凡遇無事可做的時候,我就去大街上的公報欄看報,幾天後,我領悟到一點:當不知道生活的路該怎麼走的時候,跟黨走就行了?
除了聽見同學又發工資了有些眼紅外,其餘時間裡,我基本能保持平和的心態閒散在家中,我隱約感覺到,有許多美好的事情在前面等着我。?
我不願和人攀比,不排除實力原因,我知道比也比不過,如果我是女的還好,大不了嫁給他,或者不行就先嫁別人,然後抓緊時間生個女兒,把閨女嫁給他,享受作爲丈母孃的榮華富貴,但如果生了兒子就不好辦了,除非他同性戀又有戀童癖。可我畢竟是個男的,所以只好忍氣吞聲,要麼就找把刀砍了他出氣。?
有兩條路擺在我面前:我適應生活或讓生活適應我。但我不是上帝,無法左右生活,能做到的只是乖乖地適應生活、順應社會,可社會與我誓不兩立,我也曾試圖與社會很好地磨合,但事與願違,後來當磨合得差不多的時候,我又願與事違,不想和社會親密接觸,被其同化,我決定跟丫徹底決裂。?
態度決定一切,一方不同意屬於強姦,兩相情願就是**——和社會**,難以想象,所以還是反抗吧,哪怕被奸。反正不是我玩它就是它玩我。?
有人說我們要感謝上帝給予了我們困難去克服,使我們變得強壯。我們爲什麼要變得強壯,是爲了克服更多的困難嗎?我們不必對於上帝讓我們變得強壯而心存感激,沒有它安排的困難,軟弱又如何呢??
2003年元旦過後,春節接踵而來。沒有愛情發生在我身上,卻讓我想起許多新年裡的愛情故事:《大撒把》裡的葛優和徐帆,《甲方乙方》裡的葛優和劉蓓、《沒完沒了》裡的葛優和吳倩蓮,真羨慕葛優,多少年了,我都是一個人過節。?
春節將近,爸單位組織去海南旅遊過年,可以帶家屬,他當即給我和媽報了名。我說我不去,你倆自己去吧,跟一幫老頭老太太我沒話說。他們說那你一個人過年呀,我說啊,怎麼了。他們說那倒沒什麼,我說既然沒什麼,我的事兒就不用你們管了。?
我盤算着自己出去轉轉,找個遠離北京的地方,順便寫點東西。其實在哪裡寫作並不重要,牛棚裡沒少出過好文章,問題關鍵在於是否有雙寫東西的好手?
我的手就不夠好,掰腕子沒勁兒,打麻將淨抓炮兒牌,寫了許多封情書不見迴音,倒是指甲長得飛快,三天兩頭就要剪一回。人家說這是因爲我手指上沒有鬥,簸箕太多的緣故,鴻運欠佳。我說我腳趾頭上有鬥,人家卻說腳趾頭上的不是鬥,那是雞眼,得拉了才行。?
他們前腳走我後腳就去了北京站。售票窗口排着一條條長隊,我在中間轉來轉去尋思找空兒插個隊,可買票的人甭管認識不認識,一個個前胸貼後背,連女同志也挺胸提臀,根本沒我夾三兒的機會。?
一個票販子走過來,問我要票嗎,我問都有去哪兒的,他說哪兒的都有,就是真票只有去東北的了,我說東北就東北,多少錢。他說也不管我多要,定價乘以1.5,我說有點兒黑,少乘點兒不行嗎,他說行,給你開個根號吧,我問是開定價的根號嗎,他說當然是開1.5的了,開定價的還讓不讓他過年了。我繼續跟票販子討價還價,讓他開個三次方,他死活不肯,說你快點,一會兒警察該來了。我說你別羅嗦了,警察已經來了。他一扭頭,果然過來倆警察。走一趟吧,王大鵬說。?
票販問去哪兒,王大鵬說帶你去我們那兒過年,趕上除夕了,這兩天伙食還不錯。票販說不去,吃不了裡面的飯,他是回民,怕給大師傅添麻煩。王大鵬說別客氣,我們那兒半年見不着肉星兒,你這個事兒小,一兩個月就能出來。票販說多一事不如少一事,還是不去的好。王大鵬態度急轉直下,說別他媽給臉不要了,讓你走你就走,廢他媽什麼話呀,差你一個就夠數了,我們還等着回家過年呢,你丫趕緊的,聽見了嗎!我走,我走,票販子掏出兜裡的一打票說,都是這兩天的,沒收了怪可惜的。王大鵬說這個不用你操心,一會兒我都送回售票處去,家還得讓人回。?
就在王大鵬和票販子糾纏的時候,我跟另一個警察說,同志,要不是我剛纔跟他糾纏,你也不會這麼快就完成任務,功就不要給我記了,賣我張票得了。警察問我去哪兒,我說我也不知道,讓我抽一張算了,抽哪兒是哪兒,警察說你不是盲流吧,我說不是不是,我就是想去外地轉轉,哪兒都行,又掏出身份證給他看。?
這時王大鵬說,不用看了,我哥們兒,然後攤開票讓我抽,我搓了搓手,結果抽了一張去錦州的票。王大鵬說大過年的,你瞎晃悠什麼,還說過兩天去你給叔叔阿姨家拜年呢。我說你都這麼大了,我爸不會再給你壓歲錢了,我又問王大鵬怎麼抓票販子也歸你管了,王大鵬說,破壞社會主義正常經濟秩序的行爲,我們一律嚴厲打擊,要讓春運時節返鄉的農民兄弟回家過好年,但像你這樣年根兒底下去外地的北京人卻沒幾個,不知道你丫怎麼想的。我說我瘋了。最後王大鵬祝我旅途愉快,我祝他多捉壞人,然後各奔東西。?
我一看火車票,九點二十的,趕緊上了車。火車還沒啓動我就睡着了,我的計劃是什麼時候醒就什麼時候下車,到哪兒算哪兒。?
於是,逆着一股南下的冷空氣,我北上了。?
一覺醒來,火車剛過密雲,不行,太近了,我閉上眼睛接着睡。第二次醒來的時候,火車還在鐵軌上飛馳着,我去了趟廁所,打了兩個哈欠後,火車減速駛入某站臺。我一看錶,四個多小時了,估計跑了有五六百里地,就這兒了。?的紅布白字在我頭頂上空飄揚着,還挺客氣。?
一羣婦女衝上來,問我住店不,有些人問也不問,上來就搶我手裡的包,我說嘿嘿嘿,你幹嘛。她說車就在那邊,上車吧。我問你們那兒條件怎麼樣,她說她那兒有電視,旁邊一個人說她那兒有空調,再旁邊的一個人說她那兒能洗澡。在我猶豫去哪家的時候,又一個女的說她那兒啥都有,還能上網,我問多少錢,她說看着給,我一聽不錯,就跟着她去了啥都有的旅店。?
進了旅店二層的一間屋子,我一看滿不是那麼回事兒,除了一張牀和梳妝檯,啥也沒有了。我問這是怎麼回事兒,不是啥都有嗎,她說是啥都有,然後打開窗戶,指着馬路對面說,那是飯館,那是洗浴中心,那是錄象廳,那是練歌房,那是網吧,那是公共廁所,那是電話亭……?
我一想,這樣也挺好,我出來前剛洗過澡,又無潔癖,暫時不會有這方面的需要,去樓下上廁所還能捎帶手買包煙,沒有電視可以多看看書,沒有娛樂我可以多寫點兒東西,沒電話我正不想和外界聯繫,不錯。?
我說我給你多少錢呀,她說二十塊不嫌多,十塊錢不嫌少,我說那就十五吧,她說行。?
這就算住下了。?
看了沒半個小時的書,我便坐不住了,想出去轉轉。?
年根兒了,縣城裡熱鬧非凡,馬路兩邊擺滿小攤,烤魷魚的,炸臭豆腐的,賣背心褲衩的,賣閃光雷二踢腳的,賣菜賣肉的,還有賣舊書的,薄的一塊錢三本,厚點的兩塊錢三本。我從中挑了幾本《收穫》和《當代》,都是八十年代中期出的,算厚的。攤主說,縣在這一時期涌現出一批文學青年,他們寫了十年的東西,卻沒發過一篇,於是到了九十年代中期,這批文學青年紛紛論斤賣掉自己的文學雜誌和手稿,下了海,變成經商中年。我說既然是按廢品賣的,就便宜點,攤主說你要的多的話,三塊錢五本。我換算了好半天,原來打了九折。我說行,你有多少我都要了,給攤主樂得屁顛屁顛的。?
他一轉身,從後面的紙箱裡搬出足有五十多本雜誌,說,都在這兒呢。我掏出三十塊錢說,我身上的錢也都在這兒呢。三十就三十吧,攤主非常高興地接過錢,好像撿到的一樣,我也心潮澎湃地搬走書,三十塊錢買了這麼多字。?
我抱着上個世紀八十年代的中國文學回了旅店,迫不及待地躺在牀上看了起來,那個時候我連句完整話還說不利索呢,倒要看看彼時的中國文學如何。?
翻開《當代》,還沒看清第一篇小說的題目,就被書中掉出的沙子迷了眼睛。我一揉眼睛,感覺臉上已經蒙了一層灰。?
我趕緊坐起身,清理那箱書的衛生,抖落下的灰土足夠養盆花的。我又是拍又是吹,可這些書還是不夠乾淨。當我看完一個短篇,手髒得跟多少天沒洗了似的,看完一箇中篇後,手的顏色跟修車的差不多,後來我又看了一個長篇,看完後手黑得跟剛搬了一車蜂窩煤似的。?
精神空虛不是每個人都有的,腸胃空虛卻人人有之,看了幾頁書,我餓得不行,便下樓找地方吃飯。天已經黑了。?
我進了馬路對面的飯館,要了一個魚香肉絲和兩碗米飯。進來的時候,看見兩個穿白小褂的男子正一邊包蒜一邊看電視,估計是廚師,瞧他們包蒜笨手笨腳的樣子不像會炒什麼菜,所以我要了魚香肉絲,這個菜的好處就在於再二把刀的廚師炒它,味道也不會壞到哪兒去。如果我來盤紅燒帶魚,恐怕還要麻煩他們坐火車去北京現買,我等不了,還想着趕緊吃完回去看舊書呢。?
不算那隻正在啃骨頭的貓,飯館裡就我一人吃飯。菜很快就上來了,我嚐了一口,湊合,除了有點鹹有點辣。我叫服務員來壺茶,趕緊把兩碗米飯也上來。?
餓着肚子是一回事,吃飽了就是另一碼事了。水足飯飽後,我沒有直接回旅店,卻奔燈火輝煌處而去,縣有聲色犬馬的生活,白天我看見電線杆、車站牌上貼滿淋梅必治的廣告,有求才必應,無中不會生有。?
別說,小廣告這東西確實有礙觀瞻,北京整治小廣告已頗見成效,在首都呆慣了,一到外地還挺難適應面前的眼花繚亂,而且這兒的廣告寫得也有點兒噁心,又是包又是膿又是疹又是毒的,居然一針見效,藥到病除,忒邪乎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