樊謙澄和杜芷茵一前一後地走出走廊的電梯, 他們已經來項目地兩天，兩天來，會議不斷應酬不斷, 剛剛從飯局回來, 兩人已經疲憊不已。
酒店的走廊很安靜, 杜芷茵的高跟鞋踩在柔軟的地毯上一點聲音都沒有, 他們誰都沒說話, 默默走到彼此的房間，他們的房間是對着的，兩人各自掏出房卡, 刷開了房門，又同時轉臉, 什麼話都沒說, 相互看了一眼, 大約是累了，兩人彼此交換一下眼神, 各自走入自己的房間，關上了門。
才關上門，樊謙澄便拿出手機，一邊扯下自己的領帶一邊撥着顏若熙的電話。
電話響了幾聲，他聽見顏若熙熟悉的聲音：“喂？”
他疲倦地坐在沙發上, 嘴角不由地揚起：“在幹什麼呢？”
“看電視, 一會準備睡覺了。”
“今天忙嗎？”他其實不知自己想說什麼, 就是想聽聽她的聲音。
“還好, 對了, 我今天買到惠惠的結婚禮物了。”
“是嗎？什麼禮物？”
“你猜。”
“猜不到。”他揉揉鼻樑，眼睛沉沉地合上, 又睜開。
“筷子。”
“筷子？”他輕輕一愣，隨即笑開：“你就不怕席秘書笑我這個老闆太摳門啊？”
“那是你的事。”
他聽出電話那頭她的聲音裡帶笑，他不由地說：“小壞蛋，看我回去怎麼收拾你。”
“我等着呢。”
“好吧，不聊了，你早點睡，別看太晚了。”
“恩，你也早點睡，別太想我。”
他笑，掛上電話，將手機隨手放在桌子上，剛纔喝了點酒，現時有點不舒服，他脫下西裝外套，獨自坐在椅子上，閉上雙眼。
才閉上眼，他的腦裡又浮現出顏若熙抱着靠墊倦在沙發一角看電視的樣子，四年前的她是甜美惹人憐的，四年後的她轉而變得堅強美麗，然而，她堅強的背後是一大片空寂孤單，有好幾次，當他洗完澡走出客廳的時候，他就看見她一個人縮在沙發的角落看電視，那樣子，就像一個沒人疼的孩子，他說不出她身上有着什麼樣的味道，就是那種笑得慘烈一個人咬住牙走過來的人才有的表情，看着他就心疼，她這四年過得怎麼樣？他真的不敢去想。
幾聲徐徐的敲門聲驚得他猛地睜開眼，恍惚了一陣，才匆匆走去開門。
“芷茵？”
門前，杜芷茵怔怔地站着，她不吭聲，就那樣直勾勾地看着他。
“有什麼事嗎？芷茵？”他輕問，隱隱覺得杜芷茵神色不對。
“爲什麼？”杜芷茵的眼底隨着這三個字脫口而出的同時也涌出了淚，“爲什麼不是我？”她沒有伸手去擦她臉上的淚水，眼睛一眨不眨地看住樊謙澄。
樊謙澄的眉心緩緩凝住，他還是第一次見到杜芷茵這樣落淚，無聲無息。
“我愛你，一直都愛你，爲什麼？”兩行清淚從杜芷茵的眼角劃落，在她漂亮的小臉上劃出一道傷感的弧線。
爲什麼？他一時間懵懂。
他和杜芷茵從小就走得很近，杜芷茵小時候就很喜歡粘着他，他們在上一間幼稚園，上同一所小學，同一所中學，同一所高中，出國留學，他們都未曾分開過，他比她大一歲，她卻有辦法跳一級和他讀同一個班，她從小就聰明漂亮，長輩們都很疼她，她一直默默地守在自己身邊，他一直待她如親妹妹，直至四年前父母要爲他們訂婚，他反抗，她沉默，最後他無法妥協，然後離家，她什麼都沒說，後來他回來接手華坤，她也進了杜氏，短短八個月，杜芷茵完全變了個人，她不再衝他甜甜笑得像個娃娃，不再跟在他屁股後面喊樊哥哥，不再拉住他的衣尾撒嬌要去買冰淇淋，她的改變他起初是有點意外，只是有點。她收起她過往的種種，換來一張商界精英的臉，成熟穩重圓滑平易，她陪着他出席大大小小的會議應酬，聰慧美麗的她變得落落大方，在社交界甚是有名，這樣的蛻變，是他不曾想到的，爲她高興，也暗暗讚歎。
“芷茵……”他喚着她的名字，不知如何是好，她喜歡他，其實他是知道的，她從小就對他說將來長大要嫁他爲妻，他只是微笑，當那是兒時的戲言，這麼多年過去了，她一直沒對他提起過什麼，是他太遲鈍？又或者對杜芷茵太過熟悉？熟悉到只把她當親人，當妹妹。
“我愛你，謙澄。”杜芷茵說着，伸出胳膊摟住他的脖子，“我一直一直都很愛你，你爲什麼要這麼殘忍？我對你的好，你感覺不到嗎？我以爲你四年前不肯訂婚是因爲我太小太幼稚太不懂事，我已經努力去追上你的步伐，你要重建華坤，我就進杜氏幫你，這四年，我明着暗着都在努力，好不容易華坤有了今日的成績，你爲什麼還忘不了她？”
樊謙澄輕輕拉她，可她摟得很緊，他沒使勁，聽着她哭着說的話，心裡不禁輕顫。杜芷茵這些年的改變，難道只是爲了他嗎？他皺緊眉，原以爲她沒將訂婚的事放在心上，看來，是他失算了。
“四年前你離家的時候，心是空的，我不怕，我就想，只要我好好努力跟上你的步伐，你就會愛上我，你不知道，當我知道你寧願和樊家斷絕關係都不願意我和訂婚的時候，我的心就像被刀割一樣，我哭了一整夜，後來我想通了，是我不夠好，你纔不答應訂婚，可是，當你回來的時候，你的心已經被填得滿滿的，我當時真的想死，可是我沒有，我想，只要幫你把華坤重整，你一定會對我另眼相看，可是你沒有，你心裡一直惦記着另一個人，我努力了這麼多年，你卻一點都不在乎……你真的一點都不在乎嗎？”
“芷茵，別這樣……”他又試着拉開她，可還是徒勞。
“我究竟哪裡比不上顏若熙了？”她猛地鬆開手，驚恐地望住他。
他啞然，其實杜芷茵真的很好，只是他一直都把她當妹妹，從來就沒在乎過她的感受。
“芷茵，你別這樣……”現在，他才知道，杜芷茵一直都將自己僞裝得很好。
“那你要我怎麼樣？”杜芷茵任由眼淚大串大串地落下，“全世界都知道我是你的未婚妻，可你卻愛着別人，你要我怎麼樣？”
“芷茵，我愛的是若熙，對不起。”他說得堅定無比，他對顏若熙的愛不容質疑，只是他沒想到他對顏若熙的愛卻成了杜芷茵的傷害，可是愛情，並不是說說就可以的。
“樊謙澄，我恨你。”杜芷茵含着淚，右手一揮，一個巴掌結結實實落在樊謙澄的左臉，聲音清脆響亮，她震住，看看眼前心愛的男人，又看看自己的手，她咬住脣，狠狠地看他一眼，轉身走回自己的房間。
樊謙澄看着她大力甩上門，他伸手摸摸自己的左臉，很疼，相信杜芷茵的手也一定很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