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堂裡此時正是熱鬧非凡,臺子上唱起了諸葛孔明《空城計》的戲碼。
蘇嘯麟一身藍色緞袍出現在臺子上,端着酒杯豪聲朗笑,底氣十足,“時逢小女天和十六歲生辰,蒙各位人士賞臉,前來爲小女慶生,小女填色加彩,敝府蓬蓽生輝,實在是榮幸之至,諸位敬請開懷暢飲。”
說完了,盡皆舉杯,同時想要向蘇府的二小姐、蘇天和賀小壽。
但是酒杯在空中停滯,所有人齊齊的看向蘇嘯麟,似乎在等一個答案,因爲蘇天和始終未見人影。
蘇嘯麟或許是開心過了頭,或許是根本未曾思及此事,他終於回頭看了眼柳玉鳳,沉聲問道:“恨兒呢,還有和兒怎麼不在?”這一聲嚇壞了柳玉鳳,花容盡失,慌亂的說:“大小姐剛纔說會帶和兒過來的,怎麼到現在還不曾見到?”
蘇嘯麟回過頭又向臺下賓客舉杯說道:“諸位儘管暢飲,小女可能是身體不適,容在下前去看一看。”說着歉然笑着走下臺去。
柳玉鳳跟在後面,就聽蘇嘯麟說:“糊塗,真是糊塗,你不在那裡等待,怎麼能等恨兒一起,她不過是十八歲。”
轉眼就到了蘇天和的院落,纔打眼看着,就見到丫鬟盡皆倒在地上,不省人事,而蘇天和的大門敞開着,裡面早已空無一人。
柳玉鳳傻在當場,蘇嘯麟回首就是一巴掌,“人呢,還不去快找!”
此時,蘇離恨早已經收拾了細軟,坐着馬車離家甚遠了。
她其實自己也不知道要去哪裡。
剛剛柳二孃走了之後,蘇離恨心裡猜着七八分,就狠聲狠氣的說:“天和,你倒是出不出來,姐姐直接就進去了啊。”才這麼說着,就聽見裡面一聲大呼:“大小姐不要。”蘇離恨立時就明白了,這個小妹妹,是真的離家出走了。
說了這麼多年,現在還真是做到了,不愧是她蘇離恨的妹妹,做事闖勁。
蘇離恨笑着拍了拍門,“紅芙,出來吧,就知道你在裡面。”
紅芙扭捏着開了門,小綠說道:“天啊,紅芙,你還要不要活了,竟然冒充小姐,你死定了,老爺這回是饒不了你了,還不快說出小姐的去處,趕快叫人去追,想來沒走多遠吧。”
蘇離恨笑了笑,揮手說:“不用了,你們的二小姐,一定早就走遠了,你們只怕是找不到了。”
小綠驚聲問道:“大小姐怎的知道?”
“昨晚上,聽見瓦上夜行人的聲音,多半是和別人一起走了。這件事情你們先不要稟報老爺,等老爺問,就實話告訴他,順便告訴他,找不到二小姐,大小姐也不會回來了。”蘇離恨說着,笑了。
小綠聽了半晌,似乎還未明白什麼意思,呢喃着說:“什麼?大小姐爲什麼也不回來了?”之後眼前一黑,撲倒在地。
蘇離恨按照天和的老路,離開了蘇府,一路怕人追蹤,就先騎了快馬直至城門口,然後在城門口換了馬車,出了蘇州城。
回首,見到城門上的大字,寫着:“蘇州”。
心裡突然很是開
心了一下,頭一次離開這個鬼地方,終於不用再看見柳玉鳳那張半死不活的臉,終於不用看着父親那張、即便碰了面仍是不認識的陌生,終於不用看見同樣的人,做着同樣的事情,徹底的離開那個鬼地方,如居墳塋、噩夢纏身的鬼地方。
沾衣欲溼杏花雨,吹面不寒楊柳風。
正是時值四月,楊柳拂面,遍地花開,杏花雨打溼衣角,桃花擺俏立枝頭,柳絮更是吹了滿地,像是滿園的春色再不能束縛在嚴冬,搶着開出了陽春大地。
蘇離恨瞧瞧枝頭鳥叫,驚飛林中,心裡頭開心正旺,畢竟是頭一遭出家門,就算是明知道回去少不了一頓棍棒,少不了二孃的呵斥,也還是決定欣賞欣賞這難得的風景。
其實她並不甚擔心她嬌生慣養的妹妹,她不會有危險。
她心裡明白,如若呆在那裡等柳玉鳳發話,一定會把所有的責任推在她的身上,說什麼是她帶壞了天和,是她慫恿天和離家出走之類的話。當然了,因爲當時柳二孃不在場,是她蘇離恨開了蘇天和的門,要不然她跟着一起失蹤,否則就意味着,柳二孃很會直接說是她蘇離恨放走了蘇天和,任由她出去鬼混,或者毀屍滅跡之類的廢話,真是很難說,父親多半還是會相信二孃的。
蘇離恨覺着怎麼想都是麻煩,不如走了乾淨,一路可以找天和,一路也可以避避家裡的風頭。
等到回去的時候,柳玉鳳思念女兒,父親看着寵愛的女兒長大了,怕是就不會在怪責了,反而誇她們長大了。
這一個戲碼是很有可能的,因爲古書上都是這麼寫的。
可是天和畢竟未曾出過遠門,最遠的不過是城西頭的小樹林,這真是讓她頭疼不已,往哪裡找,去哪個方向,她根本就無從知曉。
大家閨秀,逞不得英雄,出不了芳門,只剩的連珠掩面,擋着滿目的花紅。
那麼是誰帶她出的門?
夜裡聽見有人行於瓦上,卻平步如飛,不留半絲痕跡,蘇離恨聽了都覺得可能是貓撲落了瓦片,可以想象,功夫相當之高明。更何況,蘇府人衆地廣,家丁護院,那是明面上,背地裡,打手,殺手,保鏢,都是有的,閨房重地,都是有機關密佈的。
父親曾經告誡過她們,哪裡不能去,哪裡不能觸碰,這些都要銘記於心,並且不能泄露與外人。
那麼,天和是被強行掠出門,還是心甘情願的帶出門?
看白天情景,紅芙出來時,裡面並無任何打鬥痕跡,而且紅芙既然自願留在屋裡啼哭學天河的聲音,可以斷定天和是跟熟人離開的,這個人會是誰呢?
天和最近也並無任何反常之態,難道說,她心裡憋得下話了,能夠瞞着她這個日夜陪伴的姐姐了?
不可能,應該不可能。
蘇離恨努力想了想,昨日最晚見到天和的時間,還不算是深夜,小妮子裹了被子跑到她的房間,敲着門,小聲的說:“姐姐,你睡了沒?”
蘇離恨正拿着張員外送的夜明珠,一大串,照的牀上通體明亮,很是受用,她懶聲答道:
“誒,沒睡呢。”
說着下牀開了門,天和裡面穿戴整齊,似乎還是覺得身上冷,直接就進了被窩,嘴裡仍是叫着:“冷死了,冷死了,姐姐怎麼還不睡?”
蘇離恨斜眼瞅了瞅她的樣子愣是覺得可愛,“你姐姐每晚上都要看戲本,你又不是不知道,正省油燈呢,拿了你的夜明珠照着戲本子看。”
天和顯然因爲明天生辰不是特別高興,半晌說:“姐姐,我特別不樂意慶賀生辰,每一次都是那麼多人看着我說,娘她從來不讓我笑,一定要淑女,笑不漏齒的,繁文縟節一大堆,還要坐了一天去等他們敬酒,晚上賓客們走光了,才能歇一歇,吃點好東西,沒意思去了。”
蘇離恨點點她的腦袋,“不知道你都裝的啥,就這些爛事,有的人家想了一輩子沒想到過,你自己有了還挑三揀四的,對得起你孃親給你的厚愛嗎?”說着進了被子靠着她的身體,她身上有些涼,似乎是在哪邊呆了很久,根本沒曾回過屋子。
蘇離恨說:“從哪來的,身上這樣冷,你的手,怎的也這樣涼,明天事情還有很多,你別凍出個好歹,回頭不好跟柳二孃交代。”
天和撅着嘴說:“纔不要理她,每次都是惺惺作態,看了都覺得煩,姐姐,我要是能出去,一定要去洛陽,我聽說那裡的牡丹可好看了,姐姐,你要是喜歡的話,也跟我一起去吧。”
蘇離恨捏着她的臉說:“想什麼呢你,明天生辰你就十六了,回頭跟爹說說要份禮物,我們一起去一趟洛陽就好了,不過這時候,洛陽的牡丹一定豔着呢。”
天和就笑了,“是的啊,姐姐,你記得一定陪我去啊。”
天和走的時候,回頭看着她說:“姐姐,聽說這時候洛陽是最美的,牡丹正在茂盛。”
是了,洛陽,多半是去那裡了。
蘇離恨突然的想起來,她的身上很涼,像是沒在屋裡呆着,而是在哪邊呆了很久,那麼也就是說她其實那會就已經準備好了離家出走,而且穿戴整齊,多半是收拾好了,那麼她一定是和人商量好了,準備走了,突然放不下她這個姐姐,跑過去看看,又怕人看出她尚未脫掉衣服,才裹了被子,說冷。
她其實預謀已久了?那時候還沒忘記姐姐,是因爲怕爹問起來,好告訴他,她去了洛陽,也好去找她。
這個小妮子,真是聰敏的緊,這都想到了。
如果說是那會決定的,以他們的日程會有多遠?
這個帶她走掉的人一定是白日裡就在蘇府了,到晚上那會踩着點準備離開。
那天白日裡,到訪的賓客更是不計其數,更是無數的陌生家僕,大都是在佈置生辰的大堂和四處的景緻,人來人往一定非常的亂,這就十分的不好說了,想要查出這個人是誰,真是難如登天。
蘇府從上至下,帶家丁奴僕,有千人之多,那還是明面上的,父親口口聲聲的殺手未曾聽聞,不能做數。
外來人口登記在戶。
那麼會是什麼情況,才能密不透風,帶的進來,還很保密,沒人發現?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