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浩拖着我繼續向前走,我的腳步卻慢了下來,最後終於停下了。原浩以爲我餓了,遞過麪包和水,自己則鬆開手臂上的鞋帶,保證血液流通,看着那條腫脹的手臂,我下了決心,回去,回原家寨。
我扔掉麪包和水,扭身折回。原浩忙拉住我的手臂,“錯了,這邊。”
我搖搖頭,苦澀一笑,“沒錯,我記得路。”
原浩不鬆手,我擺脫,才走了兩步,他扛起我繼續向前走,真的想這樣被他扛出去,是他送我走的,他不後悔,我後悔什麼,可我不能那麼自私。
他手臂傷了,力量不如我,再次掙脫他後,我按着原路開始跑,一口氣跑出幾百米,再回頭,原浩也趕上來了,只是臉上更蒼白,汗水溼了整片衣服。
我太愚蠢了,本來是想救他,卻幾乎害死他,運動會讓血流速度加快,他死的更快。
他幾乎站不穩了,拉着我的手臂再次轉身,但也就只是轉了個身,便撲倒在地上,我勉強撐起他強壯的身體,拖着按來路返回,原浩神智還清楚,努力配合着擡腳,跟着我的腳步走,直到我們都倒下。
“浩,我回去找人救你,你等我。”
這是唯一方法,雖然我也不知道能不能順利找到回去的路,還要穿過迷宮一樣的小巷走回商業街。
原浩拉着我的手不肯鬆開,“冷,別走。”他渾身的肌肉都在顫抖,是神經毒素導致的,很危險。
“你聽我說,我去找人救你,你堅持住,等着我。”
“別離開浩,浩很冷。”
我覺得眼眶一熱,吸吸鼻子撫着原浩汗溼的額頭,“我去找人救你,不走了,和你回家,等我行不行。”
“別走,冷,丫頭我好冷。”
我彎腰抱着原浩的腦袋,“放心,丫頭不走,是去找人救你,你不讓丫頭找人救你,我們就都得死在這裡。”
原浩眯着眼睛看着我,慢慢鬆開手,“丫頭不能死,天還亮着,你快跑。”
我抹乾臉上的淚水,脫下外套墊在原浩腦袋底下,按着原路一刻不停的跑,直到看見原浩的保鏢黑子……
我被關在地下室裡,每天有人按時送飯,但飯菜的質量明顯不如從前,有些甚至是剩菜剩飯。看見有人過來我都要像瘋子一樣問原浩的情況,他們只是厭惡的看我一眼,拿着甩棍狠狠的抽在牆壁上,泄憤一樣,我祈禱原浩沒事,他爲了救我受傷,不能有事,否則我一輩子都不會安心。
地下室裡沒有陽光,昏黃的燈光讓我失去了時間概念,只是在牆上划着送飯的次數,根據飯菜來判定時間,大概七天的時間過去了,這裡人依然不肯對我說半個字,彷彿我是世界上最壞的惡人。
原雷滿臉憔悴的站在鐵門面前,我狼狽骯髒的爬到門口,乞求他告訴我原浩的情況,他搖搖頭,我頹然坐在地上,嘴裡重複着對不起這三個最不值錢的字眼兒。
“收起你的假仁假義吧,”原雷看了眼身後,有人立刻搬來了椅子,他坐下翹起了二郎腿,“臭娘們兒,還想跑?這裡就是你後半生要呆的地方,我像養狗一樣養着你,讓你生不如死。”
他說什麼都無所謂,我害死人了就該受到懲罰,就算他現在放我走,
我這輩子也不會開心。我扭身背對着原雷,想着原浩最後說的那句話,丫頭不能死,你快跑。淚雨如注。
原雷一直坐在身後的地方,我不知道他爲什麼不走,是想看着我懺悔嗎,看着我內疚而死,或許這樣他心理多少會有些安慰。
身後的凳子咯吱一聲巨響,原雷丟進一份報紙,“有個消息告訴你,其實你已經死了,這輩子估計你也沒什麼遺憾了。”
他離開後我才撿起那份報紙,海城日報,二月18日第二版:鷹嘴澗汽車墜崖事故後續——歷時一個月的鷹嘴澗汽車墜崖搜救工作於昨日結束,除發現失蹤者的手包、高跟鞋等一些私人物品外,未發現其遺體或肢體殘骸,搜救專家斷定江某在汽車失控後被拋出車外,很可能墜入海河,因上游凌汛開閘,水流湍急,遺體可能早已流入大海,無法打撈。
一月18日,一輛黑色捷豹XJL轎車在盤山道鷹嘴澗段失控墜崖,司機當場罹難,乘客失蹤,後經證實,司機是譚氏集團三公子譚柏霖,乘客爲其未婚妻江某,事故初步斷定爲雪後道路溼滑,車速過快所致……
“別他媽的整出人命了。”
“活不了,算了,回去拜關二爺吧。”
綁架我的那兩個人說的話迴盪在耳邊……
此時竟然沒了眼淚,我把報紙貼在胸口,慢慢的倒在地上,我還記得我常做的那個夢,譚柏霖開着捷豹汽車行駛在山路上,我一直追一直追,但怎麼也追不上。
這裡好冷啊,因爲是地下室吧,沒有陽光,晦暗,毫無生氣。
我摸着手邊餐盤上的搪瓷勺子,在地上輕輕一磕,碎成無數片,就像我現在的心一樣。
這輩子報答不了很多人了,但害死人是要償命的……
*
耳畔總有忽遠忽近的聲音,是譚柏霖?不是,更像是原浩,我在夢魘中一次一次的睡着又醒過來,一個接一個的做夢,有時候會是走不出去的小巷,有時候又是黑夜的盤山公路,眼前的面孔不斷的換來換去,有陌生人,有熟悉的,有秉良、唐成、譚柏霖,也有原浩原雷兄弟、金媽……
我覺得虛弱無力,甚至無力到連眼睛都睜不開……
“懷孕了?多長時間?”
“60多天的樣子,應該不是浩的。”
“浩根本沒碰過她。金媽,叫醫生拿掉。”
“現在太虛弱,等她調養一段時間,否則氣血虛弱,怕以後要拖累浩。”
“不怕,死不了就行。”
“就怕挺不過手術。”
“真他媽的,哪兒弄了個雜種出來,不能讓浩知道,最好也別讓那女的知道。”
我勉強睜開眼睛,門口站着的是金媽和原雷,那他們說的是誰?身體好像不是我的,散架了一樣,我用盡力氣也只是動了下手,眼前立刻出現原浩的臉,我笑,死了還真的能再見面,那譚柏霖是不是就在這裡。
“醒了,金媽,快叫醫生。”
是原浩沒錯,竟然還叫醫生,門口立刻出現兩個身着白大褂的醫生,動作麻利的翻着我的眼睛,用手電筒照來照去,量血壓看心電圖,耳畔心臟監控儀的滴滴聲格外刺耳,看來是我弄錯了,我還活着。
“能看見嗎?”醫生的手指在眼前晃動,“這是幾”
“一。”我吃力的說。
“嗯,沒事兒了,意識恢復了。”醫生拿起病歷填寫着,“除了營養液其他全停了,不要給胎兒填負擔。”
“大夫你說什麼?我懷孕了嗎?”
金媽立刻跳到醫生面前,“你聽錯了,哪兒有孩子。”
我不傻,“大夫,您再說一遍。”
醫生放下病歷離開房間,我開始想着最近的生理變化,因爲一直處於嚴密的監管之下,我每天想的就是逃跑,精神高度緊張,這種事竟然沒在意,已經有段時間沒來了。
我有了寶寶,譚柏霖的寶寶,我活下去的希望,是他從天堂派下來守護我的精靈,想到這裡心抽痛着,眼淚順着眼角流下來,我要給他留下血脈。
原浩拿毛巾擦我的眼淚,握住我的手,我才又回過神兒來,“你睡了好幾天,餓不餓?”
我搖頭,看着他掛在脖子上的右手,指尖還泛着青紫色,蛇傷還沒好利索。
“你沒事兒?”
原浩搖搖頭,“前幾天很疼,全身疼,看見你就好了。”
我看着門口的原雷,他用一種藐視一切的眼神看我,臉上沒有任何表情,見我盯着他不放,挪開目光點了一支菸,但依舊站在門口。
原浩憐愛的撫着我的手指,“你不是走了嗎,怎麼又回來了?”
“去哪兒?”
“哥說你離開了,不要浩了。”
是吧,我本來是這樣打算的,可是你們卻又救我回到這個恐怖的世界。
我再次看着門口的原雷,菸蒂在腳下一捻,走進房間,站在牀尾的地方看着窗外,“你好像忘了我說的話,要不要我提醒你一下?”他的聲音毫無溫度可言,完全是一種居高臨下的姿態。
“浩,我想喝燕窩,你能叫金媽做一碗給我嗎?”
原浩興奮的站起身,快步的離開房間。原雷轉身關住房門,走到牀邊俯下身子,“我說了像養條狗一樣養着你,你的命早不是你的了,現在是我原雷的。”
“報紙上寫的是真的嗎?”
他可以控制這個地區的運輸和通訊,那麼他一定可以拿個假報紙來欺騙我。
我急切的想從原雷嘴裡得到不一樣的答案,雖然這是一種極盡的奢侈。
我的好好先生不會死,我不相信譚柏霖死了。
原雷咧嘴一笑,離我很近的距離,點點頭,“死心了。”眼淚再次涌出眼眶,他似乎有些許觸動,站直了身體,“反正你已經死了,還不止一次,就當自己已經在地獄吧。”
“我要留下孩子。”孩子是我活下去的唯一理由。
“呵,”似嘲弄的笑,“開什麼玩笑,你是浩的女人,孩子得是我原家的。”
我翻身背對着他,輕輕舒口氣,拔下輸液管,“那就送我去地下室吧,地獄應該黑暗無比,我這條狗絕不會搖尾乞憐。”
“呵,臭丫頭,你什麼東西,和我談條件,你還不知道和誰說話呢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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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