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3章
桃園三結義
棺材鋪後院,徐青正繞着眼前的大桃樹來回打量。
他一邊打量,一邊還品頭論足,似乎在盤算着什麼。
“嘖,這大桃樹沒白長,瞧這小蠻腰,都快趕上水缸粗了,這要是拿去做桃木劍,就算做不了萬把,也能做個千把。”
“要是雷擊木,那就更不得了!”
徐青像是有多動症的地痞流氓,一會兒伸手拃一拃桃樹的腰圍尺寸,一會又拍西瓜似的,趴在桃樹身上聽一聽動靜,好像桃樹也能十月懷胎生出小桃樹似的。
“雷擊木可遇不可求,雷擊桃木可就更珍貴了。哪怕薄利多銷,一把雷擊桃木劍十兩銀子,一千把也有萬兩白銀。”
“這下發財了!發大財了!”
徐青拍手直樂,院子裡從不主動現身的桃樹到底是沒憋住。
“你想做什麼?我可是你拜的乾孃,你這是大逆不道!”
隨着聲音落下,一道緋紅光芒從桃樹裡躍出,徐青轉頭望去,就見樹下石桌前多了個身穿粉紅衣裙,面若桃花的女子。
女子俏臉含煞,氣呼呼道:“我本就時日無多,我還指望着枯死後,能塵歸塵土歸土,若是哪日有幸抽出新芽,說不定還能再續前塵。”
“卻不成想遇到了你這個冤家對頭!”
徐青饒有趣味的看向眼前的桃樹妖。
棺材鋪有樹妖的事,他在胡寶鬆活着的時候,便有所察覺。
胡寶鬆母親是狐女,父親是凡人,早年間,胡寶鬆年少貪玩,遊歷江湖數十年未歸,等他回到家時,身爲凡人的父親已經油盡燈枯,只剩下最後一口氣。
原本徐青還覺得可能是老人家沒看到兒子最後一面,是以強撐着一口氣,等到了胡寶鬆回來。
但現在看來,那口氣多半與眼前的桃妖有些關係。
胡寶鬆得青丘狐女指點,緊趕慢趕回到家中見了父親一面,等處理完老人家後事,胡寶鬆就得了心病,整日借酒消愁,覺得自己就是個自私自利,不忠不孝的混蛋!
你說他怎麼就能貪戀紅塵,忘了父親是個凡人呢?
直到後來,胡寶鬆醉臥後院時,做了一夢,夢裡就有個穿着桃紅衣裳的女子,對他出言點撥。
女子說:“你母親修行數百年,未曾偷閒一日,直到災劫將至,方纔出山與你父親結下夫妻情緣。你父親壽數雖短,卻從未虛度,他二人若是在天有靈,又怎忍心看你如此蹉跎.”
胡寶鬆聽完這話,方纔如夢初醒,再次活出了第二春。
期間老狐狸不是沒懷疑過棺材鋪裡的桃樹就是向他託夢的貴人。
然而,任憑他如何燒香磕頭,也沒見女子再出現過。
反倒是徐青一炷香沒燒,僅僅嘴皮子一動彈,就把對方請了出來。
兩者相比,高下立見。
眼看粉裝女子破了大防,徐青笑呵呵道:“你莫急,容我好好給你掰扯掰扯。你應該這樣想,既然你說你是我和玄玉認的乾孃,那等你老了之後,這遺產是不是要分給我和玄玉一份?”
女子眉頭微蹙,對方說的似乎有些道理。
“既然遺產是我和玄玉的,那這院裡的這棵桃樹當然也算做遺產的一部分,等過幾日干娘沒躲過雷劫,駕鶴西去之時,這院裡可不就多了一棵被雷打過的桃樹。”
“到時候,我和玄玉把根給乾孃留着用來抽芽,至於樹樁.便做成桃木劍,換些銀子給晚輩貼補家用,也算是乾孃蔭庇晚輩,給晚輩積福了。”
“乾孃說是不是這個道理?”
“.”
這什麼歪理邪說? 回過神的桃樹妖憤憤不平看向徐青,啐道:“誰是你乾孃!你認我做乾孃,我可沒答應過!”
“是嗎?”徐青若有所思的點點頭:“這樣的話.你爲什麼會出現在我家裡?”
徐青反手從山河圖裡取出棺材鋪的地契,有理有據道:“這鋪子是胡寶鬆轉讓與我,契書上寫着我的名字,有衙門蓋的印戳,所以這是我家。”
說到此處,徐青神情陡然變得凌厲起來:“說!你是怎麼偷跑到我家來的?你可知道,你這是私闖民宅,是非奸即盜的大罪!”
“你!我”
“你什麼你,你不付租金,平白無故在我家住了這麼多年,這筆賬該怎麼算?凡事講一個理字,這事兒就算到了官府也是你的不對!”
桃樹下的女子瞪大眼睛,不可思議的看向徐青。
她在這裡住了快千年,現在對方竟然要問她要租金,這是什麼道理? “我紮根在這許多年,那時這裡還沒房子”
“我有官府開具的地契憑證!”
“胡寶鬆的娘都對我以禮相待.”
“我有官府開具的地契憑證!”
“我對胡寶鬆有再造之恩,他的父親是我出手吊住了他最後一口氣”
“我有官府的”
徐青話未說完,就看到眼前的女子破防道:“你有官府開的地契憑證!”
嘖,這樹妖還學會搶答了! 眼看徐青不幹人事,淨幹些欺壓良家妖女的勾當,桃樹妖心裡的憋屈可想而知。
她哪見過這麼無恥的人,關鍵對方還站在法理道德之上,滿嘴的義正言辭,這不是欺負老實妖嗎!
再聯想起不久後就要遭受的雷劫,沒有一點底氣度過的桃樹妖悲從中來,心裡委屈的不行。
這邊,徐青仍感覺力度不夠,在他眼裡這些妖怪就和赤尾猴一個德行,一個個高傲的不行,所以必須得好好消磨消磨對方,讓對方分清主次,知道他不是一個不求回報開善堂的老好人,而是一個管理諾大堂口的掌教老闆才行。
然而,令徐青萬萬沒想到的是,他還沒發力呢,眼前的桃衣女子就抹起了眼淚。
而且還是用手背抹的,當眼淚控制不住滾落時,桃衣女子便將臉邁到一邊,倔犟的不讓外人看到她脆弱的一面。
徐青愣了片刻,脫口而出道: “哎哎!再怎麼說你也是幾百年的大妖怪,怎麼還哭上了,丟不丟人?”
桃樹妖沒搭理徐青,她穩定情緒後,有些憤懣道:“你當然不哭,你們人族得天獨厚,只要求得法門,專心修行,就能有不俗道行,甚至連天雷災劫都不怕。哪像我等妖類,光是學人言,識道理就要花費無數年苦工。”
“妖類渡劫又比你們人族難上十倍不止,而我又是妖族裡最怕打雷的樹妖”
“樹妖修行最爲漫長,桃樹又是所有樹裡壽數不過百年的樹種,我不肯做惡,每百年就要硬挺着在鬼門關前頭走一遭。如今我修行近千年,才堪堪有五百年道行,可又要面臨最怕的天雷劫。”
“雷火焚身,我如何能活?卻不曾想還要受你欺負,要拿我的身子去做那桃木劍,來抵還房租.”
“明明是我先來的,這裡明明是我家。”
說着說着,桃衣女子便覺得心裡更加委屈了。
這世道怎麼就專挑她這麼一個苦命妖怪折騰呢?
“.”
徐青有些沉默,這怎麼說的好像他成了十惡不赦的人? 不對!他壓根就不是人,他是殭屍,殭屍渡劫不比你一個樹妖困難? 徐青登時回過味兒來,她有什麼可哭的?
“不就是雷劫,多大點事兒!”
“雷不打在你身上,你自然不當回事,只有我冷暖自知”
眼看這桃樹妖又要玉玉起來,徐青直接道:“我家玄玉前幾年剛度過雷劫,毫髮無損。”
“我家養的猴子,更是自個跑到外面,憑自己本事度過了雷劫。”
“你雖是木魅精屬,但只要在貓仙堂裡,就一樣不會懼怕雷災。”
桃衣女子滿臉不信道:“這麼說,我要是進了你的堂口,你也能讓我安穩度過災劫?”
徐青兩手一拍:“那就這麼說定了!”
“從今日起,你就是我貓仙堂的仙家,柳老闆就是你的出馬弟子,正好我貓仙堂還有幾個分堂堂口空着,我看你不如就進掃堂,當個掃堂堂主.”
掃堂就是把堂內不好的仙家和看完事後留在堂內的外堂仙鬼清出堂外,保證堂內的秩序,屬於堂口的治安保衛部門。
通俗點講,就是保安。
桃樹妖本體是桃樹,哪怕度過了雷劫,本體也不能隨意移動,正好棺材鋪又在喪葬一條街的街頭,紮根在此處的桃樹妖可不就跟個門房看守似的!
掃堂給她打理,簡直就是量身打造! 桃樹妖有些發懵,她什麼時候答應徐青要做貓仙堂的仙家了?
而且對方竟然連出馬弟子都爲她定下了,這事兒難道不需要她這個仙家和身爲當事人的出馬弟子,商量過後才能決定的嗎 “對了,還未請教桃仙家的名諱?”
桃樹妖吶吶道:“三妹。”
“三妹?”徐青疑惑。
桃三妹耐心解釋道:“多年以前,這裡還是一片桃林,約莫百年光景,桃林就只剩下了三棵桃樹。”
“我們三姐妹一起跨過百年大限,各自誕生了性靈,索性便效仿人族,義結金蘭.”
這是什麼,桃園三結義? “我排行最小,道行最淺,大家常叫我三妹。時間久了,三妹便成了我的名兒。”
徐青看着眼前的張飛,準確說應該是桃三妹,問道:“那你的大姐二姐”
“大姐個子最爲高挑,在結義後不久,便讓一道旱雷劈中,奄奄一息。”
“後來有個名叫葛洪溫的遊方道士,他自稱是衡麓山,鬆雲觀弟子,奉師命下山遊歷。那道士和大姐商量,說想要拿大姐身上的雷擊木祭煉一柄法劍,但必須要對方心甘情願,這樣法劍的威能纔會更大。”
“若祭煉得好,說不得大姐還能成爲劍中真靈,免去徹底消亡的下場。”
“這對大姐是一件好事,但大姐卻沒有立時答應,而是問那道士討要一門適合我和二妹修行的法門.”
不知是因爲雷劫將至,還是因爲很久沒和人說話的緣故,或許兩者都有,桃三妹話匣子一打開,就說個不停。
“那二姐呢?”徐青繼續聆聽。
“二姐.大概是五百年前,有人要在這裡興建一處別院。但想要建屋,就得伐去我和二姐。二姐心中不忿,便暗中作法阻攔那些人。”
“誰知那領頭的是個江湖武師,認得許多門道中人,隔了不過半月,就帶來一個道行高深的大和尚。”
“那和尚一眼便看出是二姐在作妖,他在我和二姐周圍佈下法陣,禁了我們的法,隨後便讓武師尋樵夫過來伐木。”
“樵夫伐木時,恰好有京師的貴人經過,那人曾在三月時節在我和二姐面前飲酒作詩,還說他從未見過如此灼灼明豔的桃花。”
“那貴人念及過往桃花盛開時的景色,便開口爲我姐妹二人求情,當得知二姐作妖害人時,他便說讓那樵夫將二姐伐去,留下我一條性命。”
“彼時我道行最淺,又有貴人求情,那和尚便也就做了個順水人情,將我當成院中一景,不再過問。”
“.”
徐青終於明白桃三妹爲何會對天雷如此懼怕,也明白了她爲何聽到自己那些話會氣得落淚。
桃三妹的大姐是死在不長眼的旱雷下,二姐是因爲有人買下了這塊地皮,在這裡興建房屋,間接導致了二姐的死亡。
而徐青的話,好巧不巧,全部都紮在了桃三妹的心口上。
本來還不當回事的徐青,忽然就覺得自個罪惡深重起來。
“三妹,如今你是貓仙堂的仙家,便再不同以往。”
“這棺材鋪就是你的仙家洞府,不需支付租金,至於雷劫.”
徐青讓桃三妹稍待,不大會功夫,他便帶着玄玉、柳素娥,還有一些正好在井下街的仙家,來到了棺材鋪。
佈設香案,設立分堂新堂單堂帖,桃三妹的名兒也就這麼俏生生的落在了新的堂單牌位上。
“徐氏門府貓仙堂掃堂桃三娘之位。”
玄玉看着那牌位,又轉頭看向徐青,最後沒忍住將徐青扒拉到角落裡,問: “你怎麼把乾孃拐進堂口裡了?”
徐青矢口否認道:“你情我願的事,怎麼能說是拐呢?是桃三妹自個願意加入堂口的。”
“徐仙家,你怎麼能直呼乾孃姓名?”
“我是掌教,怎麼能問堂下仙家喊乾孃。以後乾孃就是三妹,降輩兒了!玄玉是總堂主,所以以後也沒幹娘了”
“.”
玄玉瞪大眼睛,像是第一次認識徐青。
乾孃都能降輩,那它以後是不是也要降輩?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