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碎聲轟隆。
“所有人全部撤離,沈鴻你護好甄大人!”
洪範高聲命令,腳踏沙流前出,幾步後化身爲丈許高的沙巨人。
集惡榜有載,鐵魔曾與元磁糾纏(捱打)一個時辰,與他肉搏顯然不是上策。
但下面人的撤離需要時間。
沙流塑刀,正斬而下,竟被反臂格斷。
鐵魔屈身滑步,一拳轟中沙甲中腹,待拔臂而出可見拳鋒處三根尺許長的銳刺已然見紅,而他方纔架斷沙刀的小臂上也排着一列逆刃。
骨骼金屬化、武器化,乃至隨意伸縮這些能力洪範都好接受,但他着實沒想到應激增厚的沙甲能被一擊穿透。
【這怪物簡直就是把人形地神兵!】
淨念閃擊,逼鐵魔分神。
與此同時,洪範的反擊分三路並進——沙土鎖咬雙腿,開掌箍頸連膝,微塵入侵耳鼻。
鐵魔四處受限怒火中燒,猛然爆發融鐵真元將沙幕清出個球形空腔,而後硬頂着飛劍的左右切割朝洪範窮追不捨。
待他爪刺劈入沙甲,才從鬆軟手感中驚覺上當。
下一剎,內裡被燒至紅熱的灼沙撲面包裹,瞬間碳化灰滅渾身衣裝,直如炮烙極刑。
鐵魔吃痛低吼,又聽得背後風嘯激越,卻是淨念猛刺過來,帶他闔身飛起斜撞入院側木棚。
高溫遭遇可燃物,火光瞬間爆燃數米之高,釋出砰然雷鳴。
以洪範想來,哪怕是昔日風曼雲吃了這一套也要去掉大半條命。
然而鐵魔的氣息居然分毫未弱。
“吾乃真鋼,何懼烈焰?”
八尺怪物從火中站起走出,渾身鐵甲如洗、尖刺昂揚。
唐星晴獨立層樓,面色難看。
四把玄級上等的飛劍懸浮在她身周,刃口上滿是缺損,而方纔淨念全力一擊居然只是見血——這怪物的防禦之強不說在先天境界不可思議,放到元磁裡都不算弱者。
好在下面人已逃遠了,甚至帶走了紅旗等等牲畜。
“‘熾星’洪範,‘千點星’唐星晴;本座接的單子裡原本沒有你二人的名字。”
鐵魔猙獰笑道,指爪抓撓胸甲,聲惡刺耳。
“但你們硬是不要命,本座便只好打個白工了……”
話未說完,洪範的炮擊已至。
鐵魔在爆炸中撕開火幕,拳峰劍刃彈出,一刀斬斷掠過腳踝處的飛劍;屋頂唐星晴悶哼一聲,單手結印,身後劍匣裡又浮出一道銀光。
商棧前的火力網在此時達到巔峰。
饒是鐵魔一往無前,依然被連天劍炮抽得步履維艱,在崩碎兩把飛劍後倒飛入馬棚,砸碎了紅旗的專用石槽。
霧氣漫天蒸騰。
鐵魔胡亂拋擲木石對攻,而後矇頭撞入商棧外牆,借煙塵與木板隱身。
唐星晴雙目微瞑,心眼洞照。
建築兩側飛劍來回穿射,在木牆上打出成排孔洞,火花閃爍與金鐵交擊之聲隔窗不停。
一息後房屋動搖傾倒。
唐星晴足下不穩負月騰空,但聽樓內風聲雄渾,見坍塌中的瓦背驟然爆開,其間撞出的是兩丈餘長的樓宇主柱。
旋身,交錯。
她手握裙裾在柱面飛步奔跑,身形凌月再高十米。
商棧徹底崩毀,灰塵騰起如山。
鐵魔靠至院中假山,手拏足挑,一連拋擲三塊千斤巨石,前兩塊被洪範炮擊擊爆,第三塊被唐星晴以足尖引淨念凌空斬斷。
焰光拂過衣袂金線。
女劍士捏着裙角翩然下落,立在沙巨人之肩。
飛劍迴旋歸位。“火攻。”
洪範散去頭盔,與唐星晴對了個眼神。
如他所言,這似乎是現在唯一的解法——鐵魔雖對高溫有抗性,但一開始的灼沙確實傷到了他。
熾潮揮出,木頭廢墟爆燃。
目標已不在原地。
無視荒沙界與飛劍的圍追堵截,鐵魔只往唐星晴本體逼去。
他行走江湖逾一甲子,一半時間躲藏、一半時間戰鬥,對敵經驗豐富已極——須知再好的甲冑也無法完全阻擋熱量傳遞,不過只要自己始終貼近唐星晴,洪範投鼠忌器下便發揮不了熾火真元的威力。
果然,數合之後唐星晴且戰且退越發狼狽,而洪範徒勞跟隨碌碌無功。
“什麼在榜天驕,也就沾着個年輕二字罷了!”
鐵魔已確信對方無法給自己造成傷害,笑聲越發猖狂。
“小唐!”
一聲短促呼喚。
唐星晴旋身踩地,滑退間倒轉劍印,引淨念電射而出。
勁風驚爆,金釵滑脫;散發映着火光飛揚狂舞。
鐵魔無聲大笑。
他十指前鎖,正將淨念凌空抓死,心念已被武道再進的狂喜捕獲。
於此瞬間,洪範射出了準備已久的破甲彈。
【命中、爆炸、火焰……小兒技窮,不過徒勞!】
鐵魔能清晰感知到身後迫來的壓縮火行靈氣,卻毫不在乎。
子彈先於聲音命中。
熾火真元二次爆發,超壓沿倒錐面軸線匯聚。
晶化沙礫破碎成流,以十五倍音速一字激射,毫不費力地液化洞穿了攔路的體甲與心臟。
錯愕之後,還是錯愕。
淨念已在掌中。
但血的熱與心的冷二次交匯,帶來天柱傾翻般的劇烈暈眩。
鐵魔不由想起八十年前玩伴自家中偷出長刀炫耀舞動的那一幕——冷鋼鋒刃在劃破旁觀孩童的雙目前,曾折射來他一生所見的最後一抹日光。
八尺之軀踉蹌跪倒,創口前後血崩如刀。
“你使詐……”
倒斃之前,他朝向洪範的方向留下遺言。
商棧四面無人,廢墟正騰起丈許高的烈焰,燒得夜空暗紅。
火場靜謐得只有噼啪聲。
唐星晴收攏散發,用淨念輕窄的劍身作簪挽起。
“這是我們第一次聯手對敵。”
她鬆了口氣,回首淺笑,眸子與眉間花鈿在火光下熠熠生輝。
“還不錯。”
洪範聞此聲見此景略有失神。
他此刻想的不是鐵魔或者青帝真宗,而是昨夜那個自己無法回答的問題——原來答不出不是因爲不知道怎麼答,而是自己既虛僞且貪心。
“今晚只能去找個客棧住了。”
洪範避開唐星晴的目光,感到兩頰被烈火烘得微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