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直到遊輪停靠岸邊爲止,船上一直都維持着死一樣的寂靜。
雨果垂着頭,指間把玩着口香糖的盒子,不知道在想些什麼,就連陳澄也失去了往日的精神頭,靠着牆,像是被霜打了似得一言不發,而蘇成則是坐在桌邊,低頭盯着桌上的塔羅牌久久不語。
其他人站的站,坐的坐,也都一個個神思不屬,失魂落魄。
終於,不知道過去多久,船身微微一晃。
靠岸了。
船外,天空已經徹底黑了下去,靜寂籠罩着大地,只剩無盡荒蕪。
一個面色蒼白,臂戴袖環的學生會成員站在碼頭前,顯然已經在這裡等待許久了。
在他們身後不遠處,是一輛公交車。
“我就只能送你們到這裡了。”蘇成站在船上,望着衆人道。
他的身體和靈魂都已經與遊輪牢牢綁定,無法離開這艘船半步。
“如果,”他頓了頓,垂下眼,儘量不將真正的情緒表露出來,垂在身側的手指無意識摩挲着那張失去國王的塔羅牌,道,“如果你們找到了那個被我們弄丟的東西,請一定記得……”
“好了。”
一道女聲從下方傳來。
那聲音無論是音色還是咬字方式都是那樣的熟悉,令人一下子就能辨認出發言者的身份。
“別說廢話了。”
雲碧藍?
所有人都是一怔,紛紛向着聲音傳來的方向看去。
“咔——”伴隨着一聲金屬碰撞聲,後方那輛公交車的車門緩緩打開,一道身影從中浮現。
聞雅又驚又喜,不由自主地上前一步:“等等……你現在可以離開大學了?!”
“不能。”
對方一邊說着,一邊向前走了一步。
直到這時,衆人才看清——那居然是一隻紙人。
臉上的五官雖然和雲碧藍有着七八分相像,但是,那慘白如紙一樣質感的皮膚,眼珠轉動時詭異的遲滯感,還有身上那股子揮之不去的陰冷之意,都昭示出她現在這具身體真正的材質。
“我只是找到了暫時離開學校地界的方式而已。”
“所以,你還在等什麼?”
雲碧藍擡起頭,似笑非笑看向站在遊輪上方的蘇成,在她身後,透過車窗裡,隱約可見另外一個紙製的剪影,
“拜託,你不會以爲我只給自己準備了吧?”
於是,十分鐘後。
紙人蘇成跟着其他人一起登上了公交車。
那名迎接衆人的學生會成員坐到了司機的位置,伴隨着引擎的轟鳴聲,公交車緩緩啓動,向着這片陰冷世界的深處駛去。
“我想,你們應該已經知道我這次喊你們來這裡的目的了吧?”
沒有寒暄,沒有閒聊,而是開門見山,直入主題。
於是,只一瞬間,本就不算大的空間便陷入了死寂。
雲碧藍緩緩地環視一圈,視線從每個人身上掠過,
“這段時間以來,你們應該也覺察出不對勁了吧?”
雖然一開始就已經對此有所預期,但是,當雲碧藍真的將它毫不遮掩地點出來時,每個人還是不由得心臟一緊,像是被一隻無形的手攥了一下似得。
“所以,到底是怎麼回事?”楊凡擡起頭,將臉孔轉向雲碧藍的方向,急不可耐地發問,“我們到底是怎麼了,爲什麼——爲什麼……”
雲碧藍沒有立刻回答他的問題,而是看向季觀,答非所問:
“我們公會的會長是誰?”
這個問題很簡單,季觀想都沒想,回答道:“當然是陳默啊。”
負責整個公會運轉,處理整個公會事務,除了陳默之外,還能有誰?
可是,當答案脫口而出,季觀卻感受到了四周突然的寂靜,已經陳默倏然投來的目光,他一愣,茫然回望過去——難道他回答錯了嗎?可這不可能……
“……不,我不是。”
陳默搖了搖頭,緩緩道。
他並不是公會的會長,這一點他非常清楚。
等一下,那會長是誰來着?
季觀的臉上閃過掙扎的神色,目光時而清明,時而疑惑:“那是,那是……”
腦海中像是被覆蓋上了一層迷霧,厚重的、灰白色的霧,怎麼驅都驅散不了,牢牢地佔據在記憶的最中心,阻擋着他繼續向下深入。
雲碧藍扭過頭,向着聞雅的方向看去:
“你還記得你爲什麼離開永晝嗎?”
“夢幻遊樂園副本,”聞雅困惑地看向雲碧藍,像是不知道她爲什麼會問出如此簡單的問題一樣,“因爲在那個副本里,你告訴了我夢魘真正的本質……”
可是,下一秒,對方卻給出了一個她完全無法想象的回答:
“不。”
雲碧藍緩緩搖頭,“我從沒這麼做過。”
她點了點自己的太陽穴:“我記得是你告訴了我夢魘的本質,然後我才加入了你們的公會。”
什麼?!
此話一出,所有人都不由得愕然。
“……”
他們彼此對視,緩緩地掃過身邊每個人的臉龐,試圖將他們的身形和記憶中的一個個事件、一個個畫面所對應,可是,看的越多,回憶起的就越少,無數的思緒猶如纏在一起的毛線團,最後只餘下困惑和茫然。
“你的意思是,”雨果擡起頭,沉靜的目光落在雲碧藍的身上,“我們的記憶被篡改了,對麼?”
“不僅僅只是記憶。”
雲碧藍回望着他,說道。
“——是整個現實。”
一個人的存在被悄無聲息地抹去,在這個世界上沒有留下任何的痕跡,所有和他相關的一切都被修改、增補、抹除,每個人與其相關的記憶都被隨之篡改。
世界照常運轉,太陽照常升起。
而那個本不該被遺忘的人,卻被整個世界都拋棄,留在了過去的某個角落裡,就像是從未出現過一樣。
可他明明本該是那樣的……那樣的……
龐大的靜寂籠罩下來。
一時間,沒人開口。
雖然他們的腦海中現在仍然一片空白,但是,不知道爲什麼,一股強烈的揪痛卻在胸腔深處蔓延,令他們幾乎有些喘不過氣來。
“所以,”聞雅深吸一口氣,擡起頭來,視線緊緊鎖定在雲碧藍的身上,“接下來呢?我們要怎麼做才能——”
才能將他們所丟失的找回來。
“你已經有線索了,是不是?”蘇成凝視着她,忽然開口。
雲碧藍:“當然。”
“哦對了,差點忘了。”說着,她徑直向着大巴的末尾走去,衆人的視線追逐着她的背影,看她走到了最後一排,一彎腰——揪了一個被紅線死死纏住的人出來——所有人都不由一驚。
什麼?
他們上車之後都坐在公交車的前端,愣是沒想到,雲碧藍居然還藏了個人在最後一排。
對方被雲碧藍向前一丟,灰頭土臉地踉蹌幾步,他停下腳步,衝着愕然望着自己的幾人露出一個有些尷尬的微笑:“哈哈哈,哈哈,真是好久不見……”
“……費加洛?”
祁潛緩緩地眯起雙眼,道,“我們找了你很久。”
在夢魘消亡後,黑市上開始有副本中的靈異物品流通,他和他手下的人追查這條線索追了很久,很快將嫌疑鎖定在了費加洛這個黑心情報商身上。
可沒想到的是,對方卻在這個節骨眼上銷聲匿跡了,哪怕他們掘地三尺,也沒找到他的半點線索,本來還以爲是這傢伙聽到風吹草動跑路了,沒想到會在這裡見到他。
“這傢伙到我的地盤偷東西。”雲碧藍居高臨下,道,“被我逮到了。”
幾人:“……”
“冤枉啊,”費加洛連忙辯解,“您這話說得,我以爲那只是一個無主的副本,這怎麼能叫偷呢,這分明是……”
他話沒說完,就被雲碧藍一腳踹到了膝窩。
“閉嘴。”
整個人再次向前一個踉蹌,剩下的半句話被生生噎回了嗓子眼裡。
費加洛愁眉苦臉地閉了嘴。
“雖然這傢伙手腳不乾淨,”雲碧藍擡起眼,看向衆人,“但知道的東西倒是不少。”
“總之,長話短說。”
她望着車內衆人,
“如果我們的現實真的被某種力量修改了的話——那麼,有一個地方,是無論如何都不會受到影響的——如果我們想弄清楚事情的真相,或者說,找回被我們弄丟的東西……它是我們唯一的希望。”
公交車在陰冷的、能將人吞噬的荒原上行駛,車窗外,是無盡的黑暗,和漫無邊際的沉靜死亡。
不知道過去多久……
它地停了下來。
“嗤——”
老舊的車門緩緩打開。
衆人向下望去。
一棟詭異的建築物出現在他們的面前。
“這裡是……”幾人都是一怔。
微微歪斜的屋頂,漆皮斑駁的牆壁,緊閉的陳舊大門,以及上方模糊的標牌:
裱畫店。
望着眼前熟悉的場景,雲碧藍的眼底不禁掠過一絲懷念。
真沒想到,時隔這麼久,她又回到了這裡。
上次來的時候,那連綿不絕的陰雨還尚未停歇,她現在都還記得,在自己被迫推開大門時,那裹挾着森冷雨點的陰冷狂風,它們落在皮膚上,帶來冷至刻骨的感覺。
然後——
滋滋。
像是信號不良的老舊點時間一樣,腦海中,忽然毫無來由地閃過陌生的片段,它們混亂、殘缺、短暫,如同火光一樣從眼前掠過,但又在轉瞬間被黑暗吞噬。
“呃——”
雲碧藍擡手按住額頭。
滋滋!
陳舊褪色的片段在眼前閃過。
陰冷的風雨中,一道模糊的身影站在她的面前,低着頭,看不真切面容。
手腕上,傳來了滾燙的溫度——那是和想象中截然不同的溫度,是和雨水完全相反的灼熱,幾乎帶來了令人無法忘記,印象鮮明的痛楚。
耳邊,傳來一道遙遠而含笑的聲音:
“——■■■■■。”
“喂——喂!”
呼呼風聲中,友人擔憂的話語灌入耳中,將雲碧藍從那一瞬間的恍惚中拉扯了出來,她緩緩擡起頭,對上陳默擔心的眼神,“怎麼了?你沒事吧?”
“……”
雲碧藍搖搖頭,“沒事。”
她擡起眼,看向面前的畫廊,道,
“走,我們進去吧。”
這一次,天空中沒有了奪人性命的無情大雨。
於是,這一次的推門也變得不再有難度。
畫廊裡還是和記憶中相同的格局,光線昏暗,牆壁兩側掛滿了大大小小的油畫,有的畫框是濃郁如鮮血般的殷紅,有的則是近乎於深棕的猶如干涸血跡般的暗紅。
這裡的空氣中有一種陳舊的、似乎在這裡沉澱了幾百上千年、未來也將永遠留存下去的味道。
冰冷,遙遠,深重,古老。
“好了,我說的地方就是這裡,既然你們都已經到了,那不如——”
費加洛說着,就想往後退。
可是,還沒走出兩步,就只見雲碧藍手指一收,血紅色的線如同有生命般收緊——曾經的它能綁住異化程度最深、力量最強的雨果,這一次,想綁個費加洛簡直是輕鬆輕鬆。
“走?”雲碧藍冷笑一聲,“你想都不要想。”
費加洛:“……”
雨果擡起頭,望着牆壁上一張張的油畫。
哪怕早已做好了再面對這一切的準備,但這一刻,他仍是不由得恍惚一瞬。
就是在這個副本中,他的小隊全軍覆沒。
只有他一人倖存。
而當他再一次如獲新生般站在了這條走廊上時,耳邊響起了熟悉的、斷續的機械聲音——夢魘給了他一份新的合約。
裡面有着復活朋友的希望。
以及……
行刑人的身份。
“……”哪怕這一切已經過去,但是,在回想起過往的一幕幕時,陳舊的傷口仍然不由得隱隱作痛,像是在提醒着他自己雙手上沾染的鮮血,以及這一路走來所付出的代價。
雨果深吸一口氣,準備調轉目光,可是,下一秒,他的目光輕輕從地面上劃過時,一個片段在眼前忽然閃回一瞬。
他看到自己奄奄一息,閉目躺在地面上,不省人事,源源不斷的鮮血從身體中淌出,一旁的血泊中倒着一張被血浸染的油畫,四周是淵渟嶽峙般的黑暗深淵。
一道人影擋在他的面前,很單薄的背影,但卻如生生畫出一道鴻溝。
死亡伴他而行,半點無法僭越。
不過眨眼間,畫面便消失了。
雨果怔怔望着那片平靜光潔,沒有血污的地面,久久無法回神。
“你也看到了,對麼?”
雨果擡起眼,正對上雲碧藍望來的雙眼。
他的喉結動了動:“那是……”
“我不知道,”雲碧藍盯着他,她搖了搖頭,再一次重複道,“——我不知道。”
明明理智和邏輯告訴她,這一切從未發生過。
無論如何搜索枯腸,都無法找到那段畫面的前後左右連接的事件,也找不到任何的佐證。
可是,心臟不規律的狂跳,和不知名衝動的在胸腔深處的洶涌蓬勃,卻在敘說着完全相反的事實。
它發生過。
它存在過。
“走吧,我們需要繼續往裡面走。”
如果真的像費加洛所說,這裡作爲現實和非現實交界的地方,是唯一不會受到外界干擾、永遠獨立存在的空間,那麼,只要他們在這裡繼續走下去,那個他們求索已久、但卻茫然不知何處的答案遲早會浮現出來。
雨果深深看了雲碧藍一眼,緩緩邁步跟了上去。
走廊深不見底,大小不一的油畫掛在兩側,高高低低,數不勝數。
空洞的腳步聲在耳邊迴響,聲音一個疊着一個,彼此重複,像是墜入了永遠沒有盡頭的時空之中,過於重複的、不會結束的前進,令身處其中的人開始喪失對時間和空間的認知。
蘇成向前走去,由於他自己現在的身體變成了紙,每走一步,他就聽會聽到自己行動時所發出的“嚓嚓”聲。
一步。
“嚓嚓。”
兩步。
“嚓嚓。”
單調的摩擦聲在耳邊迴盪着,幾乎令人昏昏欲睡。
忽然,蘇成的步伐一頓,嚓嚓聲停止了。
他扭頭向着身後看去,神情有些茫然:“你們有沒有聽到……”
沒有,身後什麼都沒有。
四下一片寂靜。
他轉過身,準備繼續向前,可是,下一秒,世界就變得一片模糊。
在這大片大片模糊破碎的光影中,有誰在輕輕微笑着,向他伸出手:“讓■■重新認識一下■■——”
滋滋。
“初次見面,多多關照。”
是誰?
頭痛欲裂,頭暈目眩。
蘇成踉蹌着,再次向前走出一步。
有誰笑着對他說——我不會拋下你,我們是朋友。
在逐漸成型的血肉世界中,狂風將一切都盡數撕裂,又是誰當着他的面鬆開手,向下徑直墜落。
明明現在使用的是紙人的身體,但卻仍然感受到了一股鮮明的痛感,像是一把燒紅的刀生生捅穿了太陽穴,在裡面反覆地翻攪,撕裂般的痛楚拉拽着他。
暗室裡瘋狂的占卜。
荊棘相替的死亡命運。
冷漠的聲音在耳邊響起——“至少現在我們還是朋友,別讓我連這句話都不想說。”
不……不……不……
身邊的世界震動着,搖晃着,分裂着,重組着。
蘇成跌跌撞撞地向前走,只覺得自己的身體內部似乎都在分崩離析。
他掙扎着向前伸出手,似乎想要抓住什麼——
模糊的視線中,他看到一隻血肉被盡數腐蝕、僅剩蒼白指骨的手掌伸到面前。
在被無盡呼嘯着的、現實和妄想的夾縫中席捲而來的狂風聲中,那道聲音再一次響起:
“你是相信預言,還是相信我?”
“……”
蘇成掙扎着睜開雙眼。
他恍惚地轉過身,目光落在身邊其他人的臉孔之上。
他看到了和自己此刻完全相同的神情。
似喜似悲,似憤怒似痛苦。
聞雅緩緩垂下眼,擡起手,指尖茫然碰上了臉頰。
不知從什麼時候起,臉頰上已經一片寒涼。
那是淚水。
源源不斷的淚水從眼眶深處流淌而出,像是永遠也不會乾涸的河,順着臉頰墜下。
腦海中,那堅實高聳的牆壁被無形的巨力一下一下地砸開,發出轟然的聲響,外面的陽光順着裂縫灑入,照亮了那一片又一片的空白,一串又一串的記憶。
陳默的眉頭緊皺。
他的嘴脣張合,翕動着,下意識地想要吐出一個名字。
規則無形的力量仍在作用,它像是最後一層屏障,阻擋着他們回憶起對方的身影,對方的面容,對方的名字——哪怕已有微光透過,答案已經近在咫尺,但是,那小小的一步,短短的一個音節,對於此刻的他們來說,卻猶如天塹一般。
忽然,聞雅只覺自己的衣角被拽了一下。
她怔了怔,低下頭,卻正對上小女孩一雙清明鎮定的雙眼。
……橘子糖?
直到這時,聞雅才恍惚間回想起來,自從進入走廊之後,橘子糖就沒有在自己的身邊出現過。
她什麼時候消失的?又是什麼時候出現的?
不知道,想不起來。
對方什麼都沒說,只是鬆開她的衣角,轉過身,向着走廊的深處跑去。
的確,規則會抹除一切。
但是,如果那它本該被抹除的存在,從一開始就已經在天賦的副作用下被遺忘呢?
你該如何從空白中抹掉空白?
心臟開始瘋狂地跳動,像是要從嗓子眼裡蹦出一樣,劇烈的心跳聲和血流聲衝擊着耳朵和全身,聞雅再也顧不上別的,她邁開步伐,跌跌撞撞地跟上前方小女孩的身影,腳下的步伐越來越快,越來越快,像是無法再承受自己此刻即將破體而出的惶恐和期待一般,風聲呼呼地向耳朵裡灌去。
快一點,再快一點!
否則的話……否則的話——
否則什麼呢?
不知道,也不想知道。
身邊迴盪着和她完全相同的急切腳步聲,像是除了自己以外,其他所有人也在跟着一同奔跑。
可是,聞雅卻根本來不及扭頭。
因爲此時此刻,她的全部注意力,全部精力,全部靈魂似乎都系掛在了前方——
忽然,前方那小小的身影冷不丁停下了腳步。
她其中一幅畫的面前,擡起頭。
在某種不知名的、龐大到幾乎壓倒一切的情緒的壓迫下,所有人都擡起頭,惶惑而急迫的目光一齊向着她所注視的方向看去。
在看到牆上那幅畫的瞬間,整個世界似乎都被按下了暫停鍵。
四周的一切似乎都隨之消失了,變成了一片無物的空白,所有的聲音都在其中寂滅。
一張紅色的畫框裡,框着一張模糊的、沒有完成的畫作——久遠以前,黃銅短刀捅穿鏡面,鮮血留於圍困神明的一面鏡上,濺落於其上的鮮血太少,無法完成一整副畫作,但卻也已經足夠,至少能留下一抹剪影於世間。
青年的五官並不清晰,但是,他脣邊微笑的弧度卻若隱若現。
他遠遠地從畫框深處凝望着他們。
輕淺笑着,一如尋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