臉上細細的癢,耳畔吹着甜膩膩的呼吸,我伸了個懶腰扭回頭,卻對上好好白皙的小臉兒,見我醒了,他向我懷裡一縮,摟着我的脖子親了一口,
“媽媽是懶蟲。”說完便從被子裡站了起來,穿着連體衣扶着牀頭瞪着兩條小腿,攪得牀上沒片刻安寧。
無奈的看了一眼秉良,他支着頭伸過手撫着我的手臂,“兒子精力充沛,有你忙的了。”
我仰起臉看着興高采烈的好好,小孩子無憂無慮,即便扶着牀頭跳躍都那麼快樂,揪着他的小腿把他按倒在牀上,抓着他的癢,他大笑,怕了就爬着到秉良身邊告狀求助,兩個男人便合起夥來欺負我,沒天理。
其實幸福就是如此簡單,清晨睜開眼睛就能看見你愛的人,平淡卻溫馨。
早餐快吃完的時候,馬鋼才從客房出來,一臉憔悴和疲憊,宿醉未醒的模樣,慵懶的扣着襯衫釦子,走到餐桌邊坐下。
“早。”他坐在我對面總是讓我有點尷尬,也有點不安。
馬鋼邪魅一笑,“早。”開始逗兒童椅上的好好。
“附近有個莊園出售,一會兒和我去看看,如果合適就買下。”秉良遞過一份麪包,淡淡的說,“九荷一個人在國內我不放心,那裡也沒什麼需要照應的,早點離開對她也好。”
“正想和你說呢,我想回去接她,順便找個可靠的人打理酒莊。”馬鋼咬了口麪包,“七妹倔強的很,讓她來和你們住,恐怕要勸她一段時間。”
秉良沉默了,我突然想起九荷和秉良的關係,曾經她也是秉良的女人,還是那個被唐家承認的女人。
找了個藉口帶着好好進了後院,他們應該有很多關於九荷的事情要談,我在反而要遮遮掩掩。
沒多久馬鋼走進花園,叫維克多訂機票,叫安娜幫忙打點行李,我知道他要走了,似乎也鬆了口氣。
馬鋼站在泳池邊很久才走到我身邊,很近的距離卻沒說話,無形中給了我很大的壓力,大氣不敢喘,而好好這個時候又自己在沙堆上玩兒得很忘我,讓我沒借口離開。
馬鋼抱着雙臂嘆了口氣,“小魚,五哥要走了。”
我點點頭,沒接話,他放下雙臂,扭身向房子裡走,我忙轉過身,“五哥,”馬鋼的腳步停下來,我鼓起勇氣向他走了兩步,“五哥,你娶我是不是也在利用我?”
馬鋼一怔,盯着我片刻,笑着點點頭,“原諒五哥的自私,五哥喜歡權力多過女人,就算你嫁給我,我也不一定能真的放棄過去,你選對了。”
我懸着的心總算放下了,馬鋼這些話無疑是我的定心丸,我沒傷害他,他不愛我,只是又一次利用我。
馬鋼轉身大步走進房子,挺拔的背影,玩世不恭的步伐定格在我心裡,不管他之前如何傷害過我,到最後他也幫我回到了秉良身邊,把幸福還給了我。
是他促使我蛻變,破繭成蝶……
*
書房的門微闔,秉良靠在老闆椅裡翻看着一本相冊,眼裡是讓我捉摸不清的神情,我抱着雙臂站在門外仔細觀察着他,那本相冊裡似乎隱藏着他的秘密。
秉良突然擡起頭,我回過神兒
來微微一怔,忙假裝若無其事的向兒童房走去,“瞳瞳,”他叫住我,“好好在睡午覺嗎?”我點點頭,“進來陪我坐會兒。”
我乖順的走進書房,秉良指了下門,我關好向他走去,站在他身側,擡手按摩着他的肩膀。
“謝謝,”他舒服的靠在椅子裡,微閉着眼睛,“給你講講那個人的過去式吧。”他拉住我的手,將我抱進懷裡,翻開那本相冊。
很有年頭的相紙,有些已經微微褪色,卻有着記錄一個時代的意義。
第一頁是一張全家福,上面的男孩兒才八-九歲的模樣,但一眼便能看出那是秉良。
“這是我八歲時候照的,也是我家唯一一張全家福。從我記事開始,父親就一直不在身邊,母親總是替父親開脫,說公司很忙,我漸漸懂事,風言風語聽多了,對父親的態度也變了,放棄了學業,在拉斯維加斯開始了賽車生涯,過着頑劣不羈的生活。”
他換了個姿勢抱我,翻開那本相冊的第二頁,是一張在賽車場拍的合影,秉良、馬鋼、九荷和紫妍站在一輛雷諾賽車前,都是二十歲左右的樣子,耍酷的年紀,九荷還很稚嫩,但青澀的臉上卻嵌着一雙心事重重的眼,性感的汽車寶貝服緊緊裹着她並不豐滿的身軀,透着骨感的美。馬鋼帶着蛤蟆鏡,邪邪的笑意至今仍沒變,秉良側着身,似乎並不喜歡拍照,表情很冷漠。他身邊的紫妍穿着碎花淑女連衣裙,一臉甜蜜,那笑容更像是活在照片上,讓人怦然心動,也給畫面添了一抹小清新。
我不禁擡頭看了一眼桌面上擺着的相框,秉良、我和好好的合影,第一眼看上去,我和紫妍真的很像。
秉良拉着我的手,指着上面的人物,“能認出我們嗎?”
“你,五哥,七姐……紫妍。”猶豫了一下,我還是指着紫研說出了她的名字,秉良有些困惑的看着我,“幾年前素素姐和七姐都跟我講過她。”我解釋道。
秉良收緊手臂,蹙起眉頭,“你和她長得很像,她們是不是這樣說。”我垂下眼,默認。“所以,你選擇離開我。”
他擡手撫着照片上的紫妍,也握緊我的手,輕輕嘆了口氣,糾纏他多年的心結終於打開了,結果一切卻是源於他的過去式。
“我和紫妍是在唐素生日舞會上相識的,她就穿着這條裙子,和我一樣在花園躲清靜,唐素到大廳後舞會本來就應該開始的,但卻遲遲沒有接受別人的邀請,坐在沙發上一動不動,舞會延遲了。”
“紫妍知道唐素的舞跳得很好,拒絕別人的邀請肯定是臨時出了狀況,急匆匆走進大廳,坐到了唐素身邊,後來唐素走過來邀請我跳舞,而紫妍卻始終沒離開那個位置。”
“舞曲結束後,我走到紫妍面前,她向桌子下收了收腳,我蹲下來看到了那隻斷跟的高跟鞋,她把她的鞋借給了唐素,而自己只能坐在那裡等待舞會結束。”
“我拉她起來,讓她踩在我腳面上,帶着她跳舞,一直跳到幽靜的花園裡,對她說我可以開車送她回家,她卻指着別墅西北角的地方,告訴我那裡就是她家,她的父親是張永年,她是唐家司機的女兒。其實她是誰都無所謂,我一眼愛上了,便不在乎她的
身份。”
秉良的話我信,我曾經是個賣-春的女孩兒,春宵一夜,他便給了我一個承諾,一守一輩子。
秉良再次翻動相冊,這張照片的質素並不好,但卻因爲那沖天的火光而格外刺眼,幾輛變形的轎車聚在一起,一羣消防人員正在滅火,場面慘烈。他沒解釋,又翻動了一頁,黑糊的轎車只剩下空架子,地上整齊的擺着一排屍袋,我的心一緊,向他懷裡靠去,視線離開了照片。
秉良才恍然,合住相冊,雙手摟着我,“紫妍22歲生日那天,兩家人約好一起去吃個飯,連我父親都抽出了時間,沒想到——”
他反覆揉搓着我的手指,閉起眼睛,“九個人傷亡,我家的兩個司機,我父母、紫妍和她母親還有一輛過路車上的司機和乘客當場死亡,唐素重傷癱瘓,並不是意外,兩輛車底盤都安裝了炸彈,手機遙控爆炸。我和年叔是去珠寶店給紫妍挑禮物,才倖免於難。”
秉良的手突然握住我的胳膊,力度很大,他心中的仇恨沒辦法抹掉,此時心一定很痛。
“父親所謂的公司,你在原家寨也看到了,那是個獨立的特殊的世界,外表很美,走近才發現原來是個鋪滿陽光的沼澤,當你想全身而退時,已經泥足深陷,再沒機會了。”
“我的世界在那一天覆滅,仇恨之火燒灼着,就好像每天生活在十八層地獄裡,煎熬、憤怒讓我幾乎變成了魔鬼,無時無刻不想着報仇,傾盡一切所能追查幕後黑手,甚至拼下江山,坐上了那個受了詛咒的位置。”
我看着秉良的眼睛,本以爲他已經放下仇恨重新開始了,可那眼底明明還閃着復仇的光芒,讓我從骨子裡往外冷,絕望。
不要,我不會讓絕望再次蔓延到我新的生活裡,我要努力捍衛。
我忙搖頭,“不會,我們現在過得不是很好嗎,你遇到了我,一切都過去了,你不是說過父母們最大的願望就是希望兒女活的幸福嗎,你現在不幸福嗎,我們有了好好,還會有好好的兄弟姐妹,好大一家子人開心的生活在一起,爸爸媽媽和紫妍會在天上看着我們,保佑我們的!”
眼含熱淚卻還努力給他個笑容,既然已經遠離了紛爭,改名換姓且在異國他鄉低調生活,這麼大的世界,我們只需要個容身的地方,隱匿在人海中過平凡人的生活而已,讓過去的過去。
淚珠滾落出眼眶,秉良扳着我的腦袋向他的臉貼去,很用力的抱緊我,情不自禁的吻着我臉頰的淚痕,“小魚,我愛你。”
“我知道,我也愛你,不能再失去你了。”啜泣聲大了,心裡突然很委屈,很難過,生怕他再次燃起復仇的火焰,從我的世界裡消失。
秉良捧着我的臉擦着不斷滾落的眼淚,“瞳瞳,我們帶好好去法國吧。”
我不迭的點頭,“好,只要我們一家三口在一起,去哪兒都行。”
心裡總有些隱隱的不安,秉良曾經無意中說他從國內離開的時候帶了兩樣東西,一本《漢姆雷特》,那麼另一樣就應該是這本帶着殤和仇恨的相冊……
他還是不能放下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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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