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道強大的氣息俞來俞近,仿若下一刻就要跨入魔井內。
而王君臨的左胸和老道的手掌連在了一起,再也不能分開,一道道血線從老道的手掌穿透直入王君臨的左胸。他的胸膛彷彿變成了深不見底、一片黑暗的深淵,從老道的手掌裡不停地抽取着氣息。
老道的面容驟然變得更加枯槁,身體愈發瘦小,甚至已經隱隱有了佝僂的模樣,他雖然把自己畢生的願望,都寄託在跪在自己面前的王君臨身上,甚至願意把自己的半數修爲都灌注到對方體內,然而此時他發現情況變得有些不對勁,甚至隱隱感覺到了極大的恐懼。
他是當年叱吒宇內的血魔,哪怕損失半數修爲,也依然能夠活下去,遠遠沒有達到衰竭的地步,然而以王君臨此時貪婪恐怖的模樣,哪裡肯罷手?如果任由這種局面持續下去,哪怕他是曾經叱吒宇內,也會因功力的流失,在這枯寂的魔井內支撐不了太久,便會死去。
被封印之後,像老鼠一樣活在幽暗的井底,是一種很可怕的精神折磨,但那畢竟是活着,在死亡的陰影前,沒有人會真的相信生不如死這句話,血色老道人同樣如此,在這裡封印萬年一絲都沒有放棄自己的希望,哪怕現在依然如此。
“你太貪了!”
血色老道感受着功如海潮般涌出自己的身體,眼眸裡充滿了難以遏止的暴怒情緒,一道強大的氣息釋出體外,本來如碧湖汪洋般落在王君臨左胸上的枯瘦手掌,驟然間變成了一座大山。猛然前壓!
只聽得喀喇數聲脆響,王君臨左胸的肋骨連斷五根,一口鮮血從他口中噴出,一雙血紅的雙眼,陡然之間放出二道耀眼的血色光芒,然後他醒了過來。
王君臨緩緩擡頭,看着近在咫尺的老道,淡然說道:“既然已經開始,何必就此結束。既然已經吸了這麼多。爲什麼不再多吸一點?”
血色道人知道他此時已經那種近乎本能的癲狂狀態中醒來,沒有料到他居然敢如此說話,不由愈發憤怒。
然而他的憤怒來不及轉爲暴烈的火焰。便已經被驚懼和惘然所取代。
先前他手掌化作山峰落下,擊斷了王君臨數根肋骨,卻沒能離開對方的胸膛。而是沾着血水,深深地陷進了他的胸口裡。
血色道人想把手拔出來,但他無法做到。王君臨胸前受到那一掌肋骨斷開,錯開了王君臨的左胸,一根根肋骨暴露在外,那流出來的鮮血卻化作一條條血線,將血色道人的手掌緊緊纏繞。
血色老道清晰地感覺着手掌和半截小臂,所接觸到的那些滑溼粘軟的內臟,那些隱隱蠕動的血肉彷彿要活過來,令人感覺十分噁心又十分寒冷。卻又死命的往老道的手臂上鑽。
而從王君臨身體內流出來的血,就像是一個泥潭。泥潭裡面有無數丈深的淤泥,那些淤泥無比粘稠,泥潭最下方則是幽暗的無盡深淵。
血色道人覺得自己此時正在這片泥潭裡掙扎,無數有毒的瘴氣不斷滲進毛孔,冰冷穢臭的黑泥漸要掩埋他的五官。
片刻後,他的身體便要被這片黑色的泥潭所吞噬,而輕若無質的靈魂。雖然能夠穿過這些淤泥,卻最終會進入無盡深淵,承受億萬年的孤獨。
那便是死亡。
……
……
血色道人愈發佝僂、甚至明顯肉眼都能看出縮小了一圈的身體,難以控制的劇烈顫抖起來,他看着王君臨。眼睛裡滿是驚恐憤怒和惘然,他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情。爲什麼自己無法阻止身前這個廢物攫取自己的一切。
然後他看到了王君臨的眼睛。
那是非常平靜的一對眼眸,沒有任何貪婪飢渴,甚至沒有任何情緒,就像樹梢在風中輕搖,湖水在風中輕蕩,因爲理所當然,所以平靜,而正是這種平靜,卻讓人輕易地感覺到恐懼的意味。
這雙眼眸不再黑白分明,整個眼球佈滿血絲,眼眸全是血色,那些血芒在眼球內轉動,融合着平靜的情緒,看上去就像冥界的惡魔從深淵裡探出頭來,靜靜看着這個世界。
血色道人在此刻,忽然想到或許他才更適合血食。
被王君臨吸取太多功力,老道的身體縮小了一圈,面部同樣如此,雙眼間的距離卻開了很多,看上去就像是在樹下發呆的智障兒。
他看着王君臨那雙無情無識、平靜而恐怖的眼睛,顫着聲音喃喃說道:“爲什麼會這樣?你怎能超越血食的界限,依靠自己的血來吸取他人功力?”
王君臨看着他平靜說道:“你說我是廢物,廢物又怎能從血池中領悟血食,我所悟的血食,在我死後的那一次,己經發生了變化,在復生的那一刻,我的血液就己經成爲了我的武器”
血色道人身體不停顫抖着,聲音淒厲而惶恐咆哮道:“即便如此,你也不能欺師盜祖”。
“是你教我的,所有的東西都應該成爲血食,成爲我晉升的能量,其中應該也包括你”
王君臨看着他毫無情緒說道:“而我只不過是按你說的在做,這纔是真正接受了你的傳承,不是你眼中的廢物,而就在先前那一瞬間,我想要更多的你,甚至全部的你,更希望世間所有的一切都成爲血食的能量,這樣我才能更加強大,而不辱你的聲名,所以,你就必然要把全部的自己奉獻給我。”
血食道人淒厲說道:“我不願意。”
王君臨說道:“這一切都是你的指示,我只不過是在你的指示下行事。”
“可是我會死。”
血色道人嘶吼着,哭泣着。乞求着。
王君臨說道:“你封印在此己近萬年,世間早己發生改變,而你在此卻生不如死,今日你死在我手中,可得解脫,臨死之前將自己奉獻給我,亦算死得其所。從而也有了一個比你加強大的傳人,新一代的血魔的誕生。”
血色道人的身體此時已經縮小了很多,看上去就像是個幾歲的孩,但這並不是返老還童。臉上的皺紋比先前還要深刻。
他知道自己馬上便要死了。
他知道自己無法逃離這片泥沼。
他甚至隱隱猜到。這真的是上天的諭示。
但他依然不甘心。
他痛苦地嗬嗬慘叫着,伸出能夠動彈的那隻手,想要撕爛王君臨的嘴,挖瞎王君臨的眼,然而很詭異的是,他落在王君臨胸口的那隻手依然如常。而能夠動的這隻手已經縮短了很多,在鐵鏈上的纏縛下,根本夠不着王君臨,只能顫抖着、徒勞地在空中揮舞,看上去就像是被搶走糖果的孩童,異常悽慘而絕望。
“這真的是我教你做的。”
王君臨看着他安慰說道:“不然你明明知道我是個狠毒冷酷的人,明明知道我就是想暗算你,奪取你的一身功力,從你這裡直接獲得你的傳承,包括你的功力,你爲什麼還會如此愚蠢,居然真的願意傳一半功力給我?所以你且安心地去死吧。”
血色道人在空中揮舞的手臂變得僵硬起來。片刻後他疲憊地收回手,痛苦地低着頭沉重地喘息着,說道:“是啊……我明明知道……你是個壞透了的傢伙……我爲什麼還要給你暗算的機會……大概……我真的早就不想活了……我只是想找一個繼承人,幫助我完成我的心願。”
他擡起頭來,頭顱縮小了很多,兩隻眼睛相對顯得大了很多,而且快要移到兩側的臉頰上。看上去顯得格外詭異恐怖。但此時,他眼睛裡的神情卻不再怨毒憤怒恐懼,只剩下一片明亮,那是明悟之後的解脫。
他看着王君臨,興奮地喘息着說道:“替我把我的兄弟解救出來,他們分別在……”
“放心,我一定會替你找出來,那些都是我的補品,不然我又怎能和你們一樣傲遊星際”沒有等他說完,王君臨平靜說道“這也許就是你要傳承給我的血食的真謫”
血食道人微微一怔,旋即哈哈大笑起來,只是他此時的一身修爲已經快要盡數離散,笑聲顯得格外沙啞無力:“果然是個狠而無情的傢伙,罷罷罷,無論將來你能走到哪一步,讓你重獲新生的還是我們兄弟都只是你的能量補充物,這一切全天意了。”
王君臨微笑說道:“正是如此。”
血色道人不再說話,平靜地等待死亡,然而下一刻,他忽然眯起那雙已經變形的恐怖的眼睛,好像好現了什麼似的,眼睛忽地看向井上。
井上有一道強大的氣息飄然而下,這道氣息裡有着老大的聲味,不知是老大的傳承者,還是老大己經脫離了封印。
看到這裡,這血色道人忽又大聲的笑了起來,好似命運就是這般的離奇,在馬上就要離開的時刻讓人看到了希望,而希望卻再也無法實現。
王君臨的眼神隨之看向井外,一道血色的巨影正從井口直落而下。
氣息強大,血煞之氣從天而降,讓人的胸口感覺到有些發悶和窒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