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封后詔書下發禮部,一衆妃嬪們還在相安無事之際,宮鬼界就已經炸開了鍋,足以用旋風般的速度傳了個遍。寧安宮足以比肩忘川河等待投胎的喧囂,這幾天下來謝玖接見的各路鬼魂,比烏泱泱爭相上前慶賀的妃嬪數還要多。
被各種死法的鬼魂當作稀罕物似的看了一整天,到了晚上終於見到了皇帝,睡前撂下那麼一句話,硬是讓謝玖瞪着一雙美眸到了天亮。
顧宜芳早上醒過來,就看見謝玖坐在榻上,雙手撐着榻,如雲秀髮凌亂地披散開來,一眼不眨地瞪着他,臉上一股陰雲繚繞,幾乎當場嚇尿了他。他還以爲和謝玖膩歪一起時間久了,他身上的陰氣有與俱增,也開始能看見鬼了。
心肝一顫,好懸沒擡腿一腳把她踹下榻。
“一宿沒睡?”顧宜芳皺了皺眉,伸手扯了扯她的頭髮,“早知道就早上再告訴你,過來再和朕眯一會兒。”
顧宜芳下手沒個輕重,謝玖只覺頭皮幾乎讓他給扯下來,腦袋順勢就朝他手的方向倒了過來,手卻重重地呼到他身上。“疼!疼!你輕點兒。”
顧宜芳呲牙,到底該誰輕點兒?就她這手勁兒,一個不小心把他打到胸骨骨折都有可能啊!
謝玖這一晚上腦子裡的事情太多,幾乎把整個前世都在腦子裡過了一遍。自小時記事起,點點滴滴。有些明明模糊的事卻突然清晰了起來。以至她越想越精神,中途不止一次狠狠地掐了自己幾把,用來確認這不是個夢。
她現在整個心都在躁動。完全沒了平日應付皇帝那顆溫柔解意的心,顧宜芳自起身到用早膳間無數次的搭茬都被狠狠無視,最後心氣不順地甩袖子上朝去了。
謝玖持續在似夢非夢中,沒有發覺皇帝的異常,可早上在旁服侍的花真和柯秀卻看的清清楚楚,包括皇帝那張便秘的臉。
可眼瞅着惠妃瞪着迷登登的一雙眼睛,腦袋早不知在想什麼去了。兩人生生將到了嘴邊的話給嚥了回去。
太后自打封后詔書頒佈,不知是讓皇帝真給氣着了。還是因爲前陣子上躥下跳地在宮外找尋新後人選,結果讓皇帝打了臉,臊的不行,居然託病養了十來天沒見人。後來還是皇帝晨昏定醒,早道歉晚認錯才把太后又給哄好了,又重新生龍活虎地出現在一衆妃嬪的面前。
昨天才請過安,今天不用再去鹹熙宮,謝玖心安理得地坐在漆案旁發呆。
直到醒過神,精神抖擻地挺直了腰板,鄭重其事地在自己的臉蛋旁邊比比劃劃地繞了兩圈,吩咐花真道:“給我弄漂亮一點兒。”
花真只當她這是女爲悅己者容,早上把皇帝氣個夠嗆。又要開始惠妃作死的典型步驟,一招惹二色誘三擺平,這是又要去含章殿摸順皇帝那頭金光閃閃的倔驢的毛兒了。
早知道最後總是走到這個結局。早晨的時候就別作,好好撫慰皇帝脆弱的小心靈比什麼不強?
總來事後摸毛這一招,遲早把皇帝給惹急了,不再讓摸。
花真心裡來了個十連嘆,面上卻不敢有半點兒消極的意思,幾乎傾盡全身心的能力技巧以及各種輔助工具。足足大半個時辰,從裡到外從上到下將惠妃重重武裝起來。直到柯秀看得眼睛發直,幾乎合不攏嘴邊,不禁對着花真那雙手流出崇拜的哈喇子。
這簡直就特麼不是人手!這是神之手啊。
惠妃那張憔悴的小臉蛋就在花真強大的雙手之下,跟踱了層金似的,閃閃發光,幾乎亮瞎了她這雙狗眼。
雲鬢浸墨,花容月貌,豔壓羣芳,端的是一張禍國妖姬的臉。直將柯秀看得心肝直顫。
連心不在焉的謝玖在看了銅鏡之後,也是讚不絕口,花真小丫頭這手藝絕對在她臉上練出來了,比之前哪次都更美豔逼人。只不過,這似乎不是招待客人的打扮,走到哪裡都是砸場子的臉啊。
只是若洗去重新來過,她又擔心時間上來不及,剛纔翻箱倒櫃找衣裳和搭配的簪環首飾又浪費了好長的時間。
謝玖在猶豫洗與不洗之間浪費了整整一個時辰,直到連書親自帶來御轎請惠妃到綺春樓。
綺春樓在御花園裡觀風湖旁,兩層小樓,雕龍畫鳳,別緻雅趣,自樓上向外望能將御花園景緻一攬無餘,皇帝選在綺春樓,算是小有用心。這裡不甚隆重,但勝在風景別緻,親厚有餘。作爲一個妃嬪的親眷,皇帝此舉已經足夠重視了。
謝玖心裡因秦夫人的即將現身而心潮澎湃,心思完全沒有放在謝秦兩家人進宮的對比之上,提着裙襬就上了樓。
只見顧宜芳身着墨綠常服倚在窗邊,他早在御轎還未到時便早已瞧見,如今見她上了樓來,轉身似笑非笑地望向她,目光灼灼。
“愛妃這身裝扮不嫌太隆重嗎?”顧宜芳待得謝玖走到跟前,纔將手伸過去,讓她握\住。然後站直了身子湊到她耳邊輕輕咬了一下,壓低了聲音道:“愛妃這是示好,還是示威呢?”
謝玖聽後一怔,果然和她想的一樣,太過豔麗了嗎?
她不自然地伸手攏了攏秀髮,“那……我讓花真重新換個妝容?”
“不要。”顧宜芳一口回絕,“朕喜歡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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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玖白了他一眼,嬌嗔道:“這又不是給你看的。”
顧宜芳笑盈盈地將她攬在身前看窗外的風景,下頜抵在她的肩上,笑道:“你是朕的愛妃,再過些日子就是朕的皇后,你不給朕看,想給哪個看?”
謝玖抿脣一笑,窗外碧空如洗,亭臺樓閣、湖光水色一應入目,風景優美如畫。
她卻突然對着這般美好的景色,再一次產生了如夢如幻之感。
“陛下,你掐我一下,我總覺得不太真實。”
顧宜芳挑眉,抽出被她握\住的右手,在她腰間狠狠地掐了一把,只聽她嗷的一聲,回身就把他推出老遠,惱羞成怒地瞪着他。她不過是近鄉情怯,想到看到兩世未見的母親興奮的不知所以,他要不要趁人之危,真要就此把她腰上那肉肉全給掐掉了啊!
果然,說不在乎她產後小小的豐腴,心裡卻巴不得她瘦成以前那樣竹竿一般吧?
“現在真實了吧?”顧宜芳笑出一口大白牙,大眼睛亮晶晶的閃着光。
一衆服侍的宮女太監已經沒眼看下去,紛紛別開視線,用一隻無形的大手捂住了耳朵。耳不聞眼不見,皇帝還是那個朝堂上一呼百應,年少有爲的景元帝,可眼睜睜看着帝妃一起玩耍,怎麼看都使他那如山高如海深的帝王威儀打折扣,再打折扣,然後還有兩天就結束的大甩賣價。
秦妃出現在一衆宮人痛心疾首的表情之中,心頭立馬涌起一股不好的預感。
前幾天,皇帝到永樂宮看大皇子的時候,秦妃曾經試探性地提起兄長秦鈺到了京師,想見見自打出生還未見過的侄女。她本以爲皇帝對她的寵愛雖不如以往,這也不過是件小到不能再小的事,皇帝肯定是會答應的。誰知他不只一口答應,還親自承諾要宴請秦夫人及其女兒秦溱。
封后詔書頒佈全國,曉諭六宮,秦妃又在這時退讓了下去,風頭不如以往。可想而知,皇帝親自宴請秦妃的家人,無疑是在給她撐臉面。
直到映入眼簾盛妝的惠妃謝玖,和皇帝手拉着手笑看她,秦妃頓時有種如遭雷劈的感覺。
這是她的家宴,皇帝不想參加完全可以不必過來,牽着個惠妃算是怎麼回事?真拿她當寵物狗,走哪兒帶到哪兒?
就在秦妃呆愣的片刻,謝玖輕輕揚起一抹笑,微微偏頭對着她道:“我聽陛下要宴客,正愁午膳吃什麼,想着不如大夥湊合湊合,寧安宮也省了一頓。還望秦妃別怪我打擾你的家宴,席上你只當我不存在便是。”
呸,偏着頭裝什麼清純無辜!
秦妃心裡越是氣,臉上笑意卻越盛。“正如惠妃所言,人多熱鬧,我平日在永樂宮多是一個人用膳,巴不得多個人陪陪。惠妃肯屈尊過來,已是難得,我哪裡敢嫌棄。”
顧宜芳失笑,“秦妃別理她胡說八道,什麼湊合吃一頓。是朕叫惠妃過來,秦夫人驚才絕豔,當年是京師有名的才女,惠妃時常可惜未得一見,今日朕就做個東,給她們相互引見認識。”
秦妃不以爲然。
趕情要宴請她家嫂子也是因爲惠妃,她怎麼就不知道皇帝是這麼個癡情種子,惠妃說個什麼話都記的牢牢的?
秦夫人是跟在秦妃身後走上樓,先前帝妃間述話,她隱約在樓梯上便已有耳聞,如今走上樓來正聽皇帝提到她,不禁心下微驚,連忙跪地大禮參拜。她一襲鴉青色高腰襦裙,螓首蛾眉,清麗絕塵,削肩旁,脖頸頎長,身上隱隱有股清冷氣質。
惠妃封后詔書已經曉諭全國,秦夫人只當她是皇后一般行叩拜大禮,誰知正要跪下,惠妃卻突地走上近前,一把將她攙扶起來。
秦夫人只覺惠妃纖長的手指冰冷一片,微微有些顫抖。(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