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面巨大的石碑圍繞着一個圓形祭臺,石碑上面還穿着幾條人身粗的鐵鏈搭在祭臺上,鐵鏈上、祭臺上都血跡斑斑,他看到這個祭臺就不由得眼角溼潤起來,從前他只有過一些悲涼的感覺,這次卻想落淚,甚至有些難以呼吸,不出他意料的話,當年后稷就是死在這裡。
手掌撫過鐵鏈,摸到血跡,他似乎還能感受到當年后稷的心死如灰,那時他被洪荒六帝困於此地,或許是得知了女魃的死訊生無所戀纔會俯首認死。
到了鎮幽塔第十八層,他再沒找到出路,只好回到小世界之中進行修煉,他想不到對付魔衍的辦法,甚至他根本都沒有對付他的打算,就算整個世界被魔衍顛覆又如何,只要姚靜能夠變回從前的模樣就好。等他徹底掌握了日月輪迴之力,離開小世界之後,他便感應到了九重天闕的所在,就連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爲何突然感應到了九重天闕的方位。
“父親,我能夠感覺到,母親現在很痛苦,對不起,我不能爲你做些什麼,我只能守在母親身邊,無論是身爲女魃還是姚靜,她的遭遇都太悲痛,如果母親要我殺你,我也會毫不猶豫地對你下手。”少昊說完,只覺得自己的心上又插了幾把刀,其實他也恨自己,無法幫上父親的忙,所以他只能選擇留在母親身邊。
喬康怔了一下,默默地點點頭,這樣也好,即便他不能陪在她身邊,只要有少昊在他也放心不少。
喬康在九重天闕外面不知等了多久,女魃終於出來見他了,那一刻他激動得差點直接上去抱住她,但是他極力忍住了,因爲她現在畢竟不是姚靜。
女魃的眼神冰冷,此刻已經完全是一副藐視衆生的神的姿態,瀑布般的長髮垂到腳踝,披散着頭髮卻有一種仙韻,那股神聖的氣息教人在靈魂上臣服,無法生出一絲不敬。
喬康不由得想起明臺得知他與瀟湘仙子成了親還有了孩子時說的話,沒想到那傢伙還真的誤打誤撞說中了,這樣的神誰能生出冒犯之意,也只有他竟然褻瀆了神。
“你以爲我不敢再殺你一次麼?”女魃的聲音冰冷刺骨,字字錐心。
喬康雖心如刀割,還是堅定地看着女魃,鄭重地說道:“你若要殺我,我絕不還手,能夠死在你手裡我毫無怨言。”
女魃心中微怔,她方纔審視了此人的心,看到了一幕幕他爲她的轉世出生入死的情景,他的心裡滿滿的全是她,她忽然不敢再看下去,因爲她感覺自己的心竟然也有些痛,不是因爲后稷,而是因爲這個叫喬康的男人。
“你當真不怕死?”可恨,她竟然真的下不了手。
“我知道,你最大的敵人就是魔衍,我會拼盡全力幫你殺掉魔衍。”既然女魃曾經爲了她所創造的衆生以身化靈拯救世界,她如今也有慈悲之心,想必她與魔衍之間終將會有生死一戰,那麼他就爲她身先士卒。他不管她究竟是誰,他只希望她能夠快樂。
女魃輕笑,卻是在嘲笑,此人真是不自量力,此刻就連她都殺不死魔衍了,區區一個人類又能如何?
“你定是在想我是不自量力,但即便真是以卵擊石,我也會幫你找到魔衍的破綻。”
“你爲何要幫我?我不是她。”
“我會幫你,無論你是誰。”
女魃徹底怔住了,雖然不形於色,心底的震動卻讓她十分的難受,待她回過神來,只是看了喬康一眼便又飛回了九重天闕。
喬康凝望着她離去的方向,心中悲涼,但卻又得到了些許慰藉,至少這次她沒有拒絕他。
“父親!”看到這一幕,少昊也有些激動,便要帶着喬康一起到九重天闕,也許有朝一日,父親真的能夠讓母親放棄身爲女魃的悲痛。
“少昊,我要去雲天之巔。”喬康平靜地說道。
少昊皺眉,好不容易母親准許父親進九重天闕,爲何父親卻要去雲天之巔?
“少昊,好好照顧你母親,眼下我有更緊要的事做。”喬康無奈地說道,他也不想離開,想離她近一些,但他確實有更重要的事去做,要解開真正的洪荒迷局,找到消滅魔衍的方法,他要依據自己在修煉中得到的指引去尋找答案。
目送喬康離去,少昊又無奈地長嘆一聲。
**驚鴻情闕**
“帝嚳,我要黃金宮殿的那口玉棺。”喬康的眼神堅定,他得到的指引就是在黃金宮殿中兩次見到的那口玉棺。他從沒有想過崑崙聖子白驚寒竟然會是帝嚳的一縷分身,難怪他會如此厲害。
聞言,帝嚳瞥了他一眼,便邁開了步子,這口玉棺是她留下來的,是她留下來的唯一的東西。他早有預料,終有一日這件東西也會被取走。
待帝嚳帶他取了玉棺,喬康走出雲天之巔的宮殿,徐離陌和小喬就等在外面。
“喬兄!”徐離陌話中難掩激動,雖然他也想過喬暮邪福大命大,經歷了那麼多大風大浪殊死戰局都平安無事,這次也定會吉人天相,但畢竟殺他的人是女魃,用的又是驚天劍,所以其實他是不抱希望地在等他的消息,也或許永遠都等不到他的消息;數萬年過去,沒想到這小子竟然真的大難不死,還來到了雲天之巔,像是有所行動的樣子。
“徐離兄!”兩人激動地握拳,喬康也頗爲感慨,尤其還看到小喬淚汪汪地站在徐離陌的肩上,這個小東西竟然沒有衝上來喊他的名字,看來是真的傷心透頂了。
“小喬,我帶你去找她。”喬康微笑着伸出手,眼角也有些溼潤,示意小喬飛過來,小喬立即會意,哭喊着撲到他的懷裡,“壞蛋,嗚嗚嗚——”
徐離陌自知此時他已無力幫助他們,只能在心裡送上祝福。
與徐離陌道了別,喬康便帶着小喬離開雲天之巔去了鳳凰城,與玉棺緊密相關的還有一樣東西,那就是當初在天妖寶闕拍賣的那支玉簪,現在那支玉簪就在龍舞手上。現在想想他才覺得奇怪,爲何當初他們在藏寶圖上看到玉簪的光影到了黃金宮殿那支玉簪卻沒有派上用場,後來他再見到龍舞的時候也還給了她,畢竟那是姚靜送給她的東西,世事弄人,沒想到那支玉簪竟然如此的重要。
“喬兄,可是此物?”龍舞乍一見到喬康也是大吃一驚,自然有些熱淚盈眶,他們也算是至交好友,曾幾何時,她也因他對琉璃的深情而對他傾心,只是很快便打消了念頭,因爲那等情深非外人能夠插足。喬康一來也顧不得與她問好敘舊,直截了當地問起那支玉簪的下落,龍舞便從頭上取了下來,其實她也十分懷念當初與他們一起在兮風學院的日子,那段時光閒適美好溫暖舒心,任誰都難以忘懷。
喬康接過玉簪,鄭重地點點頭:“不錯,龍舞,多謝!告辭!”說着他便要離開鳳凰城,龍舞不禁喊道:“喬兄,你可是要去九重天闕?”不用猜她也知道,他這個人心中從來只有一個念頭,那就是與琉璃在一起,即便她一次次地傷他離他而去,即便如今她是九重天闕的神——女魃,他也定會如飛蛾撲火般去找她,拼死也要留在她的身邊。
“我知道愛不是佔有,我也從未想過自私地將她留在我的身旁,只是我明白她想要的是什麼,所以我給她勇氣,幫她做到,讓她自由,即便粉身碎骨、灰飛煙滅。”
說完,喬康便走了,龍舞看着他離去的方向,久久沒有挪步,她明白他的意思,她也清楚琉璃的性格,那麼天真善良活潑的姑娘,怎會想揹負與衆生的仇怨還有摯愛的死亡之痛?不知不覺間,她的眼角竟然落了幾滴淚,原本她是個不掉淚的人,從前也只掉過兩次眼淚,都是爲了滄瀾,如今卻是被喬康對姚靜的情感動了,而且,她心中有預感,或許這真的是她最後一次見到他了,他這一去大概就是抱着必死之心,他要幫女魃消弭仇恨、解開心結,讓她回到從前的模樣。
**驚鴻情闕**
喬康取了所有的東西,按照在葬天之地得到的指引,進入小世界之中,開始運轉“焚心”功法,這次他也算是因禍得福,竟然得到了圖猶勒和光明神加神古烈的屍體從而得到了他所需要的光明與黑暗兩種魔法元素,他終於可以修成《禁忌魔論》提到的無元素,無爲有之始,或許無元素便是天地初開時的混沌元素,是世界的本源,從此他便可以創造一個真正的世界。
用玉簪打開玉匣子,卻發現裡面空無一物,他本有些詫異,卻忽然頭疼起來,他鬼使神差地躺到玉棺之中,陷入了沉睡。這玉匣子是他問女魃要的,是他們當初在黃金宮殿拿到的,可惜一直沒能打開,沒想到徐離陌拿來拍賣的玉簪卻是這個盒子的鑰匙。許是女魃也發現盒子裡沒什麼重要的東西所以纔給了他,然而根據他心裡的那道指引,盒子裡大有玄機。奇怪的是,玉匣子裡竟然真的空無一物,只是他依舊覺得這個盒子無比神秘。
魔弓已經破碎,在他被驚天劍穿胸之後,大概也是追隨神弓而去。
他在玉棺之中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平靜,儘管還是昏迷,但神識卻有一絲清醒。
許久過後,他睜開眼睛,眸中閃過一絲柔情,然後便是冰冷。此時,他小世界裡面的三生石也已經碎裂。
少昊等在九重天闕,女魃依舊沒有行動,只是九重天闕忽然來了個客人——帝嚳。少昊也不曾料到崑崙聖子白驚寒竟然會是帝嚳的一縷分身,當初魔衍覆滅六道之際,天道意志有所察覺分出一縷在千古之後化身白驚寒收集六道帝兵(指的是六道至寶中最強大的一個,其實也就是帝嚳的“劍”的最終形態)大衍劍,如今白驚寒已經歸於天道,也許帝嚳找到了殺死魔衍的方法。
帝嚳並沒有在九重天闕停留多久,時機一到他便獨自離開了,而給予他暗示的便是喬康。他們已經約好要一同解決了魔衍這個麻煩。
此時魔衍正陪着素水在一個小鎮,俄然間聽到了喬康的呼喚,頓時一驚,這顆棋子果然不同凡響,立即帶着素水到了約定之地,離吻自然也趕緊跟了過去。他方纔分明見到魔衍臉色有些難看,難道是母親,不,女魃行動了?
“魔衍叔叔,我們要去哪兒?”素水這些日子跟着魔衍也聽說了許多六道之事,雖不甚理解,但他也知道這個世界和他從前以爲的截然不同。
魔衍淡然說道:“去一個你從未去過的地方。”
於是素水便充滿了期待,其實無論去哪裡,只要有魔衍叔叔,他都憧憬不已。
到了葬天之地,魔衍看到眼前的兩個人,面上露出一絲微笑,天帝終於找到了大衍劍,而喬康也完成了他的修煉,其實除了讓他與后稷生得同貌,他從未對這顆棋子有過任何干預,然而他終究還是偏離了他設定的軌道。不過不管怎麼樣,這個世界上只有一個人可以殺死他,也就是他自己,無論他們兩個修成了怎樣的秘法拿到了何種禁忌的武器,他依舊穩操勝券。
喬康、帝嚳與魔衍、素水和離吻相對而立,兩人都沒有說話,而素水卻問道:“魔衍叔叔,他們都是你的朋友嗎?”雖然他大概有預料,但他還是想問問。
魔衍輕蔑一笑,然後摸了摸素水的頭,輕聲說道:“素水,你與離吻退後,你放心,我不會有事。”
素水點點頭,無論如何,他還是相信魔衍叔叔。
離吻再見到喬康也沒有說話,但臉上也難掩激動,父親果然沒有死,那麼他現在與帝嚳在一起或許是要與魔衍做個了結罷。他既然無能爲力,也只好帶上素水退後,若不退到帝陵,只怕會被他們的打鬥波及。
沒有任何的厭惡交流,只是眼神的交會,喬康和帝嚳一同出手,帝嚳手持大衍劍睥睨天下,喬康運用昤曨珠與桂影珠之力使出“萬古皆空”欲將魔衍歸於虛無。
魔衍一直都是遊刃有餘的狀態,直到女魃與少昊趕來,看到喬康和帝嚳與魔衍拼死一戰後也終於按捺不住出了手,后稷的死魔衍的責任最大,然而她一直不敢面對他,因爲他們同出一源,但她終究還是要爲后稷報仇。
女魃出手,魔衍卻有一絲慌了,他倒不是害怕,而是心底生出一股莫名的情愫,其實他從不想與女魃爲敵。
乘着魔衍分神的這個間隙,帝嚳的大衍劍刺穿了魔衍的胸膛,而喬康的“萬古皆空”也終於將他籠罩其中,喬康自然知道“萬古皆空”不能徹底消滅魔衍,但是……
魔衍頓時感覺到靈肉分離的痛苦,猛地一掌揮出,喬康和帝嚳都倒飛出去十幾丈,魔衍吐了一口血,嘴角卻咧開了一絲笑容,就在方纔他才感應到一股熟悉的氣息,沒想到他竟然也被騙了!
在魔衍吐血的時候,喬康也猛地吐了一口血,他的胸口也像是被長劍刺穿的疼痛。
“魔衍叔叔!”遠處的素水看到魔衍吐血擔心不已,不顧離吻的阻攔徑自飛了過來擋在魔衍的前面:“求求你們,不要傷害魔衍叔叔!”
素水的舉動讓人吃驚,沒想到這世上竟還有人爲魔衍求情,女魃眸中也盡是疑惑。
魔衍也難以形容自己此刻的心情,只是沉聲說道:“素水,不必擔心,他們殺不了我!”然後又凝視着喬康說道:“沒想到你竟連我也瞞過去了!不過即便如此,你依舊殺不了我,假如我死了,你也活不成。”
“父親!”少昊和離吻此刻也趕到了喬康身旁,方纔他和帝嚳被魔衍打得倒退,帝嚳雖受了傷卻不似他這般重。
聽到魔衍的話,喬康咬着牙說道:“若不褪去九層魂衣如何瞞得過你?”