席惠惠不知道樊謙澄這些天心情爲什麼會這樣差，整天繃着臉，工作的時候不說話，不工作的時候也不怎麼說話，她沒敢多問，總是戰戰兢兢，怕說錯話。
“下午兩點約了東宏的林總，四點還有個商務會議，今晚有杜氏的酒會。”席惠惠報告完，揚眼看看樊謙澄，見他還低頭看文件，於是小心奕奕地問：“杜小姐剛纔打電話過來問樊總今晚8點能不能到場？”
樊謙澄放下筆，擡起頭，一隻手揉了揉鼻樑，似是很累，半晌才擡眼看向席惠惠。
席惠惠倒吸一口氣，連背脊都僵住，她的老總啊，帥是很帥，可就是太酷，尤其是他不說話的時候，一雙黑眸冷冰冰的，彷彿多看一眼都能被凍住。
“酒會……我不去了。”樊謙澄冷冷地說。
“我知道了，如果沒有別的事，那我先出去了。”
席惠惠衝他恭敬地點點頭，剛準備轉身，又聽到樊謙澄的聲音：“酒會在哪裡舉行？”
“花園酒店。”
樊謙澄一聽，臉上的線條柔和了一些，只是一陣，又恢復冷漠：“幫我回復杜小姐說我會準時。”
“好的。”席惠惠比外面的人更加清楚，雖然大家都傳杜芷茵和樊謙澄的關係很密切，但她更知道，他們之間的聯繫通常都會隔着她這個傳話筒，如果他們是真的未婚夫妻，又怎麼會這麼疏離呢？
看着席惠惠關上辦公室的門，樊謙澄的身子往椅子上靠下，兩眼看着旁邊的落地窗戶，腦裡又浮現出前幾天在電梯門前見到顏若熙的情景，她居然還拿着一個便當盒子，那個樣子，讓他想起了四年前。
那個時候，顏若熙是P大的學生，他在P大附近的快餐店裡打工，顏若熙經常會和三四個朋友去他打工那間快餐店，她的人緣很好，在她們裡面，她總是最活潑那個，嘰喳嘰喳地說着話，大家都愛和她說笑，不過每次去快餐店的時候，她都會從包裡拿出一個便當盒子，便當盒裡裝的是從學校飯堂裡買來的飯菜，而其他人都會在快餐店裡點餐，他看着彆扭，可她的朋友們一個都沒問，他那時候覺得彆扭，後來她才告訴他，學校飯堂的飯菜比較便宜。
那個時候的顏若熙，脣紅齒白，一雙眼睛水汪汪的，黑髮簡單地梳成一束，整個人精靈可愛，他最喜歡看她在人羣裡的樣子，笑得那樣甜。
想着往事，樊謙澄的嘴角微微地揚起，那段歲月，是他最珍惜的，雖然只有短短的八個月，卻足以讓他銘刻在心頭。
一陣電話提示鈴聲驚醒了沉醉在回憶裡的樊謙澄，他按下接通鍵：“什麼事？”
“樊總，杜小姐的電話，要接進去嗎？”
“接進來。”樊謙澄又按了按一個鍵，拿起話筒：“芷茵，找我有事嗎？”
“想問你晚上有沒時間，我想先吃點東西再去酒會。”
“不一定，一會兒有個會議，我開完會再給你打電話。”
“好，那你忙吧。”樊謙澄放下話筒，眉心又糾結在一起。
在顏若熙走離開後的這幾年，他一直很努力工作，杜芷茵也成了他事業上的好幫手。華坤從當初面臨破產到今天生意蒸蒸日上，他不知付出了多少，經過四年前那段往事，他深深知道，只要他足夠強大，纔可以不受家族的擺佈。他如此努力，不僅僅是爲了自己，還有顏若熙，他說過要給她幸福。
樊謙澄開完會的時候才發現已經是晚上七點多，怕是來不及吃晚飯，他匆匆給杜芷茵打了個電話，杜芷茵沒說什麼，直接說在花園酒店見，他掛下電話就直奔花園酒店，到酒店時剛好八點。
進場的時候，酒會已經開始。這樣的酒會，通常都是上流社會的人用來鋪廣人際關係，自由的交談方式，大都幾個人聚在一起，三五成羣，一個個都笑得假情假義。
樊謙澄在會場四處轉轉想要找杜芷茵，卻很不料被好幾個名媛圍上他，他板起臉，最討厭應付這些千金小姐門，名媛們都知道他這脾氣，就是圍着不走，你一言我一語地八卦着，這讓樊謙澄一時覺得好煩，這麼些年，有些東西他還是學不來，譬如交際，他沒杜芷茵那兩下子，場面上的話，他說得不多。
還好沒過多會兒，他看見杜芷茵向他這邊走來。
“謙澄。”杜芷茵的聲音柔柔，卻不嗲。
名媛們見到樊謙澄的緋聞未婚妻來了，就都找藉口走開，樊謙澄才得以鬆了一口氣。
“來了很久？”樊謙澄輕聲問到，順便從路過的服務生拿的托盤上拿了杯紅酒。
“有一會兒了。”杜芷茵走近他，關心地說：“你還沒吃飯吧？別喝酒了，去那邊先吃點點心。”
杜芷茵今晚穿了一身淡橘色的貼身禮服，簡單的抹胸式設計，不繁雜卻很華貴，長長的捲髮被盤在腦後，兩側有幾縷青絲落下，耳上戴着一串碎鑽耳環，臉上一如既往地化着精緻的妝容，今晚，她特意將脣膏的顏色加重了些，看上去更添幾分嫵媚。
“不了，我不餓。”樊謙澄語氣淡淡的，“走吧，過去和那幾個老總打個招呼。”他一點也不餓，就是很累，這樣的場合，這幾年他已經害怕了，只想快快轉個圈然後找藉口離開。
“也好，下個合作項目有他們會更順利。”杜芷茵順勢說，眼底閃過幾分落寞。
杜芷茵禮貌地將手挎在樊謙澄的胳膊上，那麼自然，自然到她有時會覺得很想哭。她是愛着樊謙澄的，一直都愛着，即使他那樣對她，她也沒有生氣，她這幾年這麼努力，就是想成爲能幫助他的女人，這幾年，他們就是這樣出雙入對地出入，所有人都把他們看成金童玉女，可誰會知道，她很少能直接打通樊謙澄的電話。她知道他心裡有人，這麼多年，一直都知道，她很不甘心，他走之前，心是空的，回來之後，心就被填滿了，而她，她認識了他十幾年，在他的心裡卻一直沒有她的位置，哪怕是一點點，也沒有。
繞了個圈下來，樊謙澄已經很不耐煩，他猛地將杯中酒一飲而盡，拉開杜芷茵挎在他胳膊上的手：“我還有事，先走了。”
“謙澄……”杜芷茵的手下意識地拉住他，她知道他不喜歡這樣的場合，可她就是想讓他多陪她一陣，哪怕多一分鐘。
“怎麼了？”樊謙澄側臉看着她，問道。
“能不能陪我再呆會兒，你知道，健哥今晚沒來，就剩我自己。”杜芷茵眨眨眼睛，幾乎是在乞求他，她的愛情，到底是從何時變得如此卑微，她記不清了，似乎是從認識樊謙澄的時候，便註定了她這一生都因他而改變。
“那麼我出去抽根菸。”樊謙澄說着轉身走開，這裡的氣氛壓得他透不過氣，他想靜靜。
杜芷茵沒有叫他，愣愣地看着他走遠的背影，看着他穿過人羣走出宴會廳的門，她皺着眉，她就是不明白，她究竟哪裡不好？
樊謙澄匆匆走出酒會大廳的門，靠着牆角，點燃了一根菸，然而，他卻聽見一個再也熟悉不過的聲音。
“哪有人生日不吃蛋糕的啊？”
“我天天都做這些，你還讓我吃，你太不厚道了。”
“幹一行愛一行，你不嘗別人的蛋糕怎麼知道自己差在哪裡？反正我已經買了，你不吃也得吃。”
“饒了我吧，若熙，換你做的餡餅都比蛋糕強。”
“不行，我等你下班等了兩小時，你說什麼都得給我吃了……”
樊謙澄擡起臉，正好看見顏若熙和一個男人向他的方向走近。
顏若熙的手上拿着一個蛋糕盒子，側着臉和那男的說話，那男的他知道，那天在華坤的大廳見過，他們邊走邊笑着說着，樊謙澄就那樣看着，她還是沒怎麼變，一如四年前，高挑的身材，白皙的皮膚，只是現在比從前瘦了些，臉上褪去了那份校園女生的稚氣，多了幾分嬌柔成熟，她穿了簡單的紅色格子短袖襯衫和深藍色牛仔褲，看起來很青春的樣子，和平日素素的職業裝是兩種風格，他的眼睛一時間捨不得移開。
顏若熙抱着蛋糕，看見陸裴神色不對，才緩緩轉臉，卻見到眼前的人是樊謙澄，整個人都愣住。
不過，顏若熙只是頓住了兩秒，緊接着，她衝樊謙澄生硬地笑：“樊總。”
陸裴見過樊謙澄，上一次見到本人是在華坤，其實之前，是在顏若熙的錢夾裡。
顏若熙看看樊謙澄，見他只是冷冷地看着自己，她又不知道該說些什麼，只好說：“先走了，樊總。”
說着，顏若熙裝着不經意地抱着蛋糕，從樊謙澄眼前走過。
一步，兩步，三步，顏若熙只感覺到自己的手臂被人大力一扯，她手上的蛋糕盒“啪”地一聲掉在地上。
樊謙澄見到盒子掉在地上，他卻又突然後悔自己爲什麼這麼用力，慌忙鬆開手。
顏若熙沒轉身，蹲下去小心地弄着被摔在地上有些走形的盒子，她沒有回頭，她知道是樊謙澄拉她的，她更知道此時此刻他就在自己的身旁，她不能回頭，不敢回頭，她怕她一回頭就忍不住撲到他懷裡。
“若熙。”樊謙澄輕聲喚着她的名字，溫柔如昔。
顏若熙當沒有聽見，抱起蛋糕盒子，站了起身。
“若熙……”樊謙澄又輕喚了一聲，生怕驚了她。
顏若熙硬生生地別過臉對陸裴說：“陸裴，我餓了，咱們快點回家吧。”
“若熙，樊總……叫你。”陸裴站在顏若熙旁邊，看看她，又看看樊謙澄，心裡暗暗嘆息。
“啊……是嗎……”顏若熙咬咬脣，艱難地轉臉，“樊總，我和我朋友先走了，再見。”
“這就是你要我等的答案嗎？”樊謙澄咬着牙，一股怒氣涌上心頭。
顏若熙怔怔地看住他，他英氣逼人，逼得她快喘不過氣來。
樊謙澄瞥了一眼她身旁站着的陸裴，看向她，黑色的眸子冰冷透徹：“這就是你要我的答案，對嗎？”
“樊總……杜小姐暈倒了……”酒會廳裡傳來一個聲音，緊接着有一個女孩衝到酒會廳的大門，氣喘呼呼地看着他們：“樊總，杜小姐……杜小姐暈倒了……”
顏若熙知道那女孩口中的杜小姐是誰，她淺淺一笑，笑容甚至有些慘烈。
樊謙澄狠狠地看住她的臉，嫩白得過分的皮膚，眼睛很大很圓，眼珠子黑溜溜的，像孩童那般明徹，鼻子很挺很秀巧，嘴脣薄薄紅紅，笑起來時嘴角會微微翹起，調皮可愛，他的脣抿得很緊，她還是那樣好看，好看得讓他怎麼也忘不了。
“樊總……”女孩不明所以，又叫了樊謙澄一聲。
顏若熙抿抿脣，轉過臉：“陸裴，蛋糕壞了，咱們去樓前那間小館子吃飯好了，我好餓啊……”說着，就這樣頭都不回地走了。
陸裴看看樊謙澄，轉身跟上顏若熙的腳步。
樊謙澄看着她走遠的背影，有點憤恨，旁邊的女孩又叫了他一聲，他才轉臉，走進了酒會大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