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瑤那般高傲,問得這般直白,可眼神裡卻帶着點兒祈求。
我不明白她對邱沉的感情到底如何,放手的時候很痛快,也不見她對邱沉有過多糾纏。可每次邱沉出點兒什麼事情,她肯定會出現。
我定睛看着她,糾結的時間很短:“不願意。”
金瑤狠狠地擰緊眉頭,眼裡帶上一抹詫異:“我以爲你很愛他,看來也不過如此。以後可別後悔啊,邱叔準備這幾天就給他辦轉院手續了。”
我的心狠到底沒能持續太久,在金瑤對面坐下後,輕聲問了句:“轉去哪裡?”
金瑤像是看穿了我的僞裝,嘴角勾起一抹諷笑:“不是不願意嗎?怎麼又關心起來了?”
我笑笑,叫了些點心後認認真真地吃起來。
金瑤被我這種不予搭理的態度氣到了,在我吃完一塊蛋糕後忍不住冷哼了幾聲:“你還真是狠心,邱沉都那樣了,你看着倒是一點兒都不傷心。”
我的手頓了頓,放下勺子摸了下臉。
我看起來,一點兒都不傷心嗎?我自嘲般笑了笑,曾幾何時我也是把所有的喜怒哀樂都放在臉上的,現在越來越會掩飾了。
“瑤瑤,有事說事,別拿這些有的沒的來開頭。”我怎麼不傷心了?可我的傷心能換回邱沉的健康嗎?不能。
以前看過的某部韓劇裡,女主角得病在醫院裡奄奄一息的時候,男主角卻拒絕去醫院看她。
彼時我覺得這個男主角真自私,一個勁沉浸在自己編織的謊言裡,欺騙自己說女主角並沒有得病。可事實上女主角天天翹首期盼着他的到來,多可憐啊。
現在我卻做了跟這個男主角一樣的選擇,寧願躲在醫院外渾渾噩噩,卻一點兒都不願意去醫院裡眼睜睜地看着邱沉的生命一點點消逝。
我承認我自私,再次面對他,我還得回想被我放棄的寶寶,還得回想認識他以來所有的糾葛。
“是邱沉堅持要住在1818室的,他這麼堅持的原因,你應該能懂吧?”金瑤很厲害,一開口就戳中了我心裡那片柔軟。
邱沉是在懷念他假裝失憶的那段時間裡,我天天去1818室照顧他的日子嗎?
“叔叔去找過你吧?他有段時間整天整天地嘆氣掉頭髮,要不是我爸逼問了幾次,他都不打算跟我們講。其實叔叔早就發現邱沉的心臟出問題了,只是那時候我們都沒想到邱沉是被毒害的。”
邱伯清當初確實去找過我,那時候他就想讓我陪邱沉的吧?只是邱沉一個電話就讓他打消了那個念頭。
想到這裡,我淡淡地點了頭:“邱叔當時就想跟我說實話了吧?邱沉沒讓。”
金瑤忍不住冷笑起來:“我是沒見過邱沉對哪個女人上心到這個地步,他麼的明明想你想得撓心撓肺,就是不肯再打攪你生活,還鬼扯什麼要給你一方安寧,我呸!當初你打電話跟他說你懷孕了,當時邱沉很激動,都吐血了。是我,故意問了那麼一句是不是邱沉的孩子。看來都是天意,邱沉當時想跟你解釋的,我沒讓,他事後想想也覺得沒必要讓你一個未婚小姑娘給他生孩子。我沒想到你們之間的感情這麼經不起考驗,你也沒多愛他嘛!”
金瑤越說越窩火,看我的眼神也不免帶上了怨懟。
“瑤瑤,你別忘了,我跟他已經分手了,你叫我怎麼愛他?我又不是沒死皮賴臉地追過,很多事情他都不跟我解釋,讓我怎麼堅持,怎麼繼續?”我繼續冷笑着,可心口上卻有針扎一樣的疼痛,還越來越密集。
金瑤鼓着腮幫子直瞪我,眼睛瞪累了之後,豪邁地端起咖啡就仰頭喝乾。
“鄭可遇,我真是從頭到尾都沒有瞧上過你,你哪一點配得上邱沉了?丁悠然那女人比你更差勁,跟邱沉談的時候就跟別的男人勾勾搭搭,分手後還要嫁給姐夫來噁心我們。你也好不到哪裡去,這世上沒男人了?你非要跟羅九川勾搭?”
我被她罵得一句話都沒辦法反駁,她心裡不痛快,我心裡又何嘗痛快了?
眼看她又要張嘴罵我,我直接站起了身:“你找我過來就是爲了衝我撒氣的嗎?如果是這樣,那抱歉,我有事,先走了。”
邱沉要轉院了,我想在他離開之前再去看一眼。
可我還沒走出咖啡屋,金瑤就追過來攔住了我。
脣紅齒白,皮膚清透,真是個大美人,只是她踩着高跟鞋明明比我高出一截,卻還喜歡微微擡着下巴來蔑視我。
我想繞過她離開這裡,金瑤一把扯住我胳膊就往後甩了甩。
我趄趔幾步退到一張桌子邊停下,腿撞疼了。
“邱沉在邱家過得一點兒都不好,以前他雖然身爲邱氏製藥的總經理,可他的工資從來都不經自己的手,他的工資都是直接打到姨卡里的。TE股份公司的情況我不清楚,但他能隱瞞這麼久,也是因爲TE裡賺到的錢不經他手。”
我不明白金瑤跟我說這些做什麼,可她的眼睛卻溼潤了。
“他家裡是有錢,可他在我們這個圈子裡是最窮的一個,因爲他根本就沒幾個錢可花。如一姐是疼他,可如一姐耳根子軟,什麼都聽姨的。你呢,從一出現就是個吸血鬼,邱沉爲了你,把他自己那點小金庫都掏空了。”
金瑤說到這裡竟然控制不住地落下兩行清淚,我的鼻子也跟着發起酸來。
我低頭揉了揉鼻子,用笑聲掩飾住了心底的難受:“少糊弄我了,他怎麼會沒錢呢?”
以前羅九川好像說過類似的話,說邱沉把當時全部的家當兩百萬都給了他。
所以我當然相信金瑤的話,畢竟她沒理由撒謊騙我。
金瑤“噠噠噠”地走到我跟前,咬牙切齒地瞪住我:“你爸看病找秦明朗,哪一層關係不需要錢來疏通啊?你當邱沉的錢都是大風颳來的是吧?”
“我知道了,知道了!你別說了!”所有的人都知道邱沉爲了我付出很多,可獨獨我不知道,這種心情特別特別不舒服!
真的,我恨他這樣的默默付出。
他總說愛情是用行動做出來的,不是靠嘴巴講出來的。可能是我要求高,我覺得行動和語言,一樣都不能少。
我沒再聽金瑤的唸叨,她無非是想說服我陪邱沉走完最後一程。
我瘋了似的往醫院裡跑,橫穿馬路的時候差點被車撞到。司機搖下車窗在背後罵我的時候,我甚至有一種他怎麼不把我撞死的念頭。
我捨不得死,可活着太痛苦了,還不如死掉來得解脫。
跑到1818室時,邱伯清家裡的保姆正在幫忙收拾東西,邱伯清不在,據說是去辦轉院手續了。
老太太看到我之後,直接衝保姆使了個眼色。
保姆爲難地攔住我,試圖把我推出病房:“小沉需要休息,你就別來刺激他了,姑娘,走吧。”
“阿姨,讓我陪陪他。我求求你了。”埋在心底的感情還是被喚了出來,說完最後一個字時,我感覺胸腔裡有什麼東西膨脹到像是要炸了。
可保姆不同意,她也是替人打工,只能聽命於老太太。
所以她衝我使眼色讓我求老太太時,我趕緊揚聲嚷了一句:“阿姨,求你讓我陪陪邱沉吧,就一會兒。”
我的鬧騰到底吵醒了邱沉,病房裡傳來一陣咳嗽聲,邱沉的聲音很快響起:“不見……媽,我不要見她,讓她走。”
邱沉的聲音很虛,簡直可以用氣若游絲來形容。
邱伯清回來時,他身後跟了兩個身強力壯的小夥子,其中一人推着輪椅。
看到我時,他有些驚訝:“你來了啊?怎麼不進去?”
我苦澀地笑了笑:“阿姨不讓我進去,邱沉也不想見我。”
邱伯清衝兩個小夥子擺了擺手,示意他們先進病房,他自己則留在病房外跟我說道:“那你回吧。你就是進去了,小沉也看不見你。”
“叔叔,您這話是什麼意思?”
“他眼睛看不清楚了。醫生說是中毒引起的複視,看東西重影,每天稍微看一會兒就頭暈。四肢都沒什麼力氣,那天知道你們要過來,他自己堅持要下牀裝裝樣子,我知道,他是不想你擔心。”
憋到現在的眼淚,一瞬間涌了出來。
他偉大給誰看?愛情裡根本不需要偉大。
我貼在牆邊沒再說進去看邱沉的話,裡面很快收拾妥當,邱沉被推出來的時候還倔強地挺着脊樑骨。
老太太恨恨地瞪了我一眼,揉着一直紅腫的眼眶跟在邱沉的輪椅後往電梯口走去。
靠得最近時,我離邱沉只有半米遠,可他竟然沒發現我的存在。
我追上邱伯清,剛想說話,他卻衝我做了個噤聲的動作。
他示意老太太他們先走,等他們上了電梯後,邱伯清才朝我遞來一個詢問的眼神。
“叔叔,你要把他轉去哪個醫院?是不是找到救他的辦法了?”
邱伯清的眼裡佈滿了紅血絲,他沒隱瞞我,直接說道:“沒有,如果能配對,我願意把我的心臟捐給他。可醫生說我這把年紀,心臟本來就衰竭了,就是移植給他,也不可能成功。沒希望了,我們只是希望他走之前能過得舒服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