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離恨聽華十三這樣說一愣,擡頭勉強的笑了,“是的,無心復仇,不想再在去尋找兇手,甚至不在乎蘇府的滅亡,那裡對於我一分不剩。想尋一處僻靜的地方,開荒種田,離了這亂世,遠離塵囂,只有我和天和就好,不要再有任何人介入,不要有任何人在接近我們,可是我知道天和不會同意的。”說完了又笑了笑。
華十三無奈的搖搖頭,“爲什麼?我看你不是很焦急的四處奔走。”蘇離恨嘆息道,“我不想天和失望,我只能接着奔走,接着努力,只要她能開心。正是冤冤相報何時了,若是此番糾纏,怕是前情後怨會有一大堆,誰對誰錯,沒有人能說得清楚。既然手下不留情一舉滅了近千人口,可能爲財,可能爲恨,爹經商多年,不知道得罪了多少人家,別人報復也是當然,我無話可說,若是爲財,定是心狠手辣之人,這種人自會有人再去收拾他,何必我來出手。”
華十三大驚,“你倒想得開,說出這番話來。”
“師傅,我累了,我不過才十八,忍受蘇府給我的全部折磨,我的日子怎麼樣,師傅你最清楚,可是我沒的選,我只能看着天和歡呼雀躍,替她開心替她高興,我想盡了方法,用盡了所有,報復,執念,奪回屬於我的一切,我培養我的實力,用盡心思學進了功夫。”
“曾經因爲終於有了方法來對付柳二孃而開心不已,心想真好,終於有一天我不用在害怕二孃對我施暴,可是久了,連那些方法都不過是過眼雲煙,有沒有又能如何?二孃她即便怕我幾分,我又何嘗不是身心疲憊的去面對她,和她爭鬥、和她對抗,我都要瘋了,累了,累的自己有一天都想要離開蘇府,自己一個人就好。”
“蘇府毀滅的那一刻,我站在門前卻沒有哭泣,所有的付出,所有努力堆積的一切,所有我用盡了心思想要奪回的一切變成了廢墟,曾經我恨透了的地方,曾經我用盡了一切
方法想要離開的地方,變成了一個那麼大的笑話,我只剩下疲憊,全身心的疲憊,我甚至都覺得我的曾經可笑的讓我說不出口。那一刻我便再不想報仇,死者已矣,我可以成爲那個放了這個冤冤相報的扣環,只要不是再這樣疲憊就好。”
華十三聽完徹底的沉默了,“你原來這樣不在乎蘇府。”“是吧,我只能說是的吧,我可能根本就沒有在乎過那個地方,我甚至不知道我是不是在等着這一天,等着看它化爲灰燼,可能我就是那個心狠的人,心狠的無人能及。”
才說完,大門轟然打開,蘇天和站在門外,眼淚決堤般的肆虐,蘇離恨吃驚的從凳子上站起來,桌子上的盤子撒了一地,叫道:“天和?”顯然所有的話她都聽見了。
早飯被扔了滿地,油紙散落,露出裡面的包子和大餅,骯髒的塵土蒙了它,叫它看來如街邊乞討者飯碗中的一切,黑漆漆的,那麼髒。
“姐姐,原來蘇府被滅門,你根本就不在乎,原來你不過是一直和我們爭鬥,原來,你很開心是不是?你是不是很早就巴望着蘇府成爲廢墟,好站在這裡看笑話,你好報了我娘這麼久對你的虐待和殘暴,你既然要報復,那爲什麼現在才說,他們都死了,都死了你纔來跟我說你其實恨他們,巴不得他們早點死,你爲什麼不早說,爲什麼!”蘇天和聲嘶力竭的哭喊。
“你不是我姐姐,你一定不是,我姐姐不是這樣的,她不會這麼對別人,她善良聰明,她從來都不是站在這裡看着我難過,還不幫我,你不是。”說完了蘇天和轉身就跑。
華十三一驚,趕忙回過頭對蘇離恨說:“你千萬不要學她亂跑,我去追她。”然後一溜煙追出去。
蘇離恨跌坐在地上,眼淚都流不出來。原來她竟然成了個心狠手辣的人,原來她是個等着看笑話的人,原來她不過是個城府太深,沒有任何善心的小人。
是的,或者就是的,或者她本來就是個小人,是個心狠手辣的惡毒之人,是個城府很深不值得憐憫的人。
蘇離恨順着蘇府的外圍不住行走,裡面是大片的黃土,黑色的殘渣留下的火燒的痕跡,因爲大片的空曠,像是看得見曾經的繁華:那些盛開的奇花異果,那些庭院中傳來的音樂,那些角落裡深深埋藏的笑聲,那些每每迎面走過的侍女歌姬。
東南偏中間的地方,是父親的書房,父親喜歡花,那裡總是花開四季,鬱鬱蔥蔥,常年如此,曾經蘇離恨折了一枝花在頭上戴,是薔薇,帶刺的薔薇,那時候不知道疼,扎的她手上全是血,可是她還是倔強着帶到了頭上不肯扔掉,她擡頭時,看見父親望着她,那是第一次見他笑,他笑的很開心,彷彿是有什麼開心的事情讓他喜悅,以至於他望了她那麼久。可是那以後,蘇府再沒出現過薔薇,再沒有人種過,因爲爹再也不允許了。
爹是恨她的,一恨就是這麼多年,哪怕是死了都不會惦記她半分,因爲她就是那個災星,害死了母親的災星,害死了父親最愛的母親,所以爹很了她這麼多年,始終不願意原諒她,始終都不願意看她一眼。
東南角,那個夢裡燃燒的火焰,又是那一大片,透徹的燃燒了肺腑,彷彿不能再呼吸,眼淚從眼角不住流下,燒吧,燒光了這裡的一切,燒掉所有的希冀,燒掉那個父親,讓她蘇離恨恨了一輩子的父親。
眼淚如同斷線的珠子,一遍一遍的砸下來,怎麼會不痛恨,怎麼會不抱怨,怎麼會不覺得不公平?蘇離恨一路奔跑,前路渺茫,從哪裡去找出口,曾經努力地用盡了一切,就爲了問一句,爹,你有沒有關心過我?可是回答只是當頭一擊,她恍然隔世,她那一刻覺得天都是黑的。
爹,我也是你生的,我也是姓蘇,我跟你留着一樣的血,爲什麼,你就是不能看我一眼,哪怕只是看我一眼。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