你心裡就有丫頭,連金媽都不要了。”
“不是,丫頭病了,金媽病了我也照顧金媽。”
“呸呸呸,臭小子,金媽白疼你了。”
……
聽着一老一少的對話,眼眶再次灼燒起來,我一直爲了自己忽略了單純的原浩,他腦子不好用,但是心地純良。突然之間想快點離開這裡,我留下,原浩會做夢,那個夢美好到讓我都心碎,只怕有一天醒了,誰都受不了會瘋掉。
眼淚無法控制的順着眼角流出來,溫暖但觸感粗糙的大手抹着眼淚,我翻身背對他,我還是應該去住地下室,住在浩看不見的地方。
“餓不餓?你醒了嗎?”
我醒了,可我再也不能面對你。
“我想見雷哥。”
原浩沉默了片刻,起身出去,我才睜開眼睛,金媽虎視眈眈的看着我,一屁股坐在牀邊的椅子上,
“你想幹嘛?”
“我不想在這裡呆下去了,我要離開。”
金媽長舒口氣,“我一直沒問你叫什麼名字,能告訴我嗎?”
“江魚。”
“江小姐,浩是我一手帶大的,跟親生兒子沒什麼區別,本來他很健康,很聰明,只不過幾年前受過一次槍傷,彈片取不出來才變成現在這樣,12歲之後的事情都忘了,但我覺得他這樣更惹人愛,他哪點配不上你,你怎麼就不動心。”金媽說的有點激動,竟然眼圈裡轉着眼淚。
“我知道和浩在一起委屈了你,你年輕,漂亮,人見人愛,可是他也活不了幾年,你能不能忍耐一下,算我這老婆子求您了。”
金媽喉嚨裡發出嗚嗚的聲音,我掀起被子蒙在頭上,他們怎麼都不問我的心情,原浩不是我的病人,對我還有恩,要我看着他死,我做不到。
不知過了多久,房間裡瀰漫起煙味,我知道原雷來了,便探出腦袋坐了起來。
原雷一臉疲倦,眼神也有些暗淡,擡手將菸頭扔進了我的杯子,“還想幹嘛?我弟弟跟我對着幹,你高興了?”
“送我去別的地方吧,離開原浩。”
原雷冷笑,犀利的目光看着我,又看向窗外,“孩子你留下吧,就當我原雷多養條狗,我不追究。”
“你還是他哥嗎?爲他想過嗎?”
一句話激怒了原雷薄弱的神經,拎着我的胳膊狠狠的拉到他面前,“你他媽的再說一句。”
我慘淡一笑,“我要是你,就當着他的面解決了我,讓他斷了念想,活得還現實點。”
“你知不知道他有病,你會害死他的。”
“原雷,你最大的錯誤就是帶我回來,浩本來可以快樂的活着,是你送他進了地獄,是你要害死他。”
“啊
——”阿雷憤恨的一聲吼,騰的從椅子上站起來,一巴掌打得我眼冒金花,額頭磕在牀頭上,幾乎暈過去了。“婊-子,你再說。”
我無力的支撐起身體,手指輕輕摸摸紅腫的額頭,手上的針滾了,拔下去扔在一邊,掀起被子走到落地窗邊推開窗子,下午的陽光很刺眼,我張開雙臂享受了很久,白色的睡衣在初春的風中搖曳,這一刻我應該是最美的時候,希望譚柏霖不會嫌棄我穿着睡衣去找他,或許一家三口該團聚了。
踩在椅子上,身體剛剛向前一傾,便被原雷拉了回來,他什麼話也沒說,把我抱在懷裡,胸腔急促的起伏着,我伏在他胸口大哭起來,這幾天的委屈,失去譚柏霖的痛苦,我對原浩的愧疚都發泄出來……
身體漸漸好轉了,面對原浩的殷勤,我卻更喜歡原雷的到來,我們默契的表演着好戲,讓原浩深惡痛絕的親密,但原浩不曾放棄對我好,他是真心真意對我好,沒有半點的雜質,他的喜歡是單純的。
星星漫天的一個晚上,我和阿雷在書房裡接吻,互訴愛意,情到濃時還會在狹小的沙發上纏綿片刻,但卻毫無感情,只是爲了讓那個只有12歲智商的孩子明白我們的關係,明白我到底喜歡什麼。
不知何時,門“咚”的響了一聲,原雷放開我看了一眼緊閉的房門,拿起書桌上的酒瓶猛的灌了進去,他可以逼我和原浩好,但他知道我更像個定時炸彈,留下來更危險。
*
車子終於駛出寨子,我側臉靠在座椅裡看着原家寨最後的風景——戒備森嚴的鐵門、高牆和鐵絲網,終於可以離開這個地方了,但心裡卻完全沒有着落,要怎麼生活下去,失去了譚柏霖,我覺得天已經塌了。
司機猛的一個剎車,我向前衝去,身邊的原雷下意識的護住我的身體纔沒讓我撞到前方的椅背上,驚魂未定的撫着肚子,擡眼卻看到那雙冷厲的眸子,原浩不知從哪裡衝出來擋住了汽車的道路,氣喘吁吁的站在車前,冷酷的模樣彷彿不是我遇到的那個人。
他的拳頭緊緊握住,大步走到駕駛座旁,打開車門將司機拉了下去,對着司機一陣拳打腳踢,兇殘的摸樣就像和司機有深仇大恨一樣。原雷反應過來下車制止,原浩也沒對他客氣,幾拳打到原雷倒在地上爬不起來,車上其他人都不敢出手幫忙。
原浩打累了,上車拖住我死死的抱在懷裡,“等我死了才能離開我。”狠狠的一句,接着看了一眼後面坐着的三個男人,不用他開口,三個人忙跳下車,關住車門。
原浩邁到駕駛位啓動車子,原雷抹着嘴角的血趴在車窗上剛要張嘴,卻換來一個兇狠的眼神,原浩眼角暴跳,“誰敢再碰她,別怪我六親不認。”
我自始自終沒說一句話,並不是被嚇呆了,而是不知該和他說什麼,所有的話都卡在喉嚨裡,發不出任何聲音。
原浩變了,那個男人讓所有人害怕、畏懼,每每聽見他暴跳的聲音,我總是想起金媽的那句話,從前的那個單純的原浩確實更惹人愛,或許他之前是裝的,因爲殺虐太重,想隱藏過往過正常人的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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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