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章 雲雀
雲岫覆在棋簍子上的手有了稍許顫動。
她擡眼，捲翹的長睫扇動，目光正好投進花鈿若有所思的眼眸。
“小姐？”沙啞的聲音來自那個團團臉女孩。
花鈿在她的眼裡看出了一閃而過的失落以及惆悵。
她的小姐本不該是這種愁容滿面的模樣，在她的印象當中，雲岫當是一個處事不驚，從容到掀不起任何風浪的女子。
她打起精神，想要扯起嘴角對雲岫笑笑，卻不知道疲憊的自己硬生生勾起得弧度並不漂亮。
“見着點絳了嗎？”
“她沒有在徐小姐的房內嗎？”花鈿反問道，她知道點絳最近都在想辦法讓徐清慧醒轉過來，應該是在那個房間裡，“可是去買缺的藥材了？”
花鈿的衣襟上還沾染着北疆的沙塵，她連夜奔來，已經是疲乏不堪。雲岫突兀的問話使得她摸不着頭腦，不知發生了什麼事。
雲岫擰着眉頭，“那待她回來再說，先吃飯吧。”
點絳心中一冷，走過去，蹲下探了探鼻息，叩上脈搏，再觸了觸她的皮膚。
習慣使然，她從未想過有什麼不對的地方。
她一動不動，脣上無色，怒睜圓眼。
析墨應和道：“軟軟，這件事咱們飯後再議吧。”
“銅雲雀匕首呢？”雲岫問道，這是點絳能還自己清白的唯一物證。
直到幾雙眼睛盯住了她。
析墨只是笑笑，棧渡的江湖氣太重，而且長年和蒙家兄妹久處，尊卑、主僕的概念都被模糊了，這樣寬縱，不知好還是不好。
發現環兒，她觸摸了環兒的皮膚，還有溫度，證明她剛死不久。
“在……”點絳在袖袋裡掏了個底，雙頰羞紅。
“我不小心睡着了。”點絳坦然地答道。
隔壁房間裡“咕咚”一聲，是重物砸地。
“我……”點絳猶豫半晌，重重地點頭，“我確實在你的房間歇息了一整個下午。”
“你這一整天去哪裡了？”
她匆匆上樓。
事到如今，教她如何相信小姐的厲聲質問，以及點絳的吞吞吐吐之間沒有半點聯繫！
花鈿放下菜碟，起身恭敬地行禮，“多謝公子美意，主僕有別，請收回這句話。”
況且她們五人早已發過誓，永不背叛雲岫。
棧渡悟了，儘管在平常雲岫同她的幾個侍女相處甚好，也碰巧聽到鴉黃喋喋不休地教訓雲岫，但那些該全的禮數還是做周全了。
花鈿小聲地附和着：“小姐，點絳是同我們一塊……”
點絳和平日裡沒什麼不同，她鎮靜自若地喚着雲岫。
這是無論如何都跨越不了的楚河漢界。
“你的包袱裡，大概還有那雙要人命的粉色繡鞋呢。”雲岫冷不丁地說了這句。
跨過跌坐在地上的點絳，直奔自己的房間。
鐵定是有心人做的，這下真是讓人百口莫辯。鐵板上釘釘的事，她連翻案都不行。
花鈿去到後廚，從鍋裡盛了些小菜，再拿了兩個饅頭。
是那個爲了徐清慧忙個不停的丫頭——環兒。
生命已然消逝。
準備取放在雲岫房中的藥匣子再去徐清慧那裡瞧瞧究竟是怎麼回事。
“小姐。”
她勾勾脣角。
事情似乎變得更有趣了。
一塊修習武功，一塊進行天賦測試，哪怕是點絳選擇了醫術之後，每每受傷，也是點絳給她們包紮的……
“公子說的沒錯。花鈿，你來我身邊坐着。”雲岫招招手，她知道花鈿一直都將尊卑之別奉爲圭臬，不肯逾越半分。
她跪坐在飯桌不遠處小口吞嚥着。
映入眼簾的是猙獰的傷疤，唯有她的脣色是如同遍滿高山的杜鵑花一般的嫣紅。
“雲姑娘暫且別下定論，此事還有待商榷。”棧渡按下她拿捏着金針的手，“點絳姑娘也一同吃個便飯，稍後再議。”
點絳……點絳怎麼會……
蜷縮在地上的人兒好熟悉。
她淡然地說道：“不用找了，匕首在徐小姐那裡呢。”
點絳沉默不語，此時的她無須辯解，小姐自有定奪，就算因此被誤會，乃至於搭上命又如何，這條命本該留在沙漠裡，是小姐願意接納她，帶她逃出生天的。
“喏。”
“我一直在房內。”點絳斬釘截鐵地說着。
“喏。”
雲岫眼神一凜，她快速掃過徐清慧的房間，除了大夫被人打暈，還少了一樣東西。
棧渡也瞭然了，只是這事有蹊蹺，且不論點絳是不是麻雀，就拿她的大夫身份來說，要想殺一個人，一刀斃命豈不是簡單至極，爲何偏巧就避過心脈，留了徐清慧一條命？
從徐清慧胸口上拔除的銅雲雀匕首。
“許是我今晨用過之後，忘在了她房裡。”點絳仔細琢磨了一番，興許真是自己忘在了房中？
“不僅是放在了她的房裡，還插在了她心口上。”
雲岫挑眉，帶着幾分譏諷的語氣說道：“你是否要告訴我，近幾日你太累了，在隔壁房間裡睡了個午覺。”
氣氛凝重，無人說話。
棧渡擱了筷子，“雲姑娘治下嚴謹，但這並不是賓客筵席，不如讓花鈿姑娘同坐？”
“那我去尋你的時候，怎沒見你！”
“不好！”棧渡飛快地上樓，後面緊跟着剛放下碗筷的雲岫，還有析墨。
花鈿捧着盤子小心翼翼地在飯桌的西向位上坐下。
點絳眉頭緊蹙。這事說起來還是自己大意了，今晨她施過針又放了一些污血之後，感覺徐清慧快要醒過來，剛好只能等時間，沒有其他捷徑，便交代了環兒有事叫她，去雲岫房裡休息了。
這些事，怎能忘記。
樓梯上出現一名女子。
她只顧着扒拉自己跟前的一盤菜葉，其他盤子裡的菜品，她筷子尖都不會懸過去的。
“我會證明，我是清白的。”點絳在短短的幾句話之中已經理清頭緒，有人要殺徐清慧，想要栽贓給她。
花鈿大驚失色，她在點絳的書信中瞭解到了一些，所以才日夜不停地從北疆趕回凌城，這是要變天了嗎？
甫一推門。
幾個人齊刷刷地擡頭。
雲岫的指間已然露出幾根閃着寒芒的針尖。
她去到徐清慧房中，大夫也昏倒在地。
當析墨推開虯鬚大漢半掩着的房門之時，倒在地上的漢子後心插着一把匕首——銅雲雀匕首。
而漢子緊握着拳，析墨好不容易掰開，裡邊是一根銀針。
銀針也很特別，針頭雕着雲雀，是點絳那一排針裡的一根，且，點絳針袋裡剛好就少了兩根。
一根在環兒的屍體上，一根在虯鬚大漢的掌心裡。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